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夜成长

作品:《双尾

    纪元二十四年,黎府。


    天边阴沉,雨落满堂,白纸漫飞,唢呐一吹。哭声杂闹,双手拜扣,火盆吱声,三柱香燃。白衣披头,虔诚跪拜,司仪举书,泪流星点。


    这一年,黎叁柒年仅十三岁,她的娘亲因中毒身亡。身形单薄的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麻木的跪在铜色杂文的炉香旁边。


    今日,是娘亲的葬礼,然而她的脸上却始终透着一股冷淡,仿若置身事外,引得周围宾客纷纷小声议论:


    “黎家这个嫡出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冷漠无情?”


    “都说女儿嫁出去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和娘家没那么亲近了,这也正常。”


    “真是个白眼狼,连一滴眼泪都不掉。”


    “不过,奇怪了,黎富商去哪儿了?”


    “……”


    黎叁柒听了一路这样的话,她亲自端着回魂的炉香走回了这个充满谎言的家,多少次,她都想带着娘亲离开这个充满虚伪的府邸,生前也是,死后亦是。


    明明该死的另有其人,可娘亲爱惨了那个负心汉,不舍得放手,才被陷害中毒身亡。


    她不喜娘亲的这般愚蠢,可娘亲又是个温柔细腻的人,那些娘亲不舍得伤害的人,要是换做她,她定绝不心慈手软,不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她沉默的看着周围前来吊唁的宾客,她抓紧大腿的肉,刺痛使她的头脑越发的清晰。


    “娘子!怎么会这样!”此时门口传来的骚动,使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男子穿着脏污,像是在泥地滚过一样。


    他走几步就踉跄的摔到在地上,也不顾周围人的搀扶,亦步亦趋的来到了棺材前,扑腾跪下,用力扇着自己的脸颊,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自责的说了很多话,让周围的人都有些心疼。


    黎叁柒看见来人,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她真想现在就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刮了。


    十三年载,慈父变得面目可憎,已经不知何时,曾经的家父已经变的如此“恶心”。


    她已跪了将近三个时辰,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坚强地站起身来。她的脑海里都是告诉她,揭开男子伪善的面具,她佯装懂事地向前,去搀扶这个哭得像泪人的“戏子”——那是她的家父。她轻声安慰道:“爹爹,您别太难过了,您还有罗姨呢,罗姨会一直陪伴着您的。”


    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身为“戏子”的黎春生也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黎叁柒竟会当着众人的面,将他养外室的丑事揭露出来。


    他顿时收起了鳄鱼的眼泪,怒目圆睁,愤怒地吼道:“你在说什么?”


    现场的人大部分都是商人,很快就明白了话中意思,原本心疼的神色转化成了看戏的表情。


    黎叁柒冷漠一瞬,随机惊慌失措道:“抱歉,是我说错话了,请爹爹责罚。”


    言罢,她立刻跪在地上,惶恐地磕头。


    她就是要将这个谣言传得满城皆知,让所有人都看清,西安首富黎春生不过是个虚伪至极,养外室害正妻,竟做那些卑鄙之事。


    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又怎么会说谎呢?


    黎春生迅速遣散了宾客,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还跪在地上、看不清神色的少女。他怒不可遏,猛地冲上前,一脚踢在黎叁柒腰侧,骂道:“你个贱人,把老子的丑事捅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黎叁柒想反抗,但腹部传开的疼痛是她无法站起身,黎春生觉得一脚不够,再踢了几脚,试图将自己的恼怒归咎与黎叁柒身上。


    娘亲生前的贴身一等婢女陶姨见状,迅速挡在黎叁柒身前,劝道:“老爷,别打了,小姐不是有意的,小姐年纪还小,童言无忌!”


    黎春生猛地将手攥紧,他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团,像一团揉皱的纸,眉头紧锁得几乎要挤到一起,眼睛瞪得老大,眼白泛着血丝,像是随时会爆裂出来。嘴唇歪斜着,嘴角下垂,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


    黎叁柒只觉得这张脸真是恶心至极。


    黎春生气愤地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都朝着两人砸了过去,嘴里还骂着:“老子供你吃,供你喝,养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个逆女!”


