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千丝断情
作品:《栖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悄然而至。
少年在院墙外驻足,听着灶台断续传来的砧板声,揣测师娘竟提前醒转,登时心乱如麻。
——早说不要搭理那怪人,还是回来迟了...
他心下一横,咬牙推开虚掩的柴门。
细雪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瞧见灶台前忙碌的女人气色尚佳,少年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蛋,硬生生挤出个笑脸凑上前去。
“师娘!”
“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
女子轻笑着转身摆好清粥小菜,目光扫过少年时却忽然凝住。
“出去时衣裳还好端端的,怎么破了个口子?”
她眉心微蹙,忽又注意到少年嘴角青紫,当即摸上那片淤痕。
少年顿时疼得直抽气。
女人登时板起脸:“这是怎么弄的?小清,你是不是与人动手了?”
少年身形微滞,而后强笑道:“不是的师娘。方才我在屋外等您的时候,正瞧见一只野兔子,我就去追它,没想到一不留神跌下山坡...”
他说着从背后掏出只灰兔,献宝似的捧到跟前。
“您看,到底没让这小东西跑脱!”
“唉...你这孩子...”许久未沾荤腥,显然女人也咽了咽口水,眼里透出几分渴望。但此时她更在意少年身上新添的伤,忙拉过少年检查敷药,一面絮絮念叨,“你这傻孩子,往后不许这般逞强,崖边追野兔多险呐,瞧瞧这伤...痛不痛啊?”
“嘶...”少年作势呲牙咧嘴,却强行说道,“不痛。师娘勿要担心。”
女人叹息一声,摇头道:
“你这倔脾气...家里又不是买不起肉食,你若真馋了,明日为师娘便...”
话还没说完,少年便抢着回答:“师娘,这是徒儿的心意。我不是想吃肉,这兔子是徒儿特意捉来,给您熬汤补气血的!”
妇人眼眶泛红,擦拭药膏的指尖不住发颤。她慌忙用袖子按了按眼角,端着长辈的架子勉强笑道:“小清懂事了...这份心意比什么灵丹都珍贵。快坐下,尝尝师娘新熬的桂花羹。”
终是搪塞过去,少年心底松了一口气,三两步便上前落座。待到那热乎乎的羹汤入口,他方才感到暖和不少。
“正是蹿个子的时候,多吃些。”
女人殷勤夹菜,少年低头扒饭,只觉一阵心虚,忙不迭夹菜回敬。
“师娘也吃...”
女人忽道:“小清,瞧你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事没告诉师娘?”
少年身形一颤,摇头道:“没有,师娘。”
“这样啊...”女子动作微滞,却转而落筷道,“对了,趁这会儿功夫,师娘替你将衣服补一补,来,快脱下来...”
少年刚伸手解衣带,忽又迟疑顿住:“师娘还是先吃饭吧...”
女人却坚持道:“来吧,不差这一会儿,换洗衣物早备在里间了。”
眼见女人说着就要帮他宽衣,少年慌得连连避让:“师娘,真不用...”
推搡之间,只听“啪”地一声,藏匿袖中的钱袋终是跌落在地。
两人齐齐望向地上物什。
少年偷偷瞧着对方的脸色,胸中震若擂鼓。
“这是哪来的?”女人沉声问道。
“师娘...”少年白着脸嗫嚅道,“这是我在山下捡的...”
女人罕有地冷声道:“捡的?倒真是巧了。这荷包的绣样好生眼熟...”
“我...”少年闻言面色愈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刻他才恍然,先前那些自认机巧的辩白竟是如此荒谬。绣着花纹的钱袋既是对方亲手缝制,其针脚纹路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当一个谎言被揭穿后,那些处心积虑编造的追兔坠崖托辞,还有所谓扇枕温衾的戏码,顷刻间便化作滑稽可笑的闹剧。
女人闭了闭眼:“你去找了那些人算账了,是不是?”
少年梗着脖颈嚷道:“师娘明鉴!那群恶徒白日行劫,弟子不过替天行道,声讨不义,教训他们一顿罢了!又错在何处?”
女人静立半晌,忽而冷声喝道:“跪下。”
“师娘...”
少年瞳孔震颤,满脸不敢置信。
“为何...”
“我叫你跪下!”女人语气不容置疑。
“...”少年咬了咬唇,扭头就要跑。
谁知女人袖中骤然迸出数道银芒,须臾间已缠缚少年四肢。不过转瞬,待他惊觉足踝受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早如提线傀儡一般被倒悬枝头。
“师娘!”
少年拼命扭动身躯,银丝却似活物般愈挣愈紧。他整个身子都被倒吊在树上,心中怕极了——
他从未见过师娘出手,更未见过这素来温婉的女子竟还有如此严厉的一面。
女人缓步上前,指尖牵着那几缕银丝,面色少有地凝重。
“咳咳...你师父教了你这么久,就教会你闯祸遁逃?”
“师娘...我没有错,为何要认错...”
“啪!”
竹条破空声骤起,臂上火辣辣的痛感令少年瞳孔震颤。自跟着师父以来,他从未挨过打,这竟是头一回尝到竹条的滋味。
于是少年瞬间红了眼眶。
“师娘...疼得紧...徒儿知错了...”
