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阴阳逆从

作品:《栖梧雪

    “呼...呼...”


    少年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山道忽起杂沓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登时警觉,咬牙撑起血痕斑驳的身躯,踉跄藏身树下,竟看见几个身着公门服饰的人,领头者赫然是县衙里常伴徐知县的曹师爷。


    但听那尖嘴猴腮的随从谄笑道:“师爷此计甚妙,既能平了民怨,又能助大人平安抱得美人归。高,实在是高!”


    边上有人附和:“正愁如何处置闹事饥民,现下这群饿死鬼倒是用上了。”


    曹师爷捻着山羊须慢悠悠道:“说来还是赶得巧,若不是那贱人偏巧寒毒复发,又遇上那小子在外闹事,咱们大人哪能这般顺当拿人?”


    有人笑道:“呵,不过是个再醮的绣娘,摆什么贞节烈妇的谱?前日里咱们大人好生请她却不肯赏脸,如今倒要瞧瞧她还能如何拿乔?”


    “这下可好。如今将她捉回府中,今夜生米煮成熟饭,管她什么冰清玉洁,明日自会哭着求当咱们大人的十八房...”


    众差役连声附和。


    “全凭师爷揣摩透大人的心思,明日论功行赏...”


    “届时还望师爷提携...”


    曹师爷笼着袖子团团作揖:“好说,好说...”


    几人谈笑间,丝毫没察觉背后正有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在逼近。待几人回过神来,黑影挟着冷风掠过膝弯,剧痛之下,众人扑通跪成一片。


    “诶唷!”


    “疼死我了!”


    “什么东西!”


    待雪尘稍散,众人惊见方才还满面红光的曹师爷正被血污满身的少年挟持,断裂的扇骨寒光森森,已在他颈间划出一道殷红血线。


    “这位英雄好汉!有话好说!”虽说对方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眼见着命脉被钳,那师爷也忙不迭地求饶。


    其余随从刚要围拢,却见扇骨又刺入三分。


    “要想他活命,都给我滚远点!”少年脸上迸出与稚嫩面容极不相称的戾气,血色污渍更添几分狰狞。


    师爷急喝退众人,转脸堆起谄媚:


    “这位小英雄,在下与你素无仇怨,此番作为所为何事?”


    少年眼眶猩红,似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方才说...第十八房,是什么意思?”


    曹师爷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终于认出眼前这尊血人般的凶煞少年。


    “嗬,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杂种...”


    “是我。想活命就老实回话!”少年见他神色松动,将扇骨狠狠顶住对方咽喉,“你知道,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不差你这条狗命!”


    曹师爷显然也不再忌惮,眼珠一转,只冷笑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徐大人早瞧上你师娘那俏模样,前日徐老夫人做寿,请她来府绣个百寿图吃杯水酒,这贱人竟敢当众折大人的面子。你以为那些闹事的刁民为何寻到你处?今夜这出戏码,本就是要逼那贱人就范...”


    少年听得心神俱裂,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你们...竟设下如此毒计...”


    他只觉耳畔轰鸣,对方话语似千斤重槌,一声声敲击在他的心上。


    曹师爷见少年发怔,顺势猛力一推,捻须冷笑道:“要说啊,多亏你小子做的好事,否则我们大人哪能这般顺理成章收得美妾...”


    少年一个趔趄,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


    难怪师娘说,再也没有半点瓜葛。


    原来斩断的不是师徒情分,分明是替他截断追兵的死路。


    可他呢?竟然什么都不懂,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


    周遭衙役闻言哄笑,有人接话:“劝你还是乖乖就范,此刻你师娘正在大人手上,若你这小畜生再敢造次,保不准她还要受些皮肉之苦...”


    “正是这个理儿!待今夜大人与你师娘成其美事,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还能赏你在师爷跟前当个跑腿...”


    “女人嘛,还不都是这样...要我说,大人也就是图个新鲜。听说那女人练过武,想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罢?哈哈哈哈...”


    那曹师爷愈发得意,竟摆手道:“不过那娘们美则美矣,终究是徐娘半老——照大人的脾性,就算收作第十八房小妾,怕是玩不过月余便要...”


    “嘿!到时候发卖到醉香楼挂牌,咱们岂不也能...”


    少年浑身颤抖。


    那是待他如亲子一般的师娘,是寒冬里为他缝制棉衣的师娘,是他生平最可亲可敬的女人。


    然而此时她却因自己逞一时意气,竟沦为这群豺狼口中的荤腥谈资...


    少年攥紧手中破碎的扇骨,仿佛攥住了某种命运。


    ——师父...对不起...


    污言秽语犹然在林间回荡,几人笑得前仰后合。然而那笑声没能持续很久,却戛然而止。


    兴许这老奸巨猾的曹师爷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年仅七八岁的少年竟真敢对他下杀手。待他察觉危险逼近,那扇骨早已深深刺入咽喉,顷刻间便令他断送了性命。


    鲜血溅在少年面庞上,几乎要模糊他整个视线。


    啪嗒。


    啪嗒。


    少年能感到那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缓缓滴落。


    ——原来杀人也没有那么难。


    凝固的寂静中,其余人的讥笑犹挂在嘴角。


    半晌,一人反应过来,惊恐指着少年道:“你...你竟敢...”