    碎片溅起,黎叁柒头一回懊悔自己的幼稚,自己太冲动了,她当时头脑只有想要对方身败名裂,完全忘记了,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无依靠的孩子。


    看着陶姨努力的将她护在身下,她咬着牙,试图去推陶姨,嘴里吐出的声音都变哑了许多:“走开…陶姨……”


    她呼吸加重,懊悔和痛苦充斥在脑海里,压着她微微喘不过气。


    陶姨纹丝不动,尽可能的将黎叁柒往怀里塞,使她不受到任何伤害,她低声道:“小姐,没事的,等过去好了。”


    黎叁柒抓紧衣袖,不甘与悔恨充斥大脑,周围的声音幻化成了尖锐的鸣笛,她还清晰记得那时,石地上几处小小的墨色被红色覆盖,连同她的世界。


    当天夜里,黎叁柒轻轻的为陶姨背上药,看着背上触目惊心的划伤,她歉意道:“对不起啊,陶姨,是我太任性了,你为了保护我才受如此重的伤。”


    陶姨语重心长道:“小姐,你和你娘年轻时一样聪明,长大后一定会有所一番作为的,不要像你娘亲一样,被束缚一生还落的如此下场。你娘亲苦了一辈子……你也不要怪你娘。”


    黎叁柒放下手中的药膏,她起身,往后退了几步,随即重重的跪在地上,眼神坚定道:“陶姨,娘亲不能一直都是黎家人,我会想办法,我对天发誓,我会将她带出去,还有祖父的那些家业。我会让他们,当年吃多少,就要吐出几倍出来给我。我会亲手,让他们体验爬的越高,摔的越惨。”


    言罢,她向陶姨重重的磕了一头,陶姨哪见过这场景,想让黎叁柒起身,可背上的疼痛又让她摔回床上。


    疼痛也不让她忘记黎叁柒贵为小姐的身份,道:“你是小姐,只跪高位,怎能跪我这样的下人!”


    黎叁柒道:“你和娘亲一起看着我成长,怎不算半个娘亲?如今娘亲不在了,我跪你,没有任何不妥。”


    陶姨疼得轻“嘶”一声。


    黎叁柒连忙站起身,查看陶姨身上的伤。


    陶姨抚摸上黎叁柒的手,道:“小姐,你为小姐,不可乱跪人。小姐千金之躯,万不可乱跪。”黎叁柒想回应什么,却被陶姨制止,她继续道:“小姐,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不是当年,大小姐救下我,我或许早就已经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或许是触景生情,以及女子的死亡带来的悲痛,一向坚强的陶姨无声的哭了,她身痛,但心更痛。


    今夜对于黎叁柒而言,是个不眠之夜。


    次日,黎春生还没过妻子的头七,便堂而皇之地将外室带进了家门。不出所料,这个外室正是黎春生曾经的青梅竹马——罗花。


    真是看走眼了,罗花也是不挑,居然吃的下黎春生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


    看着罗花身边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黎叁柒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早就知道黎春生品行不端,却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厚颜无耻,她有想过黎春生与外室的孩子起码也比自己小几岁吧,如今看到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黎春生真是食不知味啊。


    当然,这都是黎叁柒心里的想法,她露出受伤的神色,望着黎春生。


    黎春生自然不会在意黎叁柒的眼神,只是用命令的口吻,让黎叁柒叫罗花“娘亲”。


    罗花看着黎叁柒沉默不语的样子,当即就想发作一番,可还没等她开口,黎叁柒便轻轻叫了一声“娘亲”,打断了她要急性发作的“杂技”。


    黎叁柒对上罗花那错愕的眼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说道:“爹爹,娘亲似乎不太喜欢我这么叫,要不我还是叫回罗姨吧。”


