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哪来的臭道士骗到你爷爷身上了！”那人吃多了馄饨却跟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一把推开那道士。


    旁边的朋友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兄长今日心情不好。”


    “你心情才不好，我好得很，好吃，真好吃！”嘴里嘟嘟囔囔走远了。


    道人见正主不理，伸出右手比划三根手指，与那友人道：“朋友，算上一卦吧，很灵的，只要三个铜板。”


    朋友见葛兄快没影，再次拒绝：“下次，下次定寻道长卜算。”急匆匆追了上去。


    道人望着两人渐去的背影一阵叹息，“唉，三文钱而已，可消灾可解难，多好啊——哎呦！”


    一根擀面杖敲在道人的额上。


    林娘子叉着腰，没好气地瞪了过去。


    “好姐姐，莫气莫气。”道人揉了揉额头，嬉皮笑脸贴了上去，对着林娘子拱腰捶背献殷勤。


    那长长胡须下的稚嫩皮肤，以及眉眼间的灵动秀气，不是溜儿又能是谁。


    却说那日东海之上，突然冒出一个冲天光柱，此种异象千年难遇。


    林大郎当即点了四名衙役，往那光柱而去，却不想船行半路，光柱消失了，便在这时，海上传来小孩子嘹亮的哭声，几人定睛一看，确信那海上漂着的是小贵人——郡公的独子。林大郎当即从船上跳下，将小贵人救了上来。


    此番英勇得到郡公赏识，提拔至京都长安府，不日便可赴任。


    阿弟升官，林娘子喜不自胜，当即摆了两桌酒席宴请东来县的亲朋好友。


    席间，其与姜主簿娘子李氏相谈，想将溜儿与其阿弟的婚事定下。


    李氏与林娘子闺兰结义，也愿与林家结秦晋之好。


    林娘子便去溜儿的房间唤溜儿出来拜见。


    却不想溜儿的房间空空，那破旧的床板上，只留下一封信以及信封旁几颗豌豆大小的金豆子。


    林娘子震惊，咬了咬那豆子，好耶，纯纯的金子。


    吓得她差点以为溜儿抢了金行。


    后来溜儿就真的没出现。


    结亲之事就这般搁浅，虽然林娘子晓得李氏不会怪罪，但她还是气得很，赴京前，听说那李公子得了东来县的乡试头名，又拜了京都书院郝夫子为师，可谓是少年春风得意欢，好好的结亲对象就这样飞走了。


    若过得好也罢了，可看她这一身打扮，破旧的道袍上三五个补丁，一双靴子破的都露出了大脚趾，面黄肌瘦的，整个人活脱脱瘦了三圈，按道理溜儿手上哪怕一两颗金豆子，也不至于活成这般模样，想来是将所有金子都留给了她与大郎，也不知这一路如何风餐露宿、坑蒙拐骗、颠沛流离才到的京都。


    林娘子眼睛一热，将一大份馄饨放到溜儿跟前，硬着声，“快吃，吃完了收拾收拾，跟姐姐回家。”


    溜儿欢呼雀跃：“好嘞！就知道姐姐不会不管我。”


    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其实溜儿哪有林娘子想得那般舍己为人，她确实留了几颗金豆子给林家，以报这两年林娘子与林大郎的照顾。


    但姬长江须弥袋子里的豆子可是整整一小袋，至少百颗以上。


    溜儿穷人乍富，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北上途中，遇到一妓坊，被那花楼的美娇娘娇滴滴一声哄了进去。


    青楼花巷，自古以来便是消金窟吞金兽，溜儿那点金子还真不够看。


    不过点了两首花魁曲子，金豆就去了一半。


    又喝了几壶酒，吃了两口花花绿绿的点心。


    醉懵懵中，被人抬了出去，扔在了大街上。


    翌日清醒，溜儿揉着因醉酒疼痛的脑袋，又看着自己空空的钱袋子泪流满面。


    记起她豪掷千金只为那一壶两口就喝完的葡萄酒，最后金子喝完了，在楼内大吵大闹，就想一棍子敲闷昨日发酒疯的自己。


    糊涂啊糊涂，怎就那般糊涂呢。


    溜儿埋怨龙魂为何不拦着自己，钱要花在刀刃上，虽然那葡萄酒确实很好喝。


    龙魂无奈叹息，说，你觉得我没拦吗？


    溜儿停住哀嚎，脑海中闪过她一手拎着酒壶，一手与花魁娘子勾肩搭背，眉飞色舞，完全不理睬在她旁边不停劝说的龙魂。


    呃，好吧，是她的错。


    此事就此罢了。


    不过是重新回归没钱的日子。


    于是，溜儿又开始她算卦摆摊的使命，一路上坑坑骗骗，好容易才抵达京都。


    京都之人能人辈出，她一小小游方道士，没什么威信。


    一连五日未开张，穷得只剩下喝凉水了。


    若非今日闻到那熟悉的馄饨香，她怕是得饿晕在西市大街上。


    溜儿狼吞虎咽吃完一碗，林娘子又给端了一碗，两碗下肚，这才没了那种难受的饥饿灼烧感。


    真好吃呀。


    “吃饱了吗？”林娘子问。


    溜儿“嗯嗯”点头。


    “你莫乱走，乖乖在一旁等着，待这些卖完了，咱们就回去。”


