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摔

作品:《妻逃

    彼时丹红正与钱月规划着铺子的改造。


    两个人前屋后院来回跑,把每个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规划得十分细致。


    丹红刚刚用炭笔在图纸上做下一个标记,外边忽然有人高声呼唤她。


    “丹夫人!”本该守在刘珠身边的其中一名仆从冲进来,“老太太摔了!”


    丹红赶到医馆的时候,大夫正收回把脉的手。


    刘珠的脑袋上包着纱布,面色苍白,人还没醒,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出胸口的起伏。


    “怎么样?”丹红强压着激动的情绪,声线被抑得颤抖。


    大夫犹豫着说:“刘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回又摔到脑袋,恐怕……”


    药实在是灌不下去。


    丹红看着里屋无知无觉躺着的老太太,默然放下门帘。


    “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向守在外边的仆从。


    “我当时正收拾屋子,春桃在准备午食。老太太本在堂屋待客,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仆从低着头,“我到堂屋奉茶的时候没见人,跑出去寻,就发现老太太倒在地里,从埂上摔下去,脑袋碰着石头,当时就昏过去了。”


    “待客?是什么人?”


    仆从道:“常来的那个,老太太娘家的侄子。”


    .


    “砰——”


    门因为迅速的开关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屋里做针线活的妇人猛地一颤。


    待看清进来的是谁后,她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早回来?”妇人低头继续撩针,“王家有鱼有肉的,你该在你大姑那儿吃完了回来的。”


    刘三支吾两声,说:“不去了。”


    “什么不去了?”妇人抬头,“你表哥现在出息,家里都请得起下人照顾,你还不得多去走动走动?”


    “没什么好走动的。”刘三撇开脸。


    妇人将针线篓往桌上一戳,生气地盯着他:“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难得你大姑还惦记着咱们家,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得向你表哥学学,别成天不着四六的。要是你表哥拉你一把,保不齐你也能去衙门里顶个好差事。”


    刘三面上浮现出忿色,不服气地说:“王槊都出去大半个月没音讯,说不准已经……”


    妇人打断他:“胡说什么呢!”


    “这可不是胡说,”他含含糊糊地说:“我听到些消息,不大好的,大姑听说,结果一着急摔了,估摸也不大好。”


    妇人愣了下:“摔了?”


    刘三含混地“嗯”一声。


    “那咱们得去看看啊。”妇人立刻起身,往里屋走。


    刘三却不大情愿,想上去拦她。


    “你这傻孩子!”妇人挣开他,“没影儿的事,乱想什么?你姑摔了,咱得去看看。你表哥回来肯定记咱们的好,以后也好帮衬帮衬。”


    刘三便不说话,但也不动弹,杵在那跟个石柱子似的。


    “平日里你不是怪活泛的吗?怎么这会儿死脑筋起来!”妇人啐他一声,又催他拿上半筐干豆子,去打听刘珠的情况,好找个时间探望探望。


    她还有些感慨:“怎么突然就摔了呢……”


    刘三拎着豆子在外边晃了四五圈,等到瞥见亲爹下工回来,才原模原样跟着回家。


    “摔了?”男人把汗湿的衣裳搭在架子上,“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早。”妇人把脏衣服取下来,丢木盆里,“三儿说的,我遣他去看他姑来着。”


    男人若有所思地问:“他瞧见,没上去帮把手?”


    妇人一怔,接着吭哧瘪肚地说:“没、没遇上过这种事儿,吓到了呗……”


    男人遂不说话。


    听到外边传来进屋的动静,两个人齐齐抬头盯着紧闭的房门,具是噤声不语。


    .


    老太太是寅时初醒的。


    丹红守了半宿,正混混沌沌地眯着,被一声大叫惊醒,忙不迭凑到刘珠床边。


    老太太两只手乱抓着,握住丹红的手才定住心神。


    她瞪着眼,问丹红:“王槊、王槊呢?”


    丹红立刻答:“王槊在做事呢,我已经请人去找他回来了。”


    老太太怔忪片刻,又紧张地问:“没事?没事?”


    “没事!”丹红紧握着冰冷皱巴的老人手,坚定地说,“全须全尾的,在外边办事呢。”


    老太太猛地松了一口气,那股精气神也一下子瘪了。


    她虚着眼,瞳子里混混沌沌。


    丹红心里一紧,抓着刘珠的手说:“老太太!别睡!叫大夫看过再睡!”


