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人来人往，说书先生端坐于楼下，一拍醒目，大声讲道:“今日，给诸位讲一讲我们大昭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侯爷，花若雪！


    “两百多年前，我们大昭有一位女侯爷，相信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就叫，花若雪！这花若雪啊，曾是我们大昭不败战神——沈望，沈老侯爷的得意弟子，后来更是成为了老侯爷的义女……”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讲她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听起来很是不屑，“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有什么好讲的？！讲来讲去，无非是讲她如何在战场上擒了贺兰狄，又如何救了小侯爷的命罢了！依我看，老侯爷收她为弟子，传授她武艺，对她恩同父母，她救小侯爷的命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至于贺兰狄，我要是能上战场，我也能擒了他！”


    “吹得厉害。”祝少华斜了那男子一眼，低声对沐嫣然道，“我看他连我都打不过，更别提勇冠三军的长宁侯了，就他那个头，还没师姐你高，真不怕笑掉自己的大牙。”


    沐嫣然饮着杯中的酒，神情淡然，未置一词。


    说书先生抚须笑道:“这位公子莫要着急，你听过的故事，别人未必听过，圣京繁华，每日都有数不尽的外邦之人来此，总要教他们知道，我们大昭无论男子还是女子，皆可手持长枪，保家卫国！”


    男子哂笑一声，不再言语。


    说书先生道:“传说这花若雪不仅武艺高强，个头也高，高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与寻常男子无异！


    “有一次，花若雪于城外狩猎，碰巧遇到了被人追杀的惠帝陛下，也就是当时的景王殿下！花若雪当即便施以援手，将身受重伤的景王救下，并带回府中医治。不久之后，花府被一群山匪洗劫而空，满门上下只剩下了长宁侯与景王殿下二人，景王殿下为报花若雪救命之恩，将其带往圣京，并为其择定北侯为师。


    “景王殿下即位后不久，朝野动荡，北燕来犯，边城连连失守，花若雪随老侯爷一同前往战场，短短数月，便将那些落入敌寇的城池一一收回！


    “可惜好景不长，在那之后不久，老侯爷就因病薨逝了。老侯爷一去，北燕大将贺兰狄又开始蠢蠢欲动，带着他的手下在北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贺兰狄生来勇武，力大无穷，老侯爷生前共有三名弟子，其中两名皆死于他的刀下！老侯爷可以说是被这个贺兰狄活生生给气死的！


    “为了保护边境百姓，也为了给两位师兄报仇，花若雪与小侯爷领兵前往北境，一番较量之下，你们猜怎么着？这个贺兰狄竟然被花若雪用计给生擒了！


    “从那以后整整十年，北燕再未侵犯过我大昭疆土一寸！且此战过后，花若雪便受封为了长宁侯，一时风头无两！”


    “只可惜风光了还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说书先生话音刚落，便有一名男客大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阴阳怪气。


    周围议论之声乍起，祝少华凝眉思索道:“我听他们说，这长宁侯是因为一句预言被惠帝给毒死的，但又有人说她在战场上挨过贺兰狄一刀，是死于旧疾复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沐嫣然吃着菜，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江少白道:“谁知道呢？总之她是怎么死的，干咱们什么事？师姐，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客栈洗洗睡吧，这圣京城太大了，逛得我都开始打瞌睡了，也不知道阿泽他们回客栈了没……”


    从生死场出来，天都快黑了，一行人回到客栈用完饭后，往各自的房间走去，期间，洛纤凝愤愤然道:“这个摄政王，视人命如草芥！简直不是个东西！”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位大哥被老虎活生生咬死并吞掉的场景。


    不，不用闭眼她都能想起来，害得她方才饭也没吃好，满脑子都是那一摊鲜血，和那位大哥的惨叫声。


    她从未听过那样嘶声裂肺、惨绝人寰的叫声，叫得她整颗心在胸腔中跳动不已，仿佛随时要跳出来。


    太残忍了，太可怕了，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么？


    沐灵泽跟在她身后，闻言劝道:“好了别想了，赶紧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了就忘得差不多了。”


