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鹬蚌相渡

作品:《栖梧雪

    金面人面色煞白,踉跄跌坐,先前的从容气度尽数消散。此局胜负既分,生死已定。此刻他的性命已然系于眼前这看似文弱的剑客手中。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要你的命,只要问路。”夜来指尖轻叩剑鞘,“见你们寨主,可有门径?”


    金面人瞳孔骤缩,面具后透出的目光忽而多了几分敬意。他忽然抬手示意夜来附耳,气若游丝道:“快走...”


    “什么?”夜来双眸微眯,盯着金面人下颌渗出的冷汗——原是棋逢对手,生出惜才之意,此刻竟在暗中示警。


    话音未落,廊柱外骤然响起窸窣脚步声。


    夜来当即携着凌犀振衣而起,门外黑压压围了十数持械壮汉。她反手拍在椅上,劲气如潮竟将前排数人震飞丈余。堂内霎时杯盏迸裂,那抹紫影在刀光剑影中宛若游龙,掌风过处霜气凛冽,转眼间已放翻二十余众。


    余者望着地上哀嚎的同伙,握着兵刃,进退维谷——这小白脸腰间宝剑尚未出鞘,单凭覆霜掌风便在须臾间击倒数十人,这般狠绝身手着实令人胆寒。


    利刃接连劈来,她挥掌化解,霜华掌法在其手中流转如游龙。只是夜来打得痛快,却苦了这凌犀。凌犀足踝被绳索缠绕,此刻宛若囚徒——殊不知这姑娘素以轻功见长,如今却似折翼之鸟,在寒光交织中仓皇闪避。


    青丝散乱间,凌犀忽觉喉间气息通畅,当即横眉斥道:


    “景大侠这般折辱弱质女流,莫非是侠者所为?”


    夜来挥掌一笑,风华自盛。


    “你当真不知我是谁么?”


    斧影掠过鬓边,凌犀踉跄后仰:“管你是哪个,先放开我!”


    夜来剑鞘一格,将那人打晕,却挑眉讶然:“你不知?那就怪了,他们明知是我,还派你来招惹我,岂不是让你自寻死路?”


    这话不假,可那凌犀也没有蠢到极点,登时眸中迸火:“姓景的,你不要想挑拨!我还没傻。听到没有?!快点放——”


    “小心。”话音未落,刀光骤现。夜来低喝示警,手腕轻旋将人拽至身侧。


    凌犀因双脚受制,失衡跌入她怀中。夜来纤指扣住其腰际,少女面染霞色,一句“不要脸”的斥责尚在喉间,森冷刀刃已掠过鼻梁,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夜来运劲助其站稳,转瞬腾身,便劈掌击晕持刀者。玄铁长刀铿然坠地,正落在凌犀履旁。


    “你......”凌犀惊魂未定,桃腮余晕未褪。


    正欲言语间,一道雷霆之声贯耳:


    “都住手!”


    刀剑相击之声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然而未见其人,长廊骤然爆发出洪亮笑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啊!”


    夜来眉峰微蹙,暗忖这肃静之地怎会有人如此张狂?


    只是那笑声却挟着几分莫名熟悉。


    这声线入耳,她蓦然记起来者身份。


    “啼血客?”


    只听那老者瓮声瓮气地怪笑道:“哼哼!有事莫前辈,无事啼血客,几月不见,你这小丫...朋友戳人心窝的本事却愈发精进了!”


    殊不知莫三思正想说“姑娘”,一看夜来一身男人装束,于是也不点破,只说“朋友”。


    夜来神色微滞,语气却缓和下来:“莫前辈,当真不曾料到您竟...”


    “竟尚在人间么?此事说来话长,老夫自己也颇感意外...”莫三思轻笑一声,自门边显出身形。夜来望着这浑身裹得只露双目之人,目光落在他掌中红色长剑上,这熟悉的宝剑令她眸光微动。


    “朋友,半桥驿一别,别来无恙否?”莫三思笑道。


    夜来颔首致意。两人曾于半桥驿结下生死之交,自断崖分别后,她再未得见故人,只道对方已遭不测。为此夜来谨守誓约,无论遭遇何等危机,仍执意赴这永南桃花镇,誓要将这柄救命的剑鞘归还。


    此刻见他安然无恙,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物归原主。”


    夜来随手解下腰间剑鞘抛向空中,莫三思稳稳接在手中,归剑入鞘,却笑道:“哈哈哈,朋友,若说物归原主,恐怕还缺件东西。”


    气氛骤凝。


    夜来挑眉:“东西?什么东西?”


