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江湖第三步

作品:《诱君入毒瓮

    那味毒取名为“牵魂”。


    顾名思义,它是用来制造幻觉,迷惑人心神的毒。


    当时她只当好玩,采几种毒蘑菇随手制成,浅浅尝了一口效果斐然,用来恶作剧最佳。


    只不过在一段时间后,她差点被毒得失去理智,才决定把那副作用巨大的“牵魂”销毁。


    她确信她当时把仅剩的几分都销毁干净了,也确信不远处伍涂传来的味道中有那味毒。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山盼满心疑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答案。


    她的毒被人偷了。


    混在一种蛊里,让毒更烈了。


    感受到魏奚止的手搂着自己腰更紧,带着自己回避伍涂攻击,山盼心中莫名起了一股子无名火。


    她居然让人把毒给偷了,她居然没有发现伍涂被下了毒蛊,她居然干了装晕这种蠢事。


    更气魏奚止居然莫名其妙不放开她。


    山盼一边气一边冷静下来,装晕也好,不放开也好,她武功太弱一个人未免有风险,之后等魏奚止把她抱得离伍涂近点她就直接把他毒死。


    至于伍涂死后魏奚止带个尸体怎么交差她可不管,她只是一个天真单纯被无辜波及到的无武功傍身昏迷小娘子罢了。


    听到魏奚止抬剑产生的声音和伍涂越来越近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声,山盼闭紧双目,细白的手指下意识摩挲杏黄色的袖口。


    近了!


    山盼手指迅速从袖口微微露出一角的香囊上掠过,轻轻捻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耳畔响起魏奚止衣摆翻动和剑锋挥动的声响,山盼手腕轻抖,无人在意的地方,一根银针暗闪碧绿光,下一秒穿过衣裳直入伍涂腹间。


    伍涂像是感觉到异物,动作凝滞一瞬,眼神清明几分,蚀骨寒意却早顺着经脉爬进了全身直至颅脑深处。


    他脑中不由浮现他被困在囚车的那一夜那一幕,一个平凡普通样貌的男人靠近囚车,笑着告诉他,只要服下一粒药,便帮他打开车锁助他恢复自由。


    当时的他看见了那男人眼中的兴味,也知道自己被那男人当作试验品般对待。


    可他狼狈至极,别无选择!


    他吞下了那粒药,一路逃到这。


    他恨魏奚止的出现,更恨那个男人。


    如果他早知道那粒药会把自己变成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有尊严的东西,他哪怕是死也不会吃下去。


    “嘭!”


    伍涂浑身僵硬,径直倒了下去,地上灰尘粉尘纷纷被惊扰,又慢慢落在他的身上。


    魏奚止还握着剑,见伍涂死不瞑目的模样先一愣,又不禁低头看了怀里人儿一眼。


    她安静地被他搂在怀里,呼吸浅浅也安静着,丝毫没有受影响。


    魏奚止眸子闪了闪,轻轻收了剑,心中一时有些自责。


    他不应该怀疑她的。


    她本就无武功内力在身,害怕不睁开眼实在正常,他怀疑她实属过分。


    他移开眼,又漠然看了地上了无生机的伍涂一眼。


    想必是练的那诡异的功反噬而死。


    祸害无辜,死不足惜。


    他又低头看怀中人,犹豫片刻,用早已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将山盼整个人抱在怀里。


    离得好近。


    他低头静静地望着她。


    像是被灼烫,他的眼神闪过慌乱,蓦地抬起头,耳朵止不住发烫。


    想到什么,他抬步,一步一步稳稳地朝楼上走去。


    动作很轻,生怕吵到怀里的人。


    她受了惊,应该好好休息。


    山盼此时很懵。


    在听到伍涂倒地的声音后,她原以为魏奚止要把她叫醒或者是放下。


    结果他抱着她在走?


    还是抱这么亲密?