    洛纤凝:“……但愿如此吧。”


    当天夜里，林惜英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团黑雾飘过，紧接着，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身处于一座巨大的围墙之内，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又一座密密麻麻而又金碧辉煌的殿宇。


    “这是什么地方？”林惜英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高不可测的围墙，然而比她的手指先抵达的，是一道鲜血。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抹血色给吓到了，明明她以前从来不怕血的。


    她转过身去，看见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群侍卫模样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而杀死他们的，是一名身披白甲、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名男子并非只有一人，在他身后，涌出了至少上千人，举着手中的大刀朝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宇奔去。


    “杀！！！”


    震天的喊杀声袭来，林惜英拔出腰间的剑想要自卫，怎料绝尘剑从一名士兵的脖颈间划过，竟如划过空气一般，根本触及不到。


    士兵们挨个从她面前掠过，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这才意识到，她在做梦，这一切都是梦。


    但即便是梦，她仍旧想一探究竟。


    她抬脚朝那群士兵追了过去，最终停驻在了一座广场的边缘处。


    广场上方，重重台阶，台阶之上，重重殿宇，殿宇之内，一群丫鬟小厮模样的人仓皇奔出，如无头苍蝇一般各自逃窜，可最终仍旧难逃被杀死的命运。


    高墙之内，血流成河，伏尸数千。


    乱军之中，忽然有一队侍卫杀了出来，两名十七八岁的华服少女在这些侍卫的保护之下，似乎要逃去外面。不对，不只这两名少女，她们的手里还牵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


    林惜英心下一凛。


    这个小女孩怎么这么眼熟？怎么这么像小时候的她？


    再去看那两个少女，其中一个与那小女孩至少有五分像，想来应是姐妹无疑了，另一个一袭明黄衣袍，满头乌发一丝不落全都盘起，显然已嫁为人妇，且身份非常。


    跑到一半时，黄袍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将手中拎着的东西往少女怀中一扔，道:“不行，阿瑶，你们快走，我要回去救陛下！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陛下？林惜英心道，莫非这里是皇宫？


    思忖间，黄袍女子已不顾少女和侍卫们的阻拦，提剑朝广场中央奔去。


    林惜英跟在黄袍女子身后，见她手起剑落，出手有力，便知她应当是将门之女。方才那少女唤这女子皇嫂，那这女子不仅是将门之女，更是皇后了。


    这女子终于杀到了她的丈夫跟前。


    她的丈夫与她一样，皆是一袭黄袍，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模样俊秀，满脸血渍，见到她，不免一怔:“阿鸢？！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快走，孤拦住他们，你快和阿瑶她们一起走啊！”


    “不行！”女子厉声拒绝，眼神无畏而又坚决，“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臣妾绝不会丢下陛下一个人！”


    被唤作陛下的男子抓住黄袍女子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而又悲切的笑:“阿鸢，孤此生能得你为妻，是孤三生有幸。”


    黄袍女子亦笑道:“臣妾能得陛下为夫，亦是臣妾之幸。”


    “南宫珏！”就在这时，那个身披白甲、气宇轩昂的男子一箭射杀了黄袍男子身侧的一名侍卫，扬声叫嚣道:“别挣扎了！识相的话赶紧写下退位诏书，将皇位禅让于我，我就饶你一命！”


    “你妄想！”被唤作南宫珏的男子不假思索便脱口骂道，“楚清鸿！你这个乱臣贼子！我大燕江山绝不会交给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南宫珏？楚清鸿？大燕？


    林惜英不由陷入了沉思。


    莫非是十年前被灭的北燕？她曾在书中所见，十年前，北燕大将楚清鸿弑君篡位，灭燕建黎，整个南宫皇室被他屠杀殆尽，唯有两位公主，一位被他掳进了自己的后宫，一位至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这两位公主分别叫什么名字，书中并无记载，只知道她们的封号:一位封号永昌，一位封号康乐，一位庶出，一位嫡出。