    即便昨日黎叁柒当众博了黎春生的脸面,但好歹是亲手养大的闺女,一言一行都是经过训练的,好以后联姻换来价值的,他的心自然还是偏袒价值更高的一方。


    罗花对上黎春生那探究的目光,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有的事,你这么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成成,快来,跟姐姐好好相处相处。”


    被唤作成成的女孩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走上前,与黎叁柒对视。她高傲地上下打量着黎叁柒的穿着,今日黎叁柒要守灵,穿着十分朴素,甚至头发也只是插了一根楠木雕成的云头木簪。


    黎兰成不屑地嗤笑一声:“这还高门贵女呢,如此穷酸摸样不嫌丢脸,样貌也如此丑陋不堪,有啥好相处。”


    黎叁柒内心:我丑陋?我可是商户之女中的典范!不愧是外室养的,一看黎春生这个人渣没教好。


    黎叁柒抚摸上自己如软蛋的脸颊,深褐色的杏仁眼里是满满都是对黎兰成这话的震惊和不赞同,按照平时的性子,她早该骂回去了,要不是今日有事与黎春生讲,她才不会受这种窝囊气。


    “怎么?你这眼神?我有说错吗?”黎兰成不屑道。


    黎叁柒平静了心中的怒火,这个窝囊气,谁还受谁受,她礼貌微笑道:“自然,没有妹妹这般如青楼女子般妩媚的模样,而且,你进了黎府,不要张口就是这些啰嗦话,有些规矩还是要懂些的。”


    黎兰成不傻,都能听出黎叁柒的话外之音,刚想骂回去,黎叁柒立马故作柔弱道:“黎府可是西安首头,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中,好妹妹~你最好学学规矩,莫要丢了黎府脸面,不然,这可是打爹爹的脸啊。”


    黎兰成气的说不出话来,毕竟黎春生都被搬出来了,她触及到黎春生阴沉的脸色,她气的转身就走。


    黎兰成扭头就走的行为,彻底使坐在主位的黎春生不满,正如黎叁柒所说,黎府规矩多,他对罗花讲道:“找点时间,找个先生教教兰成规矩。”


    黎叁柒满脸问号:就这?黎春生这个人渣还真是偏心偏到京都去了。


    想到这,黎叁柒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疼痛就在昨日一般,这是她不守规矩的惩罚——戒尺打手。


    罗花矫揉造作道:“知道啦,我明日就找。”罗花捏着帕子,捂住嘴边偷笑,明显是知道里头的偏心存在,她露出挑衅的眼神,嘴里却是道歉道:“成成还小,不懂事,还请叁柒莫怪。日后,还请叁柒多教教成成了。”


    黎叁柒内心则是觉得罗花这伪善的嘴脸真的恶心想吐,但表面依旧装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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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道:“我今日要守灵,没法穿着艳丽了一些,娘亲你到时候给妹妹帮我转达一下歉意,至于日后相处,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黎春生瞬间冷了脸,看着黎叁柒道:“此话何意?你莫要耍小孩子心性,你明年就要当家主母了。”


    黎叁柒见状,连忙跪在地上:“爹,我打算去庙里居住几年,想为娘亲陈氏超度,娘亲如今突然离去,心中定不安宁,我想给黎家求个富裕和安定,还请爹爹同意。”


    黎春生思索了一番,看着黎叁柒认真无一丝杂念的眸子,他虽心中怀疑,他最担心的是黎叁柒逃跑,毕竟还有一年,黎叁柒就可以体现价值的时刻到了,如果放去寺庙,那岂不是是亏了中间的教育。


    黎叁柒当然明白黎春生在想什么,她认真道:“爹爹,如今事已发生,孩儿心中痛苦万分,陈氏在孩儿心中分量如爹爹一样,如今陈氏已去,孩儿心中受不住。”


    讲到情处,黎叁柒恰到好处的落下泪来,表达自己的悲痛。


    黎春生看到如此,也就同意了:“你带点侍女和侍卫去吧,钱财之事,你跟着徐子去拿吧。”