    她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魏奚止不应该是长得丑,守规矩的正人君子吗?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


    认错人这个想法顿时占据她的脑海。


    虽然她好像听到伍涂喊他魏奚止,但大概率是她听错了。而这个男人,说不定只是被伍涂认错回击才打起来吧,也和她一样是个无辜人吧!


    想到他的脸,山盼有些心痒。


    那现在他要带她去哪?


    怎么还偷偷摸摸……


    她拼命忍住想要睁眼的冲动。


    四周安静极了,他的身上散发着热度,山盼莫名觉得有些发烫和紧张,耳畔只有魏奚止的呼吸声,他的胸膛心跳,和自己呼吸声混乱交缠在一起,让她脑袋迷糊,整个人都发麻。


    怎么这么近?


    她努力保持清醒,转而去想他的俊美,一想起就让她一颗沉寂十八年的心砰砰乱跳。


    初见时她看出来他的衣服有些破旧和不值钱,最重要的剑也陈旧,连一个剑穗都没有。


    让她难免去想:


    长这么好看还当穷剑客,入赘多好!


    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花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


    山盼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想到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只觉自己需要慢慢图谋才好。


    再说如果只是为了钱答应她,未免太过肤浅。


    山盼在心中谴责满心眼图钱的男人。


    等着魏奚止把她带到哪里要干什么,结果先被放在一块柔软的东西上。


    床?


    山盼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她刚刚居然没注意到开门声!


    他要冒犯自己?


    手指下意识想去摸袖口,想着用什么毒怎么对他,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她便听到细微的关门声和离开渐远的脚步声。


    山盼一愣,又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眼光真好,看中一个品行端正的男人。


    她睁开眼坐起身,瞧着房间和身上盖上的被子,又眨眨眼。


    想到楼下地上的伍涂,她就又想起那贼眉鼠眼的小二,便牵出她往他身上撒了一点毒粉的记忆。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山盼从腰间锦囊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服下一颗小药丸。


    感受着身体内温暖令人舒适的内力,山盼不禁笑眯了眯眼,一边下床一边用内力屏蔽自己气息,打开窗深呼吸一口气,脚步一移,轻盈跃下楼。


    若是有专攻轻功的人在此,一定会称赞山盼轻功的精湛绝妙,堪比梯云纵与飞燕穿云。


    山盼落在客栈外一棵杏花树旁,杏花被一早的雨打湿,花瓣承载不住压力,时不时往地上掉落几滴水,周围空旷至极,天还在下着毛毛雨。


    她圆溜溜的眸子静静观察四周,心中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毒效果变弱了,让那小二居然活着跑远了。


    忽然。


    山盼目光落在某处,眉眼弯弯笑了笑,便不去在意那小二,原路返回房间。


    客栈外,魏奚止忽地抬眸冷然看向不远处杏花树,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有杏花树,孤零在那。


    他垂目,看向自己染上泥土和污渍的衣服,有些狼狈,不由得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大概一炷香后,房间门被推开。


    山盼揉着脑袋,一脸疑惑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走到桌椅乱飞,一片凌乱的客堂。


    听到动静,山盼偏头去看门口,顿时一怔。


    魏奚止正站在门口,似才回来,衣裳像换了一套。


    他见她先是一愣,再与她对视上,便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山盼连忙上前几步又停住,脸上浮起层薄红,像是羞涩,低头又鼓起勇气般抬头,衣袂翩飞,脚步盈盈走到他的面前。


    她圆溜溜的眼明亮含光,扬唇对着眼前男人一笑,“多谢少侠救我,否则我的命不知能否保得住,少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哪怕是以……做牛做马!”


    山盼表情不变,好不容易才把“以身相许”咽下去,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悲!


    山盼心中流泪。


    文化不够怎么办?


    早知道她之前就认真学习了!


