“小姑,我出生的时候你在干嘛呀。”


    “凌晨一点呢,我在睡觉。”


    -


    宫清


    是治的第一个孩子


    外面急促匆忙的脚步声和窸窣的整理声吵醒了秋奈,秋奈很快就从迷糊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小春嫂嫂二胎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所以宫治一家人又搬回了老房子待产,一是宫家爸妈能帮忙,不至于让宫治一个人手忙脚乱。二是在大人们去陪产时,有人可以照顾五岁的宫清。


    秋奈急匆匆地赶下了楼,看见宫妈正扶着破了羊水的小春上车,宫爸和宫治有条不紊的将准备好的行李和用品搬上后备箱。


    时间紧急,宫治看见刚下楼的秋奈只得简明扼要地嘱咐几句,“小春要生了,清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秋奈恳首道,“嗯我知道。孩子生了记得报平安,我带清儿过去。”


    目送他们离开后秋奈心里正打算把独睡的宫清抱到自己的房间,刚转过身发现宫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秋奈的身后。


    秋奈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无意忽略了她不安的情绪。


    “弟弟要来了对不对?”没等秋奈回答,宫清突然情绪激动的喊叫道,“我就知道!你们只喜欢弟弟!”


    “清儿!谁教你说这些的?”


    宫清倔强的擒着泪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秋奈似乎在向她索要答案。她什么都没说,可在这样的眼神里她又好像控诉了千言万语。


    秋奈意识到,没有人教她,是她自己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这很可怕,她才五岁。


    秋奈缓缓的蹲下,她并不擅言辞,试图向她解释“清儿,弟弟的到来并不会减少我们对你的喜欢呀。”


    无限的委屈在顷刻间崩塌,宫清不受控的大哭,“小姑你以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是最喜欢你的,你才不会明白!”


    这句话像一根利刺狠狠地扎进了秋奈的心里,都说童言无忌,小孩无论善意还是和恶意表达往往都是更直白犀利。正因为是孩子说的,她才感觉比任何尖锐的言语更让她感到心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明白生命中曾今亲密无间的家人脱离自己生活的失落,我明白更年幼的下一代到来时家人生活重心转移的不适应。可是,如果要单凭“家里只喜欢最小的孩子”这句话来审判他被大孩子拒绝接纳的理由的话,这对那个孩子来说一点都不公平。我是做过家里最小的孩子,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独占。宫治在梦游吗?他没有给清儿做思想工作吗?他没有去给清儿引导过弟弟不是掠夺者这件事吗?他不是能更明白,有兄弟姐妹要出现时的心情吗…等等,他真的明白吗…学生时代脑子里除了排球就是饭团的人真的会在意我的出生吗…】


    或许是秋奈急于表达对宫清错误认知的否定,或许是秋奈太想告诉她自己和宫治小春到底有多爱她,秋奈的脑海闪现过太多年幼时的画面,一时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实,看不清眼前的人,她有些失控的紧攀住宫清的肩膀争辩到


    “清儿!那你知不道知道,在你出生之后我早就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我从来没有不爱过你,从来没有!”


    _


    当秋奈得知小春嫂嫂初次怀孕时,她对于自己从小辈到长辈得角色转换没有太大感受,准确的说她没有做姑姑的实感。秋奈正读国中二年级,在宫治的孩子出生之前自己仍然是家里的老幺,比起家里要迎接新的生命她现在更关注的是从嫂嫂那里继承来的化妆品要怎么收纳的这个问题。


    宫治结婚之后就已经搬去了自己的公寓居住,他脱离了原本的家,又有了自己的家。小春嫂嫂进门原来应该是增添人丁的好事,可在盛大热闹的婚礼结束后,秋奈看着隔壁空荡荡的房间被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席卷。


    婚礼上筹光交错,宫侑在宫治的婚礼上的狂洒香槟,宫爸爸由于太过紧张磕磕巴巴的发言,宫妈妈在台下看着新人交换戒指潸然泪下,所有人都在舞池内尽情狂欢。在这样的氛围里秋奈无法不被感染,她内心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她暗自期许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刻。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抽离了光怪迷离的派对,秋奈犹如站在孤寂的荒漠里。她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一件事——没有谁能永远陪伴自己,即便是最亲的家人,也会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形式与自己告别。宫治步入了婚姻的人生,宫侑更是早早开启了追梦的人生,只有自己仍被困在与他们共同成长的回忆里。


    老房子里的一家五口变成了一家三口


    秋奈的生活变得清净了些,在新的生活习惯里按部就班着。她每隔半个月会去一次宫治的新家住宿,周五去周日回。每天晚上六点会定时观看体育台的新闻,如果宫侑有什么国内的比赛,在不撞课的情况下都会去现场。


    如果当期体育杂志有关于宫侑球队的采访,不能说第一时间买下,但确实是每一期都没有错过。


    自从小春怀孕后宫治就没让老婆来店里帮过忙,头三个月胎儿不稳定,店里人来人往的实在是怕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宫治的饭团店地处商圈,虽然店里有雇佣全职的服务员,但在节假日时期还是会忙的找不着北。正当宫治考虑要不要再多招一个员工的时候,秋奈出现在店里笃定地告诉宫治她是不会算错账的。秋奈主动的帮助让宫治又惊又喜,于是作为优质劳动力的秋奈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宫饭团的节假日限定收银员。


    遥想宫饭团刚开业,帮宫治打响第一炮的,不是饭团的美味,而是老板的美色。在首批女顾客对外进行高度赞扬后,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打卡的年轻女孩子络绎不绝,把店面的门槛都要给挤破了。


