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作品:《劣品

    长途大巴车在山间道路上缓慢行驶,夕阳西下,天边的太阳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柿子。


    十岁的小女孩坐在最后一排,她用小手扒着玻璃往外面看,可窗户上全是黄色的尘土,混浊不清。


    小女孩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重新坐正了身子。


    大巴车上声音嘈杂混乱,各种各样,什么动静都有,讲话声,吃面声,还有擤鼻涕和咳嗽声。


    车辆颠簸,起起伏伏,没一会儿,小女孩就犯起迷糊,伴着杂乱的背景音打起盹。


    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脑袋向下一点一点的。


    “她睡着了?”三人座外侧的男人探头看了眼小女孩,低声问坐在中间的女人。


    “看着是。”女人也看了眼。小女孩睡熟了,此时正微张着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流到她的小白花裙子上。女人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给她擦了擦。


    看到她的动作,男人用胳膊杵了下她,压低帽檐,低声提醒:“你可别到最后关头反悔了。别忘了咱大老远出来一趟的目的。”


    “我没忘。”女人把弄脏的纸巾随手塞进座位前面的口袋。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抗争,“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


    “她也是你女儿。”


    男人“哼”了声,十分不以为然:“生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跟多了不起似的。又不是儿子。”


    闻言,女人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男人看见了,眉毛一竖,火气蹭一下上来,就要动手抬巴掌打人。大巴座位拥挤,他肩膀撞到前排的座椅,那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狠狠瞪了眼他,男人一看,赶忙卑微道歉,跟面对女人时截然相反。


    他重新坐正,手尴尬地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想起正事还没做,要发火,想起什么,又有些害怕地缩回手。


    最后使劲拧了把女人胳膊:“你装什么装。你早干嘛去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倒是不忍心了。你可给我记好了,咱们有轩轩一个宝贝儿子就够了,这是个赔钱货,咱养不起。”说完他闭上眼,丝毫不在乎女人反应。没过一会儿就打起呼噜。


    男人力气大,女人疼得龇牙咧嘴的。她捂着胳膊,却不敢吭声。


    没忍住侧头又看了眼睡熟了的女儿。十岁本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她却不吵不闹,乖巧又懂事。


    女人嘴唇嗫嚅两下,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巴停在山前的一个小村庄前,背靠大山,人烟稀少。女人叫醒小女孩,一家三口从车上下来。


    男人先下车吸烟,女人跟在后面,一手提行李,一手牵着女儿。


    小女孩很少和父母出远门,一般他们都只带弟弟出去玩,从来不带她。几乎是一下车就兴奋起来。她看了眼不远处揣着手抽烟的爸爸,想了想,还是选择走在妈妈旁边。


    小女孩绕到妈妈另一边,看清她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后,懂事地接过来自己的书包背上:“妈妈,我自己的书包自己背。”


    女人默默看着她的动作,无声哽咽,好不容易忍住。她用空着的手胡乱抹了把眼睛:“阿寻乖。”


    三人往山里面走。


    太阳落山了。


    男人朝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看见了,身子下意识一抖,塑料袋把她手掌心勒出两道红色横纹。她低着头,选择默不作声。


    眼瞅着天快黑了。怕赶不上回去的大巴,男人不耐烦,伸出手用力推了把妻子。女人被推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东西七零八落,手也被地上的沙石割了一道大口子。


    “妈妈!”小女孩赶忙跑过去,她人小力气小一时间扶不动,一着急,挡在女人面前,试图用两只瘦弱的胳膊拦住男人,“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男人一听,当即把烟屁股摔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摩拳擦掌向前走:“小兔崽子,我看你现在是反了天了啊。你给我等着,老子连你和你妈一起揍!”


    小女孩倔强地看着男人,小身子一动不动。身后的女人见状赶紧扯着她胳膊把她转过来。她吸了吸鼻子,愧疚到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她从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阿寻,阿寻乖,妈妈手割破了,你帮妈妈去那边转弯过去的药店里买点碘伏好吗?”


    “好。我现在就去,妈妈你等我。”小女孩点头,接过钱,三两步跑走了。


    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路口。女人才晃晃悠悠站起来。


    终于甩掉了这个包袱,男人“哼”了一声,甩着手,也不管身后的女人,深一脚浅一脚朝车站走。


    女人拾起地上零落的东西,她回过头,最后望了眼小女孩消失的方向。狠下心,咬着牙跟在了男人身后,走了。


    直到上了车,大巴启动,身后的村庄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一个点。她没忍住终于小声哭泣。


    “阿寻,阿寻,我的乖女儿啊……对不起,你别怪妈妈,可是妈妈也很难,真的没有办法再养你了……”


    小女孩踮着脚接过碘伏和店员找的零钱,仔细点了两遍,终于确保了金额是对的。她把钱塞进书包最里层,怕妈妈等着急,她一路跑。


    一转弯,一愣。


    街上空无一人,两边的房子大门紧闭,寂静一片。偶尔三两声麻雀叫。


    她的妈妈不见了。


    小女孩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天彻底黑透,周围的房子亮起灯,逐渐从里面传出烧柴火和切菜声。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安静地把药放在地上,转过身,安静地揪着自己的书包袋子,顺着街慢慢走。