    他话音未落,几人已围拢上来。少年本就气力枯竭,方才的致命一击已耗尽力气,此刻连膝弯都打着晃。众人一拥而上,立时将他死死摁在积雪里。


    “这小崽子杀了师爷!必须教他偿命!”


    “捉回去给大人处置!”


    “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纵是双臂被反剪,少年犹然挣扎不已。正当他深陷绝境之际,忽闻林间骤起破风之声。似幽冥般疾掠而至,瞬息间竟使几人齐齐僵在了原地。


    然而这诡异的僵硬也不过是弹指——猩红血雾自咽喉处喷薄而出,六人如断线傀儡般接连瘫软,须臾便没了生息。


    “啧啧,瞧瞧这是哪位?”


    熟悉的戏谑声适时响起,少年循声望去,黑袍人正慢条斯理地拭去刃上血迹。六具尸首将雪地染得赤红一片,他却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剑脊寒光,仿佛刚完成场风雅游戏。


    “你......”少年瞧着这宛如杀神一般的黑袍人,本能地感到危险,不由退后几步——他自问即便是他,也做不到这般从容不迫地夺人性命。


    “早说过,你会来求我。”黑袍人抱肩好整以暇。


    “你分明知晓那狗官的算计,是不是?”少年攥紧拳头。


    黑袍人耸肩:“唉...俗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师父有本事抱得美人归,却没有本事护得了美人,也难怪被别人惦记...那日画舫之上,徐大人盯着你师娘,眼珠子可都要瞪出来了...”


    少年冷冷道:“你明知他们设局害人,却诱我留下罪证,让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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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捏师娘,你究竟图谋什么?”


    黑袍人忽然抚掌而笑:“图什么?自然是图个公道!这些强取豪夺的暴民,草菅人命的狗官,阿谀逢迎的差役,难道不该有位侠士替天行道?”


    “歪理!”少年怒叱道,“你本可阻止恶行,为何纵容他们作恶?”


    “不这么做,又怎么给咱们梅大侠一个出手的理由呢?我的好大侠,你不是做得很好么?你瞧这些人,不都是罪有应得?”黑袍人摸着下颌若有所思道,“若说美中不足的...如今只剩那位徐大人尚未了结。”


    “师娘是为了救我...不管怎样,我不会丢下她们不管。”少年撑着身子,“告诉我,要怎么做?”


    “就算被伤成这样,你还是要回去救她们么?”黑袍人嗤笑道,“梅晏清,瞧瞧你此刻模样,多像一条狗啊...”


    少年目光冷冽,却沉默不语。


    “唔,不单是条狗,更是条忠心不二的好狗。”黑袍人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即便那对夫妇将你践踏致斯,只要施舍半分温情,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冲着他们一家三口摇尾乞怜,渴望那虚无缥缈的真情?梅晏清,你这模样当真比丧家犬更不堪...”


    “住口!”少年似是被他说中,猛地暴喝一声。末了,他却撇过脸去,“你专程赶来,就为了说这些么?你若不肯帮忙,横竖我孤身救人便是,这条命折在途中,也算痛快!”


    黑袍人却一把掐住少年下颌:“梅大侠,这就是求人的态度么?”


    “......”少年咬牙再三,终是艰难侧首,“求你...帮我救她们!只要能救她们,我什么都...”


    ——他知道,师父生死不明,而那群暗卫早已离奇失踪,眼下唯有眼前这诡谲无常的魔头能做到这件事。


    岂料黑袍人却骤然松手,冷冷笑道:“梅晏清,如今你还能拿什么作交换?你现在非但一无所有,还欠着我两个承诺,你究竟有什么脸求我帮你救人?”


    “我...”少年身形微滞,语气终究缓和下来,“我这条命,换她们周全,总还值当吧?”


    “我救了你,可不是让你去送命的。”黑袍人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已被逐出师门,却为了她们做到这个地步,值得么?”


    “师娘是不愿我涉险才赶我走的。我既和师父承诺护她们平安,便绝不背誓。”少年话音未半分迟疑,寒声道,“——废话少说,到底应是不应?”


    “帮你可以,不过我可不打算出面。要在衙门夺人,可要你亲自动手。”黑袍人却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目光深深,“此药名曰阴阳逆从,服下后气血倒行冲脉,半炷香内功力激增十倍,纵是凡夫亦能以一当百。对付那些酒囊饭袋,足够了。”


    少年探手欲夺,却被黑袍人轻巧避过:“只不过嘛...这药却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趣味。”


    少年冷冷道:“死我都不怕,还在乎区区药石之患?”


    “你还太小,不明白有些事,兴许比死还可怕。”黑袍人挑眉,“这药性究竟如何...或许服药之后你自会知晓。”


    少年毫不犹豫地接过服下,抬脚便走。


    “——事成之后,你想要我的命,只管来取。”


    远处的黑袍人却缓缓摇头:“唉,恐怕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平生最恨勉强他人,更厌见血光...我可不要你的命,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一样东西。”


    “什么?”少年脚步未停。


    黑袍人抚着下巴沉吟良久,终于笑吟吟答道:


    “忠诚,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