    包括现在在收银台前不停向后厨张望,心猿意马点餐的西村。


    宫家哥哥的帅气在秋奈所在的学校那可是远近闻名。学校里论坛上宫治给秋奈开家长会时被同学偷拍的两张照片已经被转包浆了,为了掩盖被身边女同学的赞美和羡艳淹没的小得意,秋奈故作淡然道,“哦?很帅吗?看多了也就那样吧。”


    宫饭团的门槛能被踏破,更是少不了秋奈校友的助力。其中的小粉头西村尤甚,宫治结婚的事实并没有消磨她对宫治颜值的热衷程度,她有时候也会对秋奈抱怨,都怪宫家哥哥太帅,拔高了她对男人的审美,以后没宫家哥哥帅的男孩子绝对看不上。


    秋奈即便不能做到热情服务,也至少能做到礼貌服务,不过面对心怀不轨的客户秋奈开始没了耐心催促道,“你点不点?”


    西村回过神,“哦哦点的。”


    “这个金枪鱼寿司多少一份。”


    “四十五。”


    “这么贵……”


    “那生鱼片寿司呢?”


    “四十五。”


    “我可是你同学!”


    “九十,下一位。”


    “哎哎哎!”西村忙不迭的阻止,“你把我当猪杀啊!你嫂子呢,她怎么不在?”


    “她怀孕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西村整个人大脑宕机,在她停止思考的那几秒里像是有一生那么长。而秋奈亲眼目睹她在短短几秒内从心如死灰到重燃希望的全过程。


    西村虔诚的握住秋奈的手,秋奈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诡异实在诡异。


    “秋奈,生鱼片寿司和金枪鱼寿司我都要。帮我向你嫂子问个好,一定要生男孩,我会等他长大的。”


    得不到老子就不放过儿子


    秋奈一边感叹西村变态属性的同时,一边暗自吐槽哪里有一定会生男孩这么确定的事情。


    “有啊。”在听到秋奈转述西村的话并加以否定时,宫治停下手里打扫的活反之加以肯定,“老妈怀你的时候我们就很确定你是个女孩。”


    “哈?”这颠覆了秋奈的生理知识,“可是怀孕时男女的概率不是百分之五十吗?”


    宫治这才发现秋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你是试管婴儿,从一开始你的性别就是定好的。”


    这条消息严重超出了她包容量能负荷的程度,这回轮到秋奈脑子宕机。一时间变成了个小哑巴,张着嘴巴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


    “我…我和你们真的完全不一样……从出生开始。”


    宫治察觉到了秋奈从小自卑的端倪,“你当然和我们不一样,你是高科技产物,是老爸老妈心心念念的女儿。你出生那天老爸脸都笑歪了,我和侑可就没那么招爸爸喜欢,据妈妈说我俩的名字差点就叫狗剩和狗蛋了,老爸超级偏心哦~”


    秋奈眼睛一亮,前面宫治说的一大串全是吧啦吧啦吧啦无用信息被过滤,只有“高科技”听了进去,立马就在心里画起了等式


    ∵试管婴儿=高科技


    ∵宫秋奈=试管婴儿


    ∴宫秋奈=高科技


    【想通了,难怪我和这两个笨蛋不一样】


    “爸爸偏心,你和侑不会讨厌我吗?”


    “emmm.....”宫治倚靠在拖把的手柄上,佯装思考,“没有比侑更让我觉得讨厌的人了吧,只要不是偏心侑对我来说没差。这个世界上爱本来就是难以平分的,有的得到太多,有的得到太少,而往往一些你认为的差别对待只是出场顺序问题。在你出生前,爸爸妈妈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我和侑的身上,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比你多得了9年的爱,所以这又该如何比较呢?老妈我们做过思想引导,怕我们不接纳你。但是啊,老妈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我和侑是双胞胎,从在老妈肚子里开始就不得不接纳对方与自己共享。”


    说到后面,连宫治自己都笑了,“你不听话的时候也会烦你,人都打算出门了还得被老妈拦住带你,真的饶了我吧。”


    “可是你马上也要带孩子了耶…”


    “是啊,我居然要当爸爸了。”宫治似乎也对自己身份的转换颇感不可思议。


    秋奈双手托着肉肉的脸乖巧的坐在收银台前,她认真审视面前的男人,他褪去少年时的随然恣意,取而代之的是即将为人父的沉稳可靠,他变得有些陌生,这种陌生的距离感又远又近。他不再是自己记忆里不想带她吃炸鸡就随便扔给她一个被书包压扁成大饼的团饭的二哥,那些三个人凑在一起嬉笑打闹的日子已然被冲入了时间的洪流。


    秋奈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原来我们都长大了……”


    “你说什么?”


    “没有,我只是说…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喜欢。”宫治回答的爽快,“你呢,喜欢侄子还是侄女。”


    “都喜欢,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喜欢。”


    这句话是真心的,不存在任何欺瞒。


    秋奈感激小春嫂嫂对自己事事如亲妹妹那般细致入微的照顾,小春嫂嫂的出现完全满足了秋奈想要姐姐的愿望。被糙男人狠狠摩擦过的小心灵受到了如沐春风的治愈。秋奈缺乏言语上的表达,总想着在行动上回馈些什么,直到小春嫂嫂在她生日时收到的一瓶贵价香水制止了秋奈。


    小春即便是工作了,她的消费观也不是执着于贵价物品,只是这样的一个奢侈品牌的沙龙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


    小春没有拒收这次的礼物,“秋奈,下一次真的不要送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了。”


    “可是你平时给我买了很多东西。”秋奈明白小春嫂嫂对她好,她内心深处也是想要对小春好。”


    小春看得出秋奈小心思,认真想了想,“再等你长大些了,等我有了孩子,你多带我的孩子买些好吃好玩的吧。”


    在秋奈看来,这是婉拒。小春和她的孩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她只想回馈小春,不想和麻烦的小孩子玩,这怎么能等同的啊!