    魏奚止在山盼向他靠近时,身体便不由自己控制,根本不敢去看她,只能僵硬垂眸盯着地板。


    在她站在自己面前,他眸子颤了颤,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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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抬目去与她对视,正好和那双眸子对视上,也正好看到她对自己那一笑。


    胸膛中的跳动更快,他的瞳孔扩大,眼中只有眼前那人,整个人仿佛浮在云上,飘飘忽忽。


    这种感觉他十八年来从未有过,却令他无比奇怪与渴望。望着她,他莫名觉得之后自己的一切将不由自己控制。


    山盼并未注意他的异样,只顾着将他五官看得更清楚些。


    眉好看眼格外好看,脸蛋白白的。


    唇还是红红的,看得山盼色心大起,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顿觉自己又对他一见钟情。


    山盼心中暗自反思自己居然是个见色起意的人。


    男子嘴唇微莹水润,泛着红,令人恨不得上前品尝它的味道,唇瓣一动,嗓音似金石玉器铮铮而响,透着淡淡的温哑。


    “不用。”


    只说了两个字,她也听得出他的声音多好听,恨不得把他抓起来让他唱歌给她听。


    “不,大侠我一定要报答你。”她立马道,又顿了顿,“还未问大侠如何称呼,我叫潘善,潘水的潘,善良的善。”


    “……”


    他愣了愣,心中喃喃般唤了一声“潘善”。


    “宿容。”


    他眸光闪了闪。


    他十八岁生辰未回家中,家里未他取的字他已不记得,他便为自己取了一个字。


    宿容。


    他的字。


    现在,只有他和她知道。


    魏奚止在心中嘲弄自己。


    山盼不禁一愣,想起了从前老师教她学五柳先生,那时她已听过魏奚止的名号,对老师所提到的那句“清颜止宿容,奚止千万祀”记得格外清楚。


    心中浮起奇怪的感觉,又转瞬即逝,山盼只觉自己想太多。


    “宿容?宿大侠你这个名字真好听!”


    “唤宿容便好。”


    “好……对了,那个掌柜和小二呢?”


    “被人带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宿容你有没有受伤啊!”


    山盼懊恼不已,她居然忘问他的伤势。


    “没有。”


    “那就好!”


    “宿容你之后去哪呀?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闯荡呢。”


    “……”


    “杏花城。”


    ……


    杏花二月开着,围在寥寥烟中。


    春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四周湿软气息与青地泥土渗出的新尘潮润示着清晨那场绵绵细雨的存在。


    骑在马儿上,山盼望着前面宿容的背影,不禁将视线移到他的腰上。


    嗯,真细。


    她本来也要去杏花城一趟找金柳谈“牵魂”怎么出现,那蛊又是谁炼的。现在还可以用着报恩名义跟在他身后。


    真是好啊。


    山盼乐滋滋想着,脑海中浮现宿容纠结沉默想反驳她的模样,便笑得十分开心。


    “宿容!宿大侠!”


    春风将山盼的声音吹到他的耳侧,宿容几乎是瞬间停住马,将马骑到山盼对面。


    风吹拂过,将他高束的墨发吹散,绕着那张如画如玉的脸,扰过那双过分专注望着她的眸子。


    这时的春二月似乎并不寒。


    或许是春风太过撩人,山盼只怕自己再多看几眼便要醉在其中。


    山盼连忙开口问道:“你饿了吗?”


    说完,两人对视着,皆是一愣。


    二月春风似剪刀,将万枝垂柳裁开。


    两匹骢马在柳树旁悠闲吃着嫩草。


    “给你,我仅剩的三块杏花糕。”


    山盼恋恋不舍地从包裹里拿出油纸包,眼神黏在上面,在仅剩两个字上语气格外加重,郑重地递到宿容的手中。


    好不容易抢到的,她只吃了一块!


    宿容抿抿唇,缓缓开口。


    “我并不饿。”


    宿容将油纸包重新放回山盼手中,山盼没犹豫立即接住,打开油纸包瞧着里面三块杏花糕,山盼只是道:


    “这么久都不饿吗……”


    “那真是太太太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