“今日便要教你学会自省!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妇人眼中明明噙着泪花,手腕却愈加发狠,竹条每落下一次,话音便重三分。
“其一,欺瞒尊长,巧言令色,此为不孝。”
“师娘...好痛...求师娘开恩...”少年蜷着身子躲闪,又气又怕,终究呜咽出声。
“其二,你背弃诺言,逞凶斗狠,此为无信。”
“师娘...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骗您了...”少年不住地哀求,却没能换来对方的心慈手软。
“最要紧的第三桩。”女人面若冰霜,字字如刀,“你仗着武艺欺压弱小,竟还自诩惩奸除恶,自鸣得意。你以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今日你能欺辱弱者,若他日有更强者将你踩在脚下,你当如何?跪地舔靴还是摇尾乞怜?!”
“师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少年语不成调地讨饶,硬是咬牙没有落下一滴泪,然而此时他却已辨不清在哀求些什么。
——他始终想不通,自己明明夺回了维系生计的钱袋,为何还要受这顿责罚?
“你...咳咳咳...”女人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整个人瘫软在侧。缠绕指尖的银丝骤然松脱,少年顿时直坠而下。
可少年顾不得满身伤痕,踉跄着扑上前,颤抖着扶住对方绵软的身躯。
“师娘,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少年声音发颤,指尖触到对方那冰凉的身躯,猛地醒悟,“是寒毒发作了么?”
他这才想起师娘刚才运功,导致寒毒在一天内两次发作。
若不是他擅作主张……
此刻少年满心懊悔,哪还有半分怨气。
“咳咳咳...”
女人欲要拂开他,双手却突然失了力道。
“你...你可知错?”
少年既惊且惧,先前挨竹条时未曾落泪,此刻却再也克制不住嚎啕大哭:“知错了...徒儿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徒儿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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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别动怒,伤了身子如何使得...”
“你可知那被你断了肋骨的苦主媳妇都寻到咱们家门前告状了?小小年纪便学会逞凶斗狠,与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计较什么?”妇人撑着病体起身,拂袖道,“将你猎的野兔送去赔罪,这些钱送给他们治伤...回来便在院中跪省,月上梢头再准回屋!”
“师娘!”少年膝行两步,哀声哭求,“那兔子是徒儿翻了整座山头才猎得...真的是为了给师娘补身子用的...师娘,求您...”
女人别过脸,冷冷截断少年话音:“这等用来编谎话的东西,你师娘受用不起——”
“砰”地一声,房门在少年面前重重关上。
......
少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拖着冻僵的身躯和早已冰硬的野兔在山径蹒跚,雪粒簌簌落满肩头。
嶙峋山岩上忽有黑袍翻卷,那人蹲踞在危石边缘,兜帽下传来戏谑轻笑。
“啧啧...瞧瞧,这不是我们心慈手软的梅大侠么?怎的一会儿工夫不见,就成了霜打的茄子?”
“滚开。”少年木然吐出两个字。
黑袍人旋身跃下,积雪竟未惊起分毫。
“唉,你这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我早劝你莫留活口,你偏要学菩萨心肠。留那几个活口去你师娘面前嚼舌根,可不是自讨苦吃?”
“闭嘴。”少年怒喝一声,石块脱手飞出。
黑袍人身形微晃,转眼已斜倚在另一块雪岩上。
——少年自知内力悬殊,却难抑胸中躁火,横竖今日定要叫这聒噪之人吃些苦头。
“真粗鲁。”黑袍人掸了掸袍袖积雪,幽幽叹道,“想不想知道整治这等恶人,究竟有什么好法子?”
“没兴趣。”少年捂着耳朵,加快脚步。
黑袍人却如恶魔低语:“所谓江湖,不过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纵不取命,那些宵小亦会纠缠不休。既已结了梁子,何不彻底慑服?”
少年不语,却悄然侧耳。
“唉,你还是太年轻了...”黑袍人话音宛如呓语,少年却听得字字分明,“不如让我来教一些那对夫妇不会教你的法子吧...不收钱,保证那群人不敢再招惹你和你师娘。”
“净说大话。”少年嗤之以鼻。
黑袍人轻笑漫语:“信不信随你。世人皆惧死,你无需杀他,更不必伤他,只需令他明白你确有弑心,此后自不敢再犯...”
“比如?”
“比如说...这世上有一种毒,名叫千丝。中此毒者,若不得按时续服缓剂,将会日夜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需将此毒涂抹兔肉,待其食之,那些人的性命便如傀儡悬丝尽握你手,恰似方才你师娘对你的那样...”
少年猛地抬头:“原来你都看到了?!”
黑袍人古怪笑道:“唉...方才听着哭嚎,我可是好一阵心疼,硬是等到那蛇蝎妇人收手才敢现身...”
“住口!”少年啪地抖开玉骨扇,抵住对方咽喉,厉声喝道,“你再敢说一句,我就要你的命!”
“嗬!对那群草包百姓下不了狠手,倒在我跟前逞威风?枉我还惦记着要透露你师娘那个惊天秘密呢...”
“什么?”
“你可知晓你师娘师承曲州宋氏,自幼便跟随恩师修行?你以为她与家族断了联系,为何这荒年,也不敢回去找她那授业恩师求援?你师娘她...”黑袍人倏然凑近低语,“可是偷了师门的秘籍,逃出来的。”
少年尚未回神,黑袍人继续道:
“方才见识到你师娘独门绝学,你定是心驰神往罢?你以为她为何从不在你面前出手,更不肯传授予你?因这不传之秘,乃是留给她的亲生骨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