    秋奈的意识回到了现实,宫清显然被秋奈失控的情绪吓到,眼泪汪汪的憋着不敢哭,她认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怕秋奈不再喜欢自己,于是主动靠近秋奈环抱住她,肉肉的小脸贴着秋奈耳朵,带着哭腔乞求,“小姑你不要讨厌清儿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秋奈一遍遍反复道歉,清儿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清儿没有像宫侑宫治那样的同胞兄弟可以从未出世时就开始接纳彼此,清儿更没有秋奈与在与哥哥共同成长的大家庭里被一点点引导。


    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人都告诉她我最爱你,而现在又告诉她有人会分走你的爱,爱的天平会失衡,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抛弃和背叛。


    秋奈摸索了十四年才略微学会怎么去爱,又怎么能够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立刻去懂得这个道理。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理所当然,只有大人的自以为是。


    秋奈把宫清抱回了房间,宫清在床上紧紧依偎着秋奈,秋奈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宫清,“清儿,无论之后你会有几个弟弟妹妹,小姑永远是最爱你的。”


    “真的吗…”


    “真的,因为在你出生前,你遵守了我们的约定先来见了我。”


    _


    胎教


    网上说,怀孕四个月可以进行胎教,五个月可以感受到胎动。如今小春怀孕8个月,秋奈好奇宫治会给他的宝宝做何种形式的胎教,是给宝宝听音乐呢,还是给宝宝讲故事。


    “肥,看好了我给你打个样。”说罢他便转头对着小春的8个月的肚子喊到,“喂喂喂,我是你爹。”


    小春嫂嫂眉毛一簇,手起刀落,一记手刃准确无误地击打在宫治的天灵盖上。


    “你正经点。秋奈,你来和宝宝说说话。”


    秋奈小心翼翼的靠近小春的孕肚,她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大道理要讲,也没有值得给出的素质胎教,可以说对着这样一个圆滚滚的肚皮她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她发愣了几秒,立即转换了思路,她开始想象肚子里已经完全成型宝宝的模样…


    【他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长得像宫治还是像小春,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也能像我一点。】


    秋奈用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和肚子里的宝宝说了一段无厘头的悄悄话,“如果你听话的话,就自己来告诉我你叫什名字。”


    这是她们的小秘密。


    故事讲到这里,宫清可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她雀跃的坐起身眼睛亮亮的,“所以小姑是不是给我取名字了!”


    秋奈摇摇头。


    “那小姑一定是第一个发现我要出生的人!”


    秋奈摇摇头。


    “诶——那我出生的时候小姑你在做什么呀?”宫清撒着娇推了推秋奈。


    “凌晨一点呢,我在睡觉。”


    “就这样啊?”


    “嗯,就这样。”


    秋奈平淡无奇的回答显然让打压了宫清的热情,她无形中竖立的耳朵丧气的垂了下来。


    “可我不明白,小姑到底是怎么先知道我名字的。”


    “这个啊……涉及到玄学。”


    秋奈并非是在故作玄虚,有些事情的发生确实不能用科学来解释,比如说托梦。


    是的,五年前小春在产房里拼命生娃,秋奈在家里呼呼大睡。小春阵痛发动在前半夜,夜已深,考虑到秋奈第二天要上学,宫爸爸宫妈妈收到宫治的消息后又急又静的去了医院,甚至连张便签纸都没留。梦里的情节本就虚虚实实,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约莫三岁大的小孩。秋奈已经回忆不起当时在梦里见到的小孩究竟和现在的宫清相貌有几分重合,如果让她重新复盘那个孩子究竟长什么样那她也完全模糊。但是在梦里她非常肯定,那是个十分清秀的小女孩。


    秋奈询问她的年岁,她不灵活的掰着还没被自己驯化完全的手,勉勉强强的比了个三。


    秋奈询问她的名字,她咿咿呀呀的操着一口口齿不清的小奶音,断断续续的说了两个字:宫清


    梦境的跳跃总是不受控,后面的记忆断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秋奈第二天起床发现除了妈妈没有给自己准备便当以外,没有别的异常,也没放在心照常上学。


    临近放学时,宫妈妈才用简讯通知秋奈,小春生了女孩,家里人都在医院里,让秋奈放学去医院顺便再自己买点吃的当晚饭。


    等待放学的过程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秋奈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梦,总觉得实在是太玄幻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


    秋奈从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要用科学论证,妖魔鬼怪退退退。玩鬼屋面不改色,看鬼片研究逻辑,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的人如今因为一个梦她不得不动摇曾经的信念,如果科学论证无法成立,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命!运!


    秋奈来到产房门口就迎面遇上了要出门采购的的宫治,不管他急不急,秋奈已然急得要死迫切的想要确认孩子的名字。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应该先去看看小春和宝宝吗?”


    “你取好名字没啊?”秋奈堵在门口不问出来势不放行。


    “问的早不如问的巧,我心里刚定好,本来打算挑个煽情的时候讲的…拿你没办法,先透露给你吧。宫清,好听吗?”