    莫三思哈哈大笑:“小娃娃倒是较真,老夫不过玩笑尔。怎么,掀了老夫的赌场台面,还不许讨个趣儿?”


    夜来莞尔,不置可否,心下却暗松一口气——若这老者此刻出手抢夺玉生烟,委实无力抗衡,唯余佯作懵懂应对。


    两人正打着机锋,一旁的凌犀冷不丁插话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说话就说话,何必与我这小女子过不去?”


    莫三思这才转过头,仿佛此刻才注意到边上有人,抚掌笑道:


    “嗨哟!倒是唐突姑娘了。看来我这朋友颇有艳福,行走江湖也不忘‘携美同行’——”他自是清楚其中门道,却仍按捺不住想打趣一番。


    “我呸!都是一丘之貉!”凌犀气得双颊绯红,“女眷相伴?没瞧见我被捆着吗?”


    夜来却置若罔闻,只管拽紧绳索。凌犀挣不脱桎梏,只得咬牙忍痛。


    “慕姑娘,好狼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话音未落,墨衫青年已随莫三思踏入屋内。那人慵懒斜倚门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室内众人。


    凌犀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无言——那正是此番行动她的顶头上司,叶染衣。


    夜来左右一看,心中雪亮。


    “莫前辈,这位是...”


    莫三思却捋须上前,语调里带着几分炫耀:“朋友莫急,让老夫来给你介绍介绍,此乃老夫啼血剑下败将叶染衣...想来你也是认得的——”


    夜来黛眉皱得更甚,其余皆不入心,唯独这姓名确实在江湖传闻里听过千百回。


    叶染衣?


    二人虽各为其主,数次交锋,但此番正面相遇尚属首次。两人审视着对方,各自盘算着心事。


    夜来暗忖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令她难以揣度。这份强悍不似慕小楼以神力慑人,亦非莫三思那般血性刚猛。仅是那布满厚茧的双手与沉稳悠长的吐纳节奏,即便尚未交手,已让她明白此人乃是棘手的敌者。


    ——难道这便是威震江湖的“南叶北梅”传人?昔日雄踞一方的叶氏血脉?


    叶染衣心中亦是暗惊。他早闻十恶司嗔刃武艺超群,天资卓绝,虽是女儿之身,却深得太子倚重,执掌司中机要多年。坊间传闻此女以色侍君,就连公主殿下也深信不疑。然每每交锋之际,那雷霆手腕与缜密谋略,总令他不敢有半分懈怠。


    而今四目相对,方知传言何其谬误。这位夜来姑娘,却是如传闻一般气度非凡。然举手投足间那等渊渟岳峙的气度,恰似寒潭映月,清冽凌然,就连男儿都自愧弗如。


    ——任他四方风雨至,我自岿然不动。


    ——好一位妙人。


    叶染衣忽觉豁然,太子择贤之明原非虚言......


    ——想来也是父亲会欣赏的人吧?


    两人目光相接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移开。


    叶染衣敛容冷声道:“莫三思,刀剑暂且收着。此番叶某前来,只为商事。若你定要比试,待买卖议定后,自当奉陪。”


    莫三思却是满面得色,抚掌大笑:“无碍无碍,老夫且记下这桩——永昭六十七年立冬日,叶氏传人败于啼血剑下,乞求再战。”


    夜来:“......”


    叶染衣:“......”