    小白花裙子在风里荡啊荡,悄无声息,像从没来过这世界一样。


    ……


    童心孤儿院放晚饭了。


    这次久违地有一桶青菜瘦肉粥,还有肉包子,一个孩子可以领两个。孩子们欢天喜地,领了饭就各自分散开,很快,又三三两两聚成一团。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第一课不是语数外,是拉帮结派。


    三个男孩仗着自己腿长,飞快地跑到外面的空地,占了秋千,咬着包子晃荡腿,好不快活。后面再有小团体来也被他们瞪走。


    一人咬着包子正咧嘴笑,余光里一小块白色一晃而过,他愣了一下,从秋千上下来,蹦跳到栅栏旁边。


    眯眼朝外看。


    那抹白色越靠越近,男生瞳孔逐渐放大。居然是个好看的小女孩,穿着白裙子,眉眼精致过分,淡淡的清冷感,宛如误入山林的迷途天使。


    他赶紧招呼同伴过来。


    三个男生扒着栅栏齐刷刷看着女孩,像是她是什么珍稀物种。


    突然,珍稀物种开口了,哑着嗓子,一句话就把他们拉回现实。


    “请问,你们还有不吃的包子吗?”


    像是才反应过来,三个男生互相对了下眼神,中间那个个子最高的男生率先开了口,好奇地问她:“喂,新来的,你叫什么?”


    这话像是撕开防线,三人七嘴八舌。


    “你是刚跑出去玩的吗,你怎么避开刘老师的,教教我呗。”


    “不对,她不是我们这的,她这么漂亮,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


    “我叫林杰,他叫林阳,那个是林海,我们孤儿院的孩子都姓林。诶,你还没说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默了一会儿。妈妈不要她了,她现在也是孤儿了,和他们并无两样。


    “我叫林寻。”


    三个男生走到角落去交头接耳。一会儿就折返,中间那个看向林寻,笑着说:“你想吃包子吗,你翻过来,我们就给你。”


    林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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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他叫林阳。


    “你说话算话?”


    “当然。”


    林寻打量着栅栏,也许是平常有老师看着,并不担心孩子跑出去,这栅栏建得不高。


    她先把书包扔过去,被左侧的男生一把接住,抱在怀里。林寻慢慢往上爬,到最上面,她抓着杆,太高了。她迟迟不敢往下跳。


    “喂,跳啊。放心,我们会接住你的。”三个男生仰着头,边笑边大声冲她许诺。


    林寻使劲闭了闭眼,肚子又叫了两声。饥饿感战胜恐慌,她相信了他们的话,使劲向下一跃。


    她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泥土地上,单薄,痛苦。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她会信吧。我赌赢了,你的玩具车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靠!”


    林寻趴在地上,脸朝下,一动不动。她的小白花裙子沾了土,瞬间泥泞不堪。


    林阳走回去,蹲在她面前,戳她脑袋,见没反应,转头去问同伴:“喂,她不会死了吧?”


    “没这么弱吧。”林海也走过来,蹲下。他盯着她散乱的啾啾看了一会儿,视线渐渐不受控地移到她裸露出来的小腿上。


    用胳膊杵了下林阳:“她好白。”


    “比我们这的女生白多了。”林阳也看到了。十四五岁的男生,有些事,不用教不用学,天生就懂。一股燥热涌上头,口干舌燥。


    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海回头,问:“找到什么了?”


    “两本破书,一个铅笔盒。”林杰装模作样翻找两下,他把东西都倒在地上,稀里哗啦一阵响。书包扔在林寻旁边,还被顺势踩了两脚,和她一样,融进泥土里。


    “哦,我还以为能找到什么好玩的。”林海大失所望,无趣地回过头。


    “那个啥,我没吃饱,去食堂再拿点包子啊。”趁他们注意力在林寻身上,林杰把找到的钱塞进裤兜,他悄悄向后退,想溜。


    “这个点去还能有剩的?”


    “抢别人的呗。”


    话落,三个男生都意味不明地笑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孤儿院的孩子比大人更早学会如何实践社会达尔文主义。


    林杰转过身,刚想走,身后一道声音生生止住他的脚步。


    “把钱还给我。”


    三个男生同时一愣。


    林寻慢慢坐起来,头发从脸上散开到两侧,露出沾满泥的脸。身体的每个骨头缝里都在疼,额头也肿了个大包,她扶着秋千缓慢站起身,仍然在坚持,弓起背脊,像蓄势待发的狼,一字一顿。


    “我说,把,钱,还,我。”


    “我没拿你的钱。”


    林杰匆匆转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被林海和林阳同时拦住。


    “钱拿出来。”


    “或者,我们揍你一顿,再把钱抢过来。”林阳笑了笑,转着脖子和手腕,“你自己选。”


    林杰的脸一下惨白。


    三人联盟顷刻间崩塌,变成二对一。


    他乖乖从裤兜掏出林寻的钱,林阳一把,全数夺过去。他满意地舔着嘴唇数钱,突然一阵风,一股力把他撞摔在地上。


    林阳反应很快,反手就重重推了那人一把。


    砰!


    “操!谁他妈敢撞老子!”


    歪七竖八站起来,林阳撩开额前头发,看清楚那人的样子后一愣。


    林寻手里死死捏着抢回来的钱。她坐在地上,头歪靠在秋千旁边,无声无息。


    血从她额头处涌出来,像是小溪流,源源不断,无休无止,然后顺着脸颊淌进脖子。小白花裙子混杂泥土和血迹,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天空乌云密布,伴随沉闷雷声。


    暴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