    ……


    一代唯物主义战神就此陨落。


    秋奈自认感情不够充沛,难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投入精力。当她看见躺在婴儿床里的宝宝时,她发现被血缘关系串联起的爱,是无条件的触发。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体,延续了宫治和小春的生命,收纳了秋奈无法反馈而盈满的爱。


    “清儿,你早就来见过我了,在你出生之前,在我的梦里。你对我的意义,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我明白了,因为爸爸妈妈对小姑好,所以小姑也对我好。因为爸爸妈妈对小姑的爱不需要小姑的回报,所以小姑你的爱都给了我。我听见了小姑的悄悄话,瞒着爸爸妈妈先和小姑见了一面,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聪明。”秋奈起身在宫清的脑袋上吧唧了她一口,“清儿,我们爱你,不是让你独占我们的爱,而是要在得到爱的同时,学会去爱。被爱是一种幸运,爱人则是一种能力。这个过程很长,你可以慢慢学。现在的话,从接纳弟弟开始吧。”


    “嗯!以后我还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有大舅的孩子,还有小姑的孩子。”


    “我?”


    秋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对生活里没有什么东西有过热衷,长到这么大她说不出来他最爱的一部电影,说不出来她最爱的一首歌,说不出来她最爱的一个人。时常觉得人生其实没那么有趣,偶尔也会质疑活着的意义,所有来自于书上和别人口中的意义都不曾说服过她。她难以想象自己会爱上谁,甚至和那个人共同生活组成家庭。


    人们总是认为到了合适的年纪结婚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如果在年轻时没有恋爱,在年迈时没有小孩,则会被归为社会异类,他们高高在上对其施以同情,嘲笑这“可悲的一生”


    秋奈最近陷入了被催促恋爱的困扰,高中时一次错误的恋爱让她对大哥企图洗脑她的思想产生了一点点认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真是狠啊,宫侑骂起人来连自己都骂。


    宫侑和宫治是不是好东西她不好判断,不过她遇上的那个确实不是好东西。


    “我大概很难恋爱了,治。”


    三伏天的温度酷热难耐,宫治在后厨潜心研究清凉开胃的新菜品并没有将秋奈的这句没头没脑的牢骚放在心上。


    “那就不恋爱呗。”


    说的轻巧,好像这个世界除了你就是我一样,“我讨厌被人指指点点。我偶尔也会憧憬你和嫂子的生活,只是从我自身的个性来看,爱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那你是没看见我和你嫂子吵架的时候,她不讲理起来也是相当气人。”


    “后来是怎么消气的。”


    宫治转身双手一摊,“多想想孩子。”


    《绝望主夫的悲歌》


    “如果你认为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我情愿你不要结婚,没有必要。天底下不是说每一个人要过同样的生活,这就很重要。结婚了一定美满吗,保持单身就是永远孤独吗?不是的,老天要我们做不一样的人,而不是要我们过同样的日子。你有自己的选择,你了解自己,对你最合适的,你就合适去走,不必太顾虑别人的想法。”


    “或许我有个在意的人…我觉得我和他不可能。”


    这会儿宫治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食材,正式开启宫二哥的情感专栏,“哪方面不可能?”


    “全部。”


    宫治上下打量了秋奈


    长相十分


    才学十分


    家世七分


    综合得分9分


    这么优秀的配置怎么还能有不可能的份,他颇为不解,“那家伙是天神下凡吗?”


    “差不多。”


    此话一出更是挑起宫治的好奇心,“这人谁啊。”


    终于把问题引到了这一步,她不安的舔了舔下唇,支支吾吾的说出了他的名字“佐…佐久早…圣臣。”


    两个人之间流动地空气就像被按下了静止键,后厨的闷热被一股凉意替代,宫治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些想不通的问题在知道这个名字后全想通了,他们之间的不可能确实难以逾越,因为中间隔了一座名为宫侑的大山。


    秋奈能对他说出这个名字,已经是鼓足了100分勇气。自家的妹妹向来没啥世俗的欲望,如果这个人在她可喜欢可不喜欢的阈值之间的话,以她的个性就算是把这件事憋到死也完全没问题。而她既然袒露了这个问题,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相当喜欢佐久早,并且想解决被阻隔的问题。


    换而言之就是,她在向宫治求助。


    “年纪…大了一点不过还能接受。男人还是成熟点好,年纪大会疼人。”


    秋奈眼里发送的无助电波还在源源不断的输送,宫治抵抗不住终于还是点出了核心问题,“侑不会同意的。”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秋奈情绪还是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我知道…”


    虽然前面宫治说了就算不恋爱也没关系这种话,可是妹妹心里能有一个挂念他来说当然更欣慰,心动的酸涩和甜蜜总要体会一次,他不想让妹妹来之不易的喜欢落了空。


    “打算放弃吗?”


    秋奈立刻下意识摇头,她心里没有想好答案


    “我……”


    “我不反对。佐久早,优质单身钻石王老五,著名排球运动员,国家队首发选手,国名度高,社会地位高,宫侑与他交好知根知底,私生活干净,混在名利场还能自律守底线,怎么想都比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好了几百倍。”


    “是我自己喜欢他,他还不知道。我怕他不会接受我,就算接受我,我更怕侑生气。”


    “所以呢?因为瞻前顾后,因为把结果想在了前面所以连去改变现状的勇气不会有了吗?”


    秋奈犹豫不决,正如宫治所说她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自己会失败,心里想做却又不敢,迟迟作不出答复。秋奈需要一个强力有效的助力


    宫治一鼓作气,今天的月老他当定了,最后给出一针强心剂


    “哥哥已经30了,我在你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纪里是最勇敢的,因为我做了两个影响我一生的决定,娶了你小春嫂嫂和辍学创业。我也想告诉此时同样年纪的你: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在决定上,如果你想做一件事千遍百遍了,那么你就放手去做。我们都知道,种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肥,不要留下遗憾。”


    “至于侑…你知道他是小孩子个性,得哄着来。直说他肯定得闹,咱们得委婉一点。”


    “什么意思?”


