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无虚宗(五)

作品:《无情道师兄是恋爱脑[重生]

    洞中岁月宁静恣意。


    整个春天沈晚棠都是在日月洞崖中度过的,她扫了一眼洞外,转眼竟已经入了夏。


    算算时间,这是她重生的第二年了,满打满算也有一整年余两个月。


    她的时间不多了呢……


    她望着天边刺眼的太阳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良久之后。


    她默默服下了几枚醒神丹,就像日常吃糖一个吃法。


    “沈晚棠!”乔瓒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他爬上山来,道:“清玄道君让我来接你出去。”


    沈晚棠收回视线,眼睛受光线影响太久,一时间有些暗。


    她微微皱眉闭了闭眼,道:“师兄回来了。”


    “是啊,都四个月了,也该回来了。”乔瓒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说完后一看沈晚棠,却发现她脸色不太好,狐疑:“你怎么了?”


    “没事。”沈晚棠重新抬眸,琉璃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意,她起身用玉简打开禁制,然后玉简被她随手扔进乔瓒怀里。


    青衣少女脚步沉稳,大步往山下走,不一会儿又御剑飞走。


    乔瓒:“……”


    有时候他即便不喜欢沈晚棠,也不得不有些佩服她。


    在日月洞崖不眠不休四个月,她竟然还这么精神。


    沈晚棠没有去主峰,而是直接回了灵峡峰。


    正要回自己的院子,远远的却看见了两道身影站在不远处。


    那是她许久未见的师兄和林诗韵林师姐。


    两个人似是在说什么,林诗韵的脸上盛满了笑。


    林诗韵是来感谢沈卿言在凡间时的救命之恩的,她犹豫再三,揣着小心思拿出了自己亲手绣的香囊。


    她双手奉给沈卿言,抿唇道:“师兄,这里面是师妹在凡间时特意为你求的平安符,回宗后,师妹还特意请了流衣真君为这些符施法,这个香囊现在是个法器了。”


    “师兄多次救我于危难,师妹无以为报,只能送些小玩意儿,还望师兄莫要嫌弃。”


    平安,是个好寓意。


    沈卿言沉吟道:“举手之劳,你不必如此。”


    林诗韵面覆桃红,低下头执意道:“还望师兄收下师妹的答谢之礼。”


    片刻后。


    沈晚棠看见沈卿言收下了那个香囊,那香囊被他虚握在掌心。


    看得出来,那香囊很精致,做得比她前世做的那个好太多。


    一时间,她不由得记起前世,那时的她是有许多私心不假,可她从未想过要真正拥有师兄,对她来说,比得到更重要的是——她想让师兄好。


    而这个“好”,对她而言,便是不要去故意坏了师兄的修行,也不要毁坏他的道心,她知道,师兄这一路走来很是不易。


    除此之外,她还希望师兄能够高兴,希望能看见他像从前那样笑。


    可,一个心中只有杀人和救人的无情道弟子,与兵刃又有何区别呢?


    师兄他好像从没感受到过幸福、更何况是高兴了,他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前世有很多次,她望着师兄,总觉得他的内心是满目疮痍,他内心深处的那抹悲凉,神秘而不可触碰,就连他自己也不会触碰半分。


    比起她,林诗韵更要不知道分寸。


    前世的林诗韵自入内门起便喜欢缠着沈卿言,别人都得尊一句“道君”,她偏不,她去师兄的院子比她这个真正的小师妹都去得多。


    后来更是常伴师兄左右,师兄若要入世林诗韵必定相随,偶然一次,她还能撞见林诗韵故意当着她的面摔进师兄怀里。


    而她的师兄,什么都不懂,只会克己守礼地将人推开,对所有人都一样冷淡无情。


    如今想来,沈晚棠心中不禁一嘲。


    师兄于她,可望不可及,更不能亵渎半分。


    投怀送抱这种事她前世还真干不出来,每一次和师兄说话都是隔了好一段距离,说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就连那次送香囊她也是在凡间待得久了一时脑热,送的时候只是少女心思,想着不过是自己的单相思罢了。


    她会喜欢上师兄就像烈日东升,明月西沉那样简单,是注定,是避无可避,是她躲不开逃不掉的宿命。


    喜欢一个人本身不是错,而这份隐秘的喜欢,虽无法言说,可若能在无言中传达天听、说与风听,她便知足。


    但也正因为她喜欢的是师兄,她喜欢他这件事便成了一种错误,她不能对他动心,更不能言说自己的情。


    在师兄眼中,她的喜欢是大逆不道;


    在天道眼中,她的存在是十恶不赦。


    她喜欢师兄,师兄的无情有错吗?


    师兄从无过错,师兄无非是不喜欢她罢了,杀她也只是因为他厌恶魔族厌恶餍魔,他不容许自己亲手养大的师妹离经叛道沦为他深恶痛绝的魔族!


    天道的手中剑为民除害本就是天经地义。


    故而,师兄为了苍生而诛魔没有错。


    前世的她还只是喜欢,下场便是死在心上人的问心剑下,一剑穿心,何其凄惨?


    今生的她又怎敢?


    养大她的师兄,一个无情道的弟子,一个天道的人。


    世间谁人敢与之谈喜欢二字?