    短暂沉默后,叶染衣未理会那位性情古怪的老者,转向夜来拱手道:


    “失礼了,还未介绍。这位是慕灵犀慕姑娘。永南一带鱼龙混杂,耳目众多,故借慕姑娘之名邀约至此,若有唐突,还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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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了然,她道是谁——慕灵犀,原来是慕小楼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胞妹。


    “你说什么?她竟是女儿身?!”慕灵犀陡然拔高声音。


    “慕姑娘若想平安返家,当谨言慎行。”叶染衣环臂而立,好整以暇。


    慕灵犀倏然噤声,目光却细细逡巡眼前之人。许是夜来扮相太过精妙,抑或自己先入为主,此刻端详,竟难辨雌雄,唯见其眉目较寻常男子更添几分清俊秀逸。


    竟然被骗了。


    慕灵犀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奈何此时受制于人,她却发作不得。


    “原是阁下设局相邀。”夜来似笑非笑,“尊驾的邀约手段始终如此...”


    她话音未尽,叶染衣也听出嘲弄之意。


    ——慕氏兄妹前有半桥驿布局,今有永南道诈劫,行事确与磊落二字相去甚远。


    直至此刻,夜来方悟透其中关窍。叶染衣特遣这破绽百出的慕灵犀作饵,正是拿捏其率真本性。若换作滴水不漏者,自己必生戒备,断不会轻身犯险。这般看似拙劣的棋路,反成最精妙的诱引。


    十恶司暗桩未及桃花寨,嗔刃独闯龙潭之举,恐引东宫猜忌。


    然夜来素来随遇而安,纵使后知后觉,面上仍似古井无波。


    莫三思才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只挥手让金面人退至帘外。他视线扫过案几间碎成粉末的玉骰,唇边笑意更盛。


    “好个空即是无!小丫头赌术不精,混淆黑白的能耐倒不赖么。”


    夜来耸肩:“胜了便是。哪管甚么青红皂白?”


    “小妮子这般张狂,若换了旁人敢在老夫面前撒野,早被卸条胳膊腿儿!”莫三思大笑,“今日技痒,可敢与老夫对赌一局?”


    “前辈的地盘,您说了算。”夜来颔首,从容落座。


    不知何时,屋外喧嚣已然消散无踪。方才宾客如云的芳菲戏馆,此刻唯剩这间雅室烛影摇曳。


    侍者会意添茶,三人分次落座,倒成掎角之势。


    “怎么赌?赌什么?”夜来率先发问。


    莫三思摇头:“小丫头真是急性子。虽说今日借老夫的地界议事,这庄家之位却要拱手相让。”


    “...具体章程,还请叶统领细细道来?”


    他这话已然说得极其客气,先前双方对峙,气氛紧绷,几近兵戎相见。若不是侍从通报有人持其剑鞘前来生事,恐怕二人早已将正事抛诸脑后,定要拔剑一决胜负。


    不过那叶家后生虽心高气傲,倒也知晓进退分寸,刻意收敛锋芒,才使他莫老鬼寻得破绽,略胜半式。


    ——然而饶是这半招,也够莫三思吹嘘好一阵子了。


    夜来面上无波无澜:“若仍是邀我作客的旧调,便不必开口了。”


    叶染衣笑道:“叶某深知姑娘绝不会背离十恶司,正如在下始终与摘星阁同心。”


    夜来挑眉:“摘星阁该派你来杀我。”


    叶染衣登时闷笑道:“果然瞒不过姑娘。公主确有令谕要取姑娘首级,但以姑娘之智,当知叶某此行另有深意。”


    夜来蹙眉道:“所求何事?”


    既非夺命亦不违令,想来是私相授受。她实在不解自身有何值得图谋之处。


    叶染衣摇头叹息:“夜来姑娘果真洞若观火。此番前来,叶某实则是请二位共襄盛举。”


    莫三思本在冷眼旁观这朝堂纷争,忽闻叶染衣提及自己,嗤笑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走好不送!”


    “今日叶某在此,不谈国事,只为道义。”


    夜来挑眉。


    ——不谈国事,只为道义?


    “万寿魔宫连日作乱,快哉盟瓦解后武林群龙无首。问剑山庄虽执牛耳,却作壁上观,任其坐大。若容魔宫蚕食各派,江湖必遭倾覆之祸。因此叶某恳请二位——”


    叶染衣眸中寒光乍现,一字一顿道:


    “共,诛,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