    “清儿三岁的时候喜欢爬桌底,你是怎么阻止她的?”


    “我说里面有大老虎,她就不敢了。”


    要素察觉,秋奈顿悟


    骗啊?


    -


    禁足


    宫治难以相信在这个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21世纪居然真的还有人在固守成规玩封建主义那一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宫侑眉心一跳,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内心甚觉不爽,他相当讨厌被人这样用这样的的语气质问,好像错的人是他一样。


    宫侑眼神扫过与他面对面坐着的三个人,“你们什么意思。”


    何况现在真正犯错的人正被他关在隔壁公寓,他还特意拨用了自己的两个保镖守在门口,并扬言绝经前不准秋奈出这个门。宫侑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所以现在这三个人摆出这幅兴师问罪的模样是怎样?


    “搬救兵也得找个有道理的。老婆,找宫治随你,他是二哥,找他过来正好让他看看肥都被他教成什么样子了。可是你找北前辈…”宫侑没继续说,倒也不是怕,只是这纯属开外挂,也算新型暴力压制。


    大嫂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宫治,她知道宫侑已经不是她一个可以劝下来的,宫治知道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在电话的另一边异常冷静的交代了一下自己大概会几点到东京。宫侑也能预料到自己做了坏人,那位远在关西的“慈母”必然会出现当正义使者,跟他唱反调。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开门站在门口除了宫治以外,还有他的大舅哥——北信介。


    这他?的就不讲道理。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宫秋奈也走不出这扇门半步!”


    “肥是错了,没想过为她推脱责任。”面对情绪化的宫侑,宫治没有急着与他辩驳。


    宫侑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格外不得劲。


    “所以呢?没想过为她推脱责任你们三个又为什么坐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你知不知道那个死丫头怎么联合那个老的掉毛的洁癖混蛋骗我的?”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在医院说了什么话?”


    “我知道。”


    “你知道?”这一回应让宫侑整张脸拧巴的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不理解,宫治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宫侑话锋一转,“听秋奈说小春怀三胎了?你俩晚上闲着没事干就不能看会儿电视啊?”


    宫治立刻拍案而起,“当然没有!”


    宫侑狐狸尾巴一翘,果然撒谎的针没有扎到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疼。前一秒宫治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下一秒被宫侑四两拨千斤轻轻一挑就坐不住了。


    “造反了她。”


    宫侑在一边应和一边继续煽风点火,“就是就是,她不仅拿这个三胎造谣你,还讽刺我不能生。”


    “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个死丫头人在哪里,腿给她打断!”


    眼看着两个人气势冲冲的要赶去隔壁新仇旧恨一起算,作为最权威的大家长北信介一声轻咳,掷地有声的质问道,“你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吗,治。”


    两只大狐狸浑身一个激灵,刻在DNA里的恐惧从脚趾头衍生到头发丝儿。俩人只得歪歪扭扭的原路摸索着返回重新回到位子上。


    重启,再审。


    “咱们就是论事。宫秋奈,骗了我们偷偷摸摸和我队友恋爱,这是对我们这些家长极大的不尊重!”


    “申明,是骗了你,不是我们。”宫治说


    “什么意思?”


    对面三个人同时开了沉默技能,宫侑试图与他们的对视中寻找答案,很遗憾三个人眼神不约而同的躲闪了,各自表达的意思都很一致———你自己品。


    “你们都知道?”


    不否认就是承认,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让宫侑觉得自己活得可悲又可笑,从始至终只有自己在为这件事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跶。他自嘲的笑了笑,而下一秒他突然怒不可遏的抓起宫治的衣领叫喊着,“合着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呗?联起手来耍我很好玩是吧!”


    隔着一张餐桌宫治都被他拉扯了半个身体过来,两个人互瞪着对方,一个极致冷静一个极致暴怒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大嫂和北前辈第一时间冲过来劝架,可无论大嫂怎样顺毛宫侑就是不肯放手。


    “是肥不让我们告诉你的,她想要自己和你说但是又在恐惧。恐惧你的暴跳如雷,恐惧你听不进人话,恐惧你自以为是的大家长做派。这就是你该反思的事情!为什么肥告诉了我们所有人,征求了我们的同意,唯独瞒了你一个人。就是猜到你现在会这副样子让她怎么和你说,她怎么敢和你说,宫侑!”


    “哈?你可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呀,难怪肥总是向着你,我全心全意为她好,到头来坏人全是我做。你想过没有,肥和那个混蛋差了多少岁,我们肥还是一个小朋友的时候他早就和那个女演员睡了,我TM想想都觉得恶心!”


    “那我问你,他在肥很小的时候就对肥出手了吗?”