    言罢,她又转头大声呼唤大夫。


    门口守着的仆从也立马去后堂招呼大夫。


    刘珠昏昏沉沉的,但还是依着丹红的话,坚持没有闭眼。


    大夫看过后,几不可察地朝丹红摇了摇头。


    丹红皱着眉轻声吩咐仆从几句,然后追着大夫出去,到僻静处聊刘珠如今的身体状况。


    待她回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强撑着没有睡。


    眼珠子木木地一转,定在丹红身上。


    丹红直觉她有话要对自己说,走到近前,握住刘珠的手——这双手如今比丹红这个体虚的人手心还要凉。


    “回……”老太太说,“我得、死自家炕上。”


    丹红的眼圈霎时间红了。


    她忍着泪,挤出笑:“伯母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好好养,身体能养好的。王槊还没回来呢。”


    “王槊”这两个字,给死气沉沉的眼睛点亮些许。


    刘珠聚焦在丹红身上,好半天摇了两下头:“回家等……王槊回来找不着我要着急的。”


    牛车骨碌碌在田间小路跑。


    丹红将被子往里掖,严严实实,像是要堵住往外跑的活人气。


    怀中的老太太闭着眼。


    胸口偶尔起伏一下,让人知道她还在呼吸着。


    开春了,外边又是大好的天,牛车上的棚子早已拆去,丹红一抬头,便瞧见道旁抽梢的树枝,干皱的绿,明明是新芽,明明是春光无限的晴天,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颓丧。


    喂过药,看刘珠睡下后,丹红走出房。


    不知为何,熟悉的院子竟透出一股陌生感。


    唤作春桃的仆从上前:“公子说,他现在也联系不上王公子。”


    丹红急促呼吸几下,压住翻涌的烦躁。


    “那就托你家公子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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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甭管王槊现在在做什么,都叫他立马赶回来!”


    丹红压着火气,声音也闷闷的。


    春桃唯唯诺诺几声,小跑着要去传话,忽然又被丹红叫住:“还有,替我向你家公子借十来号人。”


    .


    “这位……哎呀,是外甥媳妇吧?”妇人笑得勉强的热情。


    她没迎丹红进去,杵在门口说:“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直听老太太提到三舅一家,却没机会登门拜访,真是抱歉。”丹红微笑着说。


    妇人面上的笑容更是挂不住,她神色有些不安地问:“大姐……身体可好?”


    “前几日摔了一跤,更惦记娘家人。”丹红抬手,向她示意手上拎着的礼品,“这不,催我过来看看三舅、舅妈呢。”


    妇人暗暗松了口气,侧身请丹红进去:“你三舅在外边干活还没回来。”


    “坐,你瞧我,屋子还没收拾,你随意些。”妇人走来走去,好似在忙着招呼,只是手上空空如也。


    她晃了一圈,走到烧水壶边,一面倒水一面问:“大姐摔跤了?现在可好?”


    “还好。”丹红的声音从她侧边传来。


    妇人抬头瞄了一眼,瞧丹红正站在窗口眺望着院子。


    院子里种了五垄菜,墙角野蛮生长着杂草,篱笆上横着一根竹竿晾晒衣服,除此之外就没什么。


    “年纪大经不得摔,”妇人放松许多,“你还是得多照看婆婆,别成天往城里跑。”


    她没听到回话,一抬头,发现丹红正看着她笑,也不知什么意思。


    “三舅做什么活呢?”


    妇人说不大清楚:“就修修灶台什么……”


    “没种地了?”


    妇人眼神躲闪:“头两年叫人讹上,把地赔了。”


    “没养些牛羊贴补家里?”


    妇人叹气:“地都没有,上哪去伺候这些畜生。”


    丹红又闲聊几句,见这杯水迟迟上不了桌,便起身告辞。


    人还没出门,妇人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离开这户人家大约十里路,潜伏在路边的仆从陆续现身,跟在丹红左右。


    “毡布……”丹红喃喃自语着。


    身旁的仆从没听清,立马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丹红看向他,随后摇摇头,道:“我先去见过你们主子,你们待命就是。”


    .


    “你的意思是,这刘三或许与鞑子有些关系?”李怀瑾皱眉思索。


    丹红放下手中杯盏,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刘三家中无田无地,也没有喂养猪狗牛羊,从哪儿获得皮毛制成那样紧密解释的毡布?”


    “更何况,那毡布的花纹样式,我看着十分眼熟。”


    一个多月前,那伙掳走她的鞑子,就用着类似的毡布。


    “我给了你人手,为何不先将人拿下?”


    丹红摇摇头:“刘三在当时那些被鞑子俘虏的边城百姓中,我早就察觉其中有叛徒,请边军审问却没有结果。可见刘三也算是块滚刀肉,仅凭猜测拿人,恐怕要被反咬一口。”


    “那你的想法是……”


    “不如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