    溜儿本想帮忙，但她身上那味实在不怎么美妙。


    就只将横幅往墙角一放，靠着墙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等着林娘子。


    日头朝上，还剩下一些边边角角。


    林娘子不准备卖了，她见溜儿等得挺久，困得都靠在墙上打盹，悄悄收起了摊子。


    巷口出现嘈杂声，几名官吏走了过来，气势汹汹。


    “可是卖馄饨的林娘子？”为首将官问道。


    林娘子擦了擦手，“奴家便是，敢问官爷有何要事？”


    “你家馄饨吃死了人，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奉命前来拿人。”


    说完右手往前一挥，吏兵上前扭住林娘子胳膊。


    这一变故令林娘子措手不及，她陪笑：“怎会呢，大人兴许弄错了，奴家的馄饨不可能吃死人。”


    “错与不错，你自去府官面前分说，本官职责所在，还请娘子见谅。”


    转头与吏兵道：“带走！”


    溜儿的瞌睡虫一下子没了，她弹跳而起就要从官吏手上救人，被林娘子喊住。


    “莫要冲动，此事存疑，还待分说，姐姐定然无事，你且去长安府寻大郎……”


    只是未等审讯，林娘子就被关进了死牢。


    死牢，顾名思义，关死囚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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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娘子莫名其妙成了杀人凶手，三日后问斩。


    且说长安府与京兆府乃京都两府，长安府管京郊外城，京兆府管内城世贸。二者虽说分区管理，但京兆府在行政上要高长安府一大截，为从属关系。


    京兆府判了斩，长安府又怎能置喙。


    且林大郎不过走了狗屎运，救了当朝琅琊长公主的独子，贵人施恩，当了一小小的长安府武官，连七品都算不上，如何越权救人？


    这几日长安府府官见了林大郎那是绕着走，根本不敢见面，就怕林大郎求他救人。


    这救吧，得罪了京兆府，其背后乃皇帝舅爷闵国公的势力。不救吧，又说不过去，怎么说林大郎也算琅琊郡公的关系，虽然郡公与闵国公不怎么对付，但两个都不是他能招惹的大人物，他一小小府官，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林大郎无法，去长公主府拜见。


    公主府的长史大人说公主与郡公外出游历，三月后方归。


    这便成了个死局。


    溜儿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林娘子要被杀头，为那个葛家的上门女婿偿命。


    葛家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贵族，但谁叫人家生了两个好女儿呢，大女儿与二女儿皆入了宫，得了皇帝宠信，大女儿列一字妃位，九嫔之首，人称“淑妃”，二女儿虽然位份小了点，但生下了皇长子，又兼其肤白如玉，便赐字为“玉”，人称“玉妃”。


    那葛家的女婿乃三女的夫婿，葛老爷世兄的儿子，与其三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爱的很，不但当了上门女婿，还将自己的姓改成了葛家的姓。


    那葛家的女婿在林娘子的馄饨摊上吃了二十五碗馄饨撑死了。按照常理，只怪葛家女婿贪嘴，怎么也怪不得卖馄饨人的身上。就跟买刀的用刀杀了人，怎么也不能怪到卖刀的身上。


    且那日葛家女婿怪异的很，若林娘子不与其馄饨，那眼神、那状态，好似鬼附身了一般，凶狠极了。


    溜儿原就觉得那人不对劲，才想要为其算上一卦。


    且葛家对葛家女婿之死讳莫如深，对外只道林娘子的馄饨吃死了人，便将人草草收敛下葬，连停棺七日也未做到，蹊跷的很。


    溜儿将自己想法与林大郎说了，直言葛家有鬼。


    无论是真鬼，还是假鬼，总之肯定有古怪。


    这般想着，她准备夜探葛府。


    林大郎觉得不妥，葛府毕竟为皇帝姻亲，若被发现，少不了人头落地。


    但溜儿等不了了，她怕再犹豫犹豫，林娘子就真的被稀里糊涂的斩了。


    当夜宵禁后，溜儿一身夜行衣溜进了葛府。


    子时三刻，黑魆魆一片。


    唯一的亮光为葛府祠堂里的长明灯。


    龙魂为魂体，对于魂灵波动很是敏感，她一进葛府便觉得整个魂体都受到了束缚，很是压抑，说不出的难受。


    溜儿也感受到了，这葛府竟破天荒的布下了一个“缚鬼阵”。


    缚鬼阵黄字三级，术法虽不高深，但对于魂体来讲，如虫蚁腐蚀，只要沾上，就难以甩脱。


    是很好的驱鬼阵法，很多鬼一见到此阵便躲得远远的，就怕沾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