    宫侑没有回答,宫治替他回答了。


    “没有。他们在各自的年龄段没有交集,好好生活,做着在当下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都没有错。就算是互相靠近那也是肥成年后的事情了,你说你为肥好,你过问过肥的想法和意见吗?她早就不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蹒跚学步只会喊哥哥的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她知道轻重缓急,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哪怕这条路走错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到了这个年纪也该为她的决定负责了。生活本就是一场历练,走路不摔跤永远也没办法成长。你是她生活的参与者,不是掌箍者。但凡你能好好听一次肥内心的诉求,就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局面。”


    宫侑脑中忽然闪过在医院那天零碎的片段,佐久早似乎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好好和她说,她很怕你。】


    【你总是这样自说自话不听人话,想不明白就好好回去想想。】


    宫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真的是自己的错吗?真的是自己的独断推开了妹妹吗?他逐渐松开了手,大嫂和北前辈趁机将两人重新安抚到座位上。宫治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他看着对面缄默的宫侑也不想再说什么,他明白现在以宫侑那点少的可怜的脑容量里一时半会儿消化不掉这么多信息,何况这是要他颠覆以往二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他需要时间消化。


    “等你完全冷静下来,再去好好和她谈一次吧。”


    这是宫侑自我封闭的意识里,唯一不排斥的话。


    -


    眼睛睁开一片混沌,秋奈记不清这是她被禁足的第几天,顾不得伤心,她心底更多的是对佐久早和宫侑回队后的担忧。


    队内斗殴是大忌,轻则坐冷板凳,重则解约。这是影响两个人事业的大事,宫侑总是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总觉得天塌了自己也能抗,可如果不是自己的胆怯,逃避和宫侑如实坦白这件事,他们也不会有误会产生激烈的矛盾。


    佐久早向秋奈报了平安,说是自己已经圆过去了,对内没有过多追究。这个消息并没有让秋奈放松,她怕佐久早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下撒的谎,这些天宫侑一直没出现她就无法证实佐久早的说法,秋奈的惴惴不安就会一直持续。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昏暗的氛围随着门外光线的进入消散了不少。


    秋奈愣了几秒,发现进门的人是宫侑,她立刻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抱膝缩在了床头。


    谁也没有说话,一阵异常的沉默后宫侑轻轻地关上了门。


    “你没吃饭?”宫侑语气冷淡。


    “吃了。”秋奈语气更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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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说。我看客厅里放着的便当盒一个都没动过。”


    “我没吃你给的饭。”


    “我…你嫂子给你做的,不算我给的。”宫侑心里想想不解气,又回嘴,“不吃拉倒,谁稀罕给你做。”


    ……俩人又陷入了沉默,长达一分钟的留白让宫侑心里愈发焦灼。他扭扭捏捏的挪到了秋奈的床沿边坐下,双手不停的摩擦着膝盖以掩饰他的不自然,“那什么……佐久早和那个女演员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也没别的意思,他这个人人品没问题,这我清楚。这些年多少小模特往他身上贴都没有动摇过底线。我承认他是个优秀的球手,背后可以放心交给他的队友。但我始终不认为他适合和你在一起。


    他和那个十八线女演员谈了七年,还是初恋,结果女演员拿他炒绯闻蹭热度,榜上金主后就一脚把他给踹了。他这个人本身性格就来的阴暗,初恋绿了他受了情伤,阴上加阴,很容易变态的~”


    趴在门口探测军情的三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人难看,大嫂对自己的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怀疑,学生时代觉得宫侑的脑缺还蛮可爱的,怎么随着年纪增长这家伙发展成脑瘫了呢?


    宫治则表示:再听听


    “……”


    秋奈眼里的无语溢于言表,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宫侑。


    “这是欠条,公寓我退租了,违约金我会付给你的。下礼拜搬走。”


    话音刚落,递到他面前的纸他看都没看就一把夺过揉成一团扔在了边上不可置信的看向秋奈。


    “搬哪里去?你不会跑去跟那小子住一块儿了吧?!”


    秋奈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颇有心事的轻呼了一口气舒缓情绪。她蹲下把那张纸捡起来重新展开,始终都没有抬头回应宫侑的眼神。


    “侑,我想过了,以前是我太依赖你和治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更不会麻烦圣臣。”


    圣臣两个字似乎是在隐晦的昭示两人的亲密,听着是真他妈的刺耳。宫侑不断平复自己的情绪,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是来谈话的不是来吵架的,要冷静…冷静……


    “不是…真打算跟我一刀两断?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跟我对着干!”


    冷静失败。


    “是,都是他的错。我爱他,是他的错。我想自己生活,是他的错。只要不顺你的意,就全是他的错!”


    “你现在是在怪我什么?怪我被你们骗了说话没好气,还是在怪我队友在我眼皮底下泡你,我打了他?”宫侑说急眼,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就是他的错!不是他的出现,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自轻自贱的话!我们对你好了二十年,宠了你二十年,什么都不缺你的,什么都不少你的,真心全他妈喂狗了!”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这种好只想让我逃离你!”


    秋奈讨厌这样的爱,爱不应该是枷锁。她不想因为她的出现,就朝她贴上“为你好”的标签,太过沉重的付出让她负担不起。


    两个人的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就像一根紧拉的铉,两边多用一分力,连接着他们的关系就断了。


    “出事了!”


    宫治毫无预兆的闯了进来,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气头上的宫侑看见一个不长眼的把他想怼的话给闷在了嗓子眼里十分窝火,正想把火力转向宫治时,他发现宫治的神色相当严肃。


    “怎 …怎么了…?”