    沈晚棠的心犹如坠入了冰窖般寒冷,她盯着沈卿言走神了太久,久到连林诗韵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沈卿言很早就发现了她,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香囊,隐约觉得手心发烫。


    他不禁眉心微皱,随手将香囊扔进乾坤袋中一个不起眼堆放杂物的角落。


    沈晚棠这才倏然回神,对上师兄的黑眸。


    她又想到了前世便是林诗韵告诉的师兄,说她送的香囊代表定情的意思,只有两情相悦的道侣才能收。


    于是,师兄把它焚了个干净,化作灰被风吹散。


    不过也好,现在想来,当时她就不该送那种东西,她的私心,昭然若揭。


    喜欢这种东西,还真是难以自控呢……


    沈晚棠牵唇一笑,朝着师兄抬手见礼。


    也没说上两句,转身就走。


    沈卿言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他收回眸,不知为何,又在原地停留许久。


    ……


    沈晚棠泡完澡换了身干净的新衣裳。


    随后缓步走到窗台,那里有只飞鸟,似乎已经等她很久了。


    她把手放在飞鸟的额头——


    【魏免如今已入了魔主的眼。】


    闻言,她也传了个口信过去。


    普通飞鸟不比灵鸟,她的口信到万戮城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


    魏免又一次被魔主召见,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听说,她召见其他人都是一月一次。


    项拙总是在他耳边念叨说——


    “如今你总算如愿以偿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历年来陪伴在餍魔魔主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每一任魔主几乎都是个心狠手辣的邪魔。”


    可是,没关系的。


    他有预感,不需要忍受太久,他真正的魔主终有一日会回来。


    来到魔主寝殿,他熟稔地走进去,跪在床塌旁。


    “来了?”一道慵懒柔媚的嗓音传出。


    纱帐内探出一只纤纤玉手来,被魏免双手扶住,他低着头,十分恭顺道:“魔主。”


    “嗯……”


    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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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软细腻的手缓缓抬起他的下巴。


    “不愧是我们餍魔一族的男子,这副皮囊生得倒是不错。”


    魏免的手抚摸上那只玉手,笑着回答道:“这副皮囊能讨魔主欢心,便是魏免之幸。”


    此话一出,帐子内传出几声低笑,这笑声柔美婉转,极是动听。


    然而,笑声消失的那一刻,女人的手突然狠狠掐住魏免的脖颈。


    魏免习惯性闭上眼,任由体内的怨念与恨念被她吸食,他所有阴暗的、恶毒的……全部被她吸食掉,而这一切都与小姐无关,魔主不会通过这些看见什么……


    他的大脑陷入空白一片。


    很痛苦,可痛苦之余,他好似看见了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沈晚棠待他其实很普通,算不上多好。


    可他却一直记得,是她救了他。


    那天在生死殿,若不是她愿意相信他,他早就死了。离开迷雾谷时,她也没有丢下他,她愿意带着他一起逃亡。


    是不是可以说明,在她的眼中他不是一个奴隶和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姐愿意相信他,他又怎么能让她失望?


    一百万……


    他要向她证明,他魏免可以带给她的利益远不止一百万。


    少年猝然睁开眼,那只手已经放开了他。


    “下去吧。”女人收回手道。


    “是。”


    魏免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那只他亲手捉的飞鸟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


    只四个字——静观其变。


    他转身将飞鸟关进笼子里。


    不多时,项拙敲响了他的门,道:“这次抓了七个魔族。”


    闻言,魏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


    打开门,他如往常一样去往那个熟悉而痛苦的地方。


    少年的皮肤很白,没有一丝血色,隐约给人一种阴柔之美。


    项拙偷偷瞟了他几眼,欲言又止好几次。


    魏免目不斜视道:“有什么话直说。”


    项拙这才开口,道:“服侍魔主的人最后都会死,你应该也感觉得到,你大量吸食别人的魂魄,再把自己献给魔主,你的身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垮掉。”


    “可是项拙,我变强了,不是吗?”


    “还记得我随你一起入餍魔宫的时候,那时候我的修为远不如你,可你再看现在……”


    “修为是无止境的,你越强大日后受魔主重用时便越是危险,想脱身都难。”


    “你可听说过无虚宗的清玄道君,据说他几个月前险些屠灭了万毒宫,而且还顺手杀了我们的两个魔君。”


    项拙说:“魔域的所有大魔必定会与之为敌,尤其是我们餍魔宫和万毒宫,你若这个时候出风头,以后你的敌人就会是清玄道君沈卿言。”


    魏免不屑一顾:“若因护主而死,也算是我魏免之幸了。我的命是魔主给的,若她想要沈卿言死,豁出我这条命又何妨?”


    说完,他看向项拙,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无法向魔主证明自己,如果我辜负了她的信任,如果我让她失望了,连这些都做不到,这一遭也算我魏免白活了!”


    项拙真是看不懂他了,怎么跟魔怔了一样?


    “我看,你就是恶魂吞噬太多,原本的自我都被抹灭了……”


    魏免的脚步猛顿。


    “我的确是变了,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切就是我想要的,自我……这就是我,从不曾被抹灭过。”


    都说吞噬恶魂太多会丧失自我,可只有真正这么做了的人才知道,丧失的不是自我,而是那原本多余又无用的良知。


    这就是他,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


    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