    黎春生身侧的男人“喏”了一声。


    此时的罗花才插上嘴,道:“稍等,也不比如此心急去寺庙吧,多相处几日,免得外面说黎家闲话。”


    黎叁柒没想到这个外室竟也知道这些,她语气歉意道:“娘亲,陈氏刚去世没多久,头七未过,今日我还要守灵,倒不如去寺庙守灵为好,那里有神佛保佑。而且,娘亲,你今日迫不及待入门,陈氏要是看到如此情景一定会很气愤不说,还有可能使黎家破财。我此番去往寺庙,主要原因当然是为了黎家啊。娘亲,你不会不同意吧?”


    罗花感觉黎叁柒再骂她,但是她没证据,她只能妥协道:“叁柒说的对,寺庙艰苦,叁柒小心为妙,黎郎,我和你一块走。”


    黎春生点了点头,扭头便带着罗花离去。


    黎叁柒默默注释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的第一步计划自然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线的见证下去完成,她思索了一晚上也就想到上寺庙祈福几年,以寺庙当做挡箭牌,或许能挡几年。


    富商之家最信惠的就是佛鬼蛇神之说,黎春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以及现在有了罗花的加入,他的更多的注意力并不会放在自己身上。


    自然婚礼是否成?那就另说了。


    ——


    黎叁柒以要多住几年,以及等会要散财到街边祈福黎家为由要了两中等的箱子的银子走。


    不仅如此,徐子还给好些婢女和家丁,当然这些都是黎春生用来盯着自己,防止她逃跑用的。


    站在她身侧的婢女瞬间不乐意了,婢女道:“如此多的人,寺庙定是带不进去的,徐管家,还是收回一些比较好。”


    徐子瞬间陷入两难,道:“这……可是老爷。”


    黎叁柒连忙填补道:“这些人少一点为好,分别带几个就好。况且我要带走陈氏生前服侍的那些婢女家丁,以及我的那些都带上。我房中婢女家丁对我知根知底一些,陈氏的那些留在这里也是碍了现在家母的眼,倒不如我一次性带走,给钱遣散归乡。”


    讲这么多,黎叁柒希望徐子知趣一点,别那么死板,毕竟那些人,她等会大有用处。


    徐子思索了一番,觉得黎叁柒讲的很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黎叁柒对着旁边的婢女道:“椿儿,你带着这些东西和婢女家丁,先回去收拾东西,并且把我的人以及陈氏生前的那些人都叫一叫,都收拾收拾,等我来。”


    椿儿“喏”了一声,便带着婢女家丁离开。


    黎叁柒对徐子笑了笑,道:“我还有些事,便先行告辞了,还请跟爹爹说,我下午便出发去寺庙守灵。”


    徐子“喏”了一声,也便离去了。


    ——


    黎叁柒来到陶姨的小屋,关心道:“陶姨,你现在如何?下午我们便出发去灵山寺祈福了。”


    陶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没撒子大问题,我这把老骨头硬的狠~”也是这大动作,撕扯到了陶姨背后的伤口,疼的她最后一个字都发长音了。


    黎叁柒捂嘴笑,道:“好,陶姨慢点。”


    陶姨有些尴尬,怎么就发出这种声音,她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还有何事吗?”


    黎叁柒道:“陶姨好好收拾收拾,下午咱就出发了。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件事的。告知完,我就走了。”


    陶姨连忙摆手,道:“快走快走!别碍我的眼。”


    黎叁柒轻笑出声,自然不会在原地多留,道:“小心些,牵扯伤口就不好了。好了,我先走了。”言罢,黎叁柒便转身就走了。


    “……”


    陶姨慢慢跟着黎叁柒的脚步,她侃侃停在门边,看着黎叁柒离去的背影,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心中五味杂陈,一夜过去,黎叁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只笑面虎,根本分不清她笑的含义是什么。一时竟分不清是该为小姐的成长感到欣慰,还是该为她的一夜长大而伤感。


    要是大小姐还在的话,小姐可能还能在蜜罐子里度过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