    “津叔没了,酒驾出了车祸没能抢救过来,就在刚刚刚…”


    —


    在秋奈的记忆里,津叔是个顽固的老头,他的大女儿禾叶则更为独立,性格不合,三观不合,针尖对麦芒,两个刺头没有为谁退步过。日积月累的矛盾爆发在禾叶的叛逆期,互相指责,说着最伤彼此的话。禾叶一气之下辍学脱离了津叔,脱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家,直到结婚也没有通知津叔。


    过年时,秋奈跟随父母一同去津叔家拜年。津叔的小儿子也已经六岁了,他是在禾叶离家出走五年后出生的。那时候津叔扬言,自己权当没生过那个混账。


    禾叶怀孕了,说到这件事时津叔的眼里充满了柔软。他准备了很多田里的菜,还有散养的土鸡,打算过个两天去东京看看她。一个人,一个都没去过大阪的人,从关西远行到关东。


    出事那天,禾叶打电话生硬的问候了津叔的近况,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电话的最后禾叶说自己这个周末会回去看他。这让津叔喜出望外,十一年来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让他期许明天,他把所有的思念和心酸都倾注在那晚的酒里。曾经破裂的关系在一点点修复,曾经丢失的亲情在慢慢地寻回。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而一切的期许都在那晚在戛然而止。


    连续守夜三天,怀孕七个月的禾叶已经到达了身体极限,她空洞的跪坐在灵位边一言不发,三天来秋奈既没她看见流过一滴泪,也没听见她说过一句话。


    她恨他吗


    她爱他吗


    她想他吗……


    人的感情太过复杂,秋奈看不穿,摸不透。小光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姐姐并没有展现出生疏怯意,乖巧的跟随在禾叶的身边上了灵车。


    秋奈与宫侑宫治紧随其后,等待众人一同到达殡仪馆。秋奈排列在禾叶的身后,眼前的工作人将木棺抬下车做着最后的准备。


    只要一开火,这个人就永远的消失。


    只要一开火,这个人就不再存在。


    思念的距离永远只会越来越远,没有真实的模样真实的存在。只有一张死亡证明跟一张曾经的合照单身照,换不回现实中的模样。


    开启焚化炉的那一秒,一直乖巧安静的小光突然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快跑!火来了!爸爸快跑!”


    伴随小光的哭声,禾叶的心像被猛地重击,秋奈看见禾叶的背影止不住的颤栗起来,一切来不及付诸的念想,从此变成了奢望。


    “混蛋…混蛋……你还没来得及抱抱我的孩子……”


    人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一天都是在跟从前的自己告别。世事无常,很多时候突然一个晚上,世界就变了,一个人的人生就可能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终点。就是这样猝不及防,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所有的告别都来的没有丝毫准备,也许那平常漫不经心的一个招呼,就可能是最后一次告别。这穹顶之下从来不让你有任何提前的计划应对这些一团乱麻似的各种,从来不会给你任何喘息机会。


    这漫漫长路,数不清的羁绊,千丝万缕的关系,如同陈年未捋的毛线,一团一团揪着你不放。所有人都会想,有时候真想能够让讨厌的人消失,可其中纠缠关联,又有什么能理的清分的明。


    等待火化的时间里,秋奈坐在馆内的长椅上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侑坐在了她的身边,宫侑叹了一口气,忽而没来由的说,“以后…就得靠我们了。”


    秋奈明白他的意思。


    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有家人的爱指向别离。


    出生是一次遇见,上学是一次别离,工作是一次别离,嫁娶是一次别离,直到父母老去逝去,彻底地与父母告别。


    遇见是我们没有选择,是父母选择了我们,告别时我们依旧别无选择。


    过去秋奈不曾想过,自己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奇妙。


    他在你的出生证明上签字,你在他的死亡证明上签字;他把你从医院抱回家,庆祝你的新生,你把他从医院送去殡仪馆,祭奠他的离别。


    他买了一间宽敞的房子给你住,你买了一块小小的墓地给他躺;他在你的满月酒上讲话,告诉亲友你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你在他的追悼会上发言,告诉亲友他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父母离去之后,维系羁绊的人,就是身体里流淌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秋奈在父母兄长的保护下看到了太多大团结的结局,她得到关怀的太多,看不到世界的背面。而在今天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带着误解离去,带着遗憾退场,想说的很多话都没有办法跨越生死的界限。


    如今想来父母身体康健,家人万事顺遂,对她来说已经是人生上等的答卷。


    秋奈轻轻牵住宫侑手,掌心间传递的温度融化了所有的矛盾,秋奈应声


    “嗯。”


    -


    成长是一个告别的过程,和过去告别,和家人告别。


    如果你对某件事的结束感到悲伤,那就说明这件事的过程一定非常美好,如果你足够勇敢让自己用更广阔的视角看待一切,你就会发现结局未必悲伤,那只是意味着下一件美好的事情即将开始。


    “秋——奈——不准跑!”西村踩着软绵绵的步调走出酒店包厢,一个踉跄没站稳,应声回头的秋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没跑,我就出来醒酒。”


    西村不屑的摇摇手指表示不信,这人喝酒上脸,脸红的跟那什么似的。


    “切,你个小趴菜。你喝了几杯啊,就醒酒?你的酒全被你老公挡了。”


    “不得不说,你老公是真牛掰啊,我们十几个人一人喝他两轮他都还那么清醒。明明长得一副没有世俗欲望的样子,喝起酒那真是嘎嘎猛,太闷烧了。下面还有一场呢,我再去摇几个兄弟来,今天势必要干倒他。”


    完了,真是喝酒喝上头了。秋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比自己约定好要回家的时间超出了二十分钟。眼下她只能耐心的把西村哄回去,喝多了的人应该比较好糊弄。


    “饶了我们吧,明天我们还要结婚。”


    西村内心燃起的熊熊烈火当然不可能轻易熄灭,态度十分坚决,“不行,明天的事明天再议,今天的结今天必了!”