    当时她很为这两位公主感到惋惜，但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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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竟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等她再回忆下去，南宫珏已被楚清鸿一箭射中了胸口，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陛下！陛下！！！”名唤阿鸢的女子抱着南宫珏的尸身，嘶声裂肺地痛哭了起来。可任她如何呼唤，南宫珏始终未曾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而那女子应当是南宫珏的皇后——苏鸢了。


    此时此刻，苏鸢已是满身伤痕，精疲力尽，一身黄袍即将沦为红袍。她提剑起身，看着围在她身侧的士兵，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颇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意味。


    她似乎没有力气再去杀敌了，她举起手中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前，瞪着楚清鸿所在的方向骂道:“乱臣贼子！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说罢便欲自刎。


    “不！不要！！”林惜英大喊着，冲过去想要阻止苏鸢，怎奈何她根本触碰不到她，等再回首时，长剑已然划破了苏鸢白皙的脖颈，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她的视线……


    林惜英跪在地上看着那对满身是血的少年帝后，心口一阵又一阵的发痛。


    她不敢相信，方才他们还在并肩作战，誓要诛杀叛贼，而此刻竟双双殒命，魂归天外。


    可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死了，她的心会这么痛？为什么方才那个小女孩与她长得那么相像？她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启禀将军！永昌公主带到！”


    一名士兵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林惜英猛地抬起头。


    果然，这是梦境，也是现实，永昌公主还是被抓回来了，还是难逃楚清鸿的魔爪。


    永昌公主被士兵押着，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泪如泉涌。


    楚清鸿走到她跟前，抬起手，覆上她那如花朵一般娇艳的脸庞，替她将眼泪一一擦去。


    “……别碰我！”永昌公主挣扎着躲开楚清鸿的手，无比恶心地瞪着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她早已将楚清鸿千刀万剐数千次！


    楚清鸿轻笑一声，收回手，看向永昌公主身侧的人:“还有一个呢？”


    那名将领瞬间跪倒在地，面色煞白道:“回、回将军的话，我等亲眼目睹康乐公主从山崖上掉了下去，可等我们追过去的时候，她……她突然不见了！”


    “什么叫突然不见了？！”楚清鸿抬起脚，一脚踹在了那名将领的胸口上，“青天白日，一个大活人你们都能跟丢，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废物！没找到人你们回来干什么？！”


    那名将领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战兢兢道:“回将军的话，属下想着，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而已，即便没死，也……”


    “什么叫一个公主而已？！”楚清鸿又是一脚朝那将领踹了过去，“出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待那将领走后，楚清鸿的目光又落在了永昌公主的脸上，口水恨不能流三尺长。


    他伸手掐住永昌公主的下颌，神色贪婪道:“南宫瑶，只要你肯乖乖听孤的话，孤保证，等找到你妹妹，绝对不伤她，如何？”


    南宫瑶瞪着他不说话。


    楚清鸿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惜英如何能不知道楚清鸿的言外之意，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瑶被楚清鸿关进了他的后宫，日复一日，受尽折辱。


    面前的尸山血海转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殿内，楚清鸿屏退宫女，抱起南宫瑶就往床榻上走去。


    “楚清鸿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无论南宫瑶如何挣扎，楚清鸿充耳不闻，将她扔在床榻上，伸手就去扒她的衣物。


    “不许碰她！不许碰她！！”林惜英冲了过去想要阻止楚清鸿的恶行，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眼看南宫瑶身上的衣物一件比一件少，林惜英慌忙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并将耳朵也捂上。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听到南宫瑶的哭泣声。


    她受不了了，拔腿奔向殿外，捂着自己的耳朵嘶声大喊了起来，企图将自己从睡梦中喊醒。


    “林惜英！快醒过来！快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