    “那你们玩儿,我得先回去了。”


    “…这是你的婚前单身派对,你走了还有什么意思。”


    “圣臣不是还在吗。”


    “他?无趣的男人……宫家哥哥怎么没来啊,有他们在那场子可太炸了。”西村对宫家二哥的热情不减,依旧是他们的忠实颜狗,尤其是他们年岁渐长多了成熟风韵后,oh~更爱了。


    秋奈找到了突破口,委婉的讨怜


    “我哥哥在家等我呢。”


    “这样啊,那可别让他们等急了。”


    果不其然,只要是关于宫哥哥的,西村总在莫名的地方变得特别好说话。秋奈继续喂糖安抚,“嗯,今天晚上的消费我买单,你们尽情玩哈~”


    “好嘞!”


    家里的玄关口走廊留了灯,爸妈应该睡了。秋奈捏手捏脚地进门。听到动静的两位老大哥不约而同的从客厅探出头来,确认是我。又扭头转向走廊尽头挂着的闹钟确认时间,宫侑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压着嗓子说到,“哈哈!我就说她十二点左右回来,你输了。说好了包我儿子一个月的尿不湿,一天都不能少。”


    这样的赌约在学生时代他们地赌约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过了三十岁的两个大男人对这一玩法仍是屡试不爽,每次宫治口头嫌弃幼稚,但还是会口嫌体正直的凑过去下赌。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需求的变化,赌注从饭团变成了奶粉尿不湿。


    “幼稚。”宫治愿赌服输,不多做辩论。他朝秋奈招招手,秋奈麻溜的就进了客厅关上了门。


    浓烈的酒味很快就在这个小空间里扩散开来,宫治不免有些担心,“喝了多少啊,酒味那么浓。”


    秋奈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在那个包厢里待太久她对自己身上酒味的判断已然失效,“一点点,从边上沾的味儿。”


    宫治一如即往贴心,提前准备好了醒酒药给秋奈


    “你们场子散了吗?”


    秋奈吞了一口药喝了一口水腮帮子鼓鼓的,摇摇头表示没有。


    “圣臣留在那儿应付。”


    宫侑听后坐在旁边哈哈大笑直拍大腿,纯属幸灾乐祸,“他应该感谢我,要不是当年每周的两瓶洋酒给他灌,他都没法活着走出兵库。”


    “他现在这样才是没法活着出兵库。”秋奈故作赌气,将水杯轻轻往桌面上一叩。


    说起当年那是后话。


    “更好!订婚的时候都不改口叫我大舅哥,咱们不结这个婚,哪有人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的…”


    “你给改口费了吗?”宫治提醒


    “没啊。”


    “……闭嘴吧你,这个节骨眼了就说点正事。”宫治及时打断了宫侑的发挥,在宫侑心里只要关于佐久早就没有他不能借题发挥的点,一旦开始就难以结束。


    宫侑收敛起嬉皮的姿态,两兄弟并排正襟危坐,神情相当认真,秋奈被他俩这架势弄的一愣一愣的。


    大哥先发言,“本来吧今天不想把你叫回来的,都是最后一个单身派对了应该玩尽兴才是。有些话,虽然说起来有些矫情,但是今天不说,以后就不合适说了。直到现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不真实,像在做梦一样。从你出生到上幼儿园,小学,国中,高中,大学,再恋爱 ,订婚最后结婚,整个跨度有二十三年,可是这些记忆在我脑子里停留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时间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她,我总以为你还是那个胖墩墩的小孩。


    其实仔细想想自从我和治结婚之后,咱们三兄妹很少有这样子的机会再凑在一起闲聊。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我们各自组成家庭之后,重心转移,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到工作,到比赛,到自己小家庭里。我们无法滞留在过去,就像我拦不住你要嫁人一样。”


    相当糟糕的比喻


    “我很讨厌有一种说法是:父母在,兄弟姐妹各自成家,是亲人。父母哪一天不在了,兄弟姐妹也各自成家,亲人关系也就变成了亲戚关系。这抹杀了我们的过去,否定了我们的全部,实在是太过寡情了。


    即便你结婚,我和治变成了你的娘家人。但你要记得娘家是家,一个你永远可以依靠的家。我们不会走,也不会散。你冠了夫姓,在新的家庭里以佐久早秋奈的身份生活,你过得好我们比任何人都开心。如果有一天,你想做回宫秋奈,不要害怕我和治会无条件偏袒你。歌会走调,但哥不会走掉。”


    如过没有最后一句,秋奈应该不会陷入哭笑不得的状态。就怕平时不认真的人忽然认真,秋奈从前觉得自己性格上并不恋家,已经离开兵库在东京学习了四年,对于结婚后的离家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太多不舍。她原本是打算高高兴兴出嫁的,可宫侑的这一段掏心窝子的话偏偏打破了以为自己无感的伪装。


    秋奈看向哥哥们,视线被眼泪模糊了许多,她不想要这么伤感,嬉皮的笑了笑,“你这个稿子背了多久?”


    “喂,不要太小看我啊!”


    宫治忍不住补刀,“还好,也就两天。漏背了一大段,至少没磕巴。最后一句你自己加的吧,整段垮掉…”


    秋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对兄长总是有办法把氛围活络起来,一唱一和的,在讲相声方面他们绝对是最佳拍档。秋奈两手一抹泪,问到


    “我有说过爱你们吗?”


    两兄弟同时机械的摇头,他们内心迸发出不好的预感,在秋奈张嘴说下一句话之前就各种推脱,好似是句诅咒似的特别晦气。


    “没说过,不想听。”


    “太肉麻,嫌恶心。”


    秋奈没有理会,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真心告诉,“我爱你们,哥哥。”


    ……


    宫治:你哭了。


    宫侑:我没有!


    宫治:你哭了。


    宫侑:都说了我没有啦!


    秋奈:眼泪明明在流啊(笑)


    宫侑:烦死了,你的酒味熏到我眼睛了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