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游如今也是这个国家最高层的一员。


    虽然没有实质的职位和头衔。


    但其权限丝毫不弱于龙国委员会的任何一人。


    然而仔细回想起来。


    今天竟然是周游第一次来到龙国的权力中枢，这个龙国最高政务机构的所在地。


    和想象中不同，单单从表面上来看，几乎看不出这里是官方单位的模样。


    古砖古瓦，绿翠成荫，走廊上是上等原木组成的梁柱。


    显得幽静至极。


    不过周游还是敏锐地注意到，在每一个走廊不起眼的转角处，都能看到几名身穿龙国军队制服的身影。


    再联想到自己下机时看到的几十名军人小队。


    显然，这里的护卫力量极为严密。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换作其余人来，定然能感受到三步一岗，五步一查的高级待遇。


    很快，在一名秘书模样的花甲中年人带领下。


    周游穿过几个曲折的走廊，抵达了小院最深处的一间木门前。


    “周顾问，这就是一号委员的书房，我就不陪您了。”


    说话的是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人。


    言谈举止看起来像是秘书身份，却又有一种上位者气势。


    周游对官场不熟，猜测不出他的身份，只隐约联想到应该是首席秘书之类的存在。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


    按道理来说，官方的人大概不会称呼自己为周顾问，毕竟这只是核城和军方的惯例称呼，不是正式头衔。


    他却不知道。


    眼前的这位中年人，在他还是崛起计划总技术顾问的数年之前……就曾差点亲手撰写了他的讣告，对这个称呼早已经是熟悉至极。


    呼——


    周游深吸一口气，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谢您。”


    看着中年人转身离开的背影，他转头看向面前的木门，略作沉吟，伸手推开。


    “吱呀。”


    木门推开，一股岁月沉木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间书房并不大。


    中间摆放着一台电视，几处沙发，和一张显眼的巨大书台……靠墙立着用檀木做成的书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物件。


    窗前，是一个全龙国人都很熟悉的背影。


    一号委员。


    他并不高大，头发花白，肩背在岁月侵蚀下也不再挺拔。


    却有一股山岳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还不等周游开口，一号委员随意说道：“孩子，先坐下吧。”


    呃。


    周游左右瞧了瞧，也不磨叽，干脆利落找到沙发上正襟危坐。


    这时，老人终于才缓缓回过头来。


    视线在他身上缓缓打量，神情极为温和。


    这是二人的第一次会面。


    周游不禁有些紧张：“您看我干什么……”


    虽然他有许多身份，无论是在核城、在军方、在清北大学，都是标准的上位者身份，经手的也全都是能影响龙国进程，数百上千乃至上万亿资源的大项目，见过的大人物不知凡凡。


    但此刻真坐在老人面前，却怎么都觉得拘谨。


    就像当年还在江南一中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时那样。


    “看英雄出少年。”老人眼神带着笑容，有种直刺人心的力量：“小游，你做的不错。”


    不过这简单的寒暄也就到此为止了。


    双方都知道如今是什么样的紧急时刻。


    老人在周游身旁的沙发坐下，点起一支烟：“我听建国说，你现在正在想办法计算太阳熄灭的时间，这个想法很好……至少不会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进度怎么样。”


    “进度不用担心。”


    周游坦诚道：“但是现在遇到了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你今天来应该就是为这个吧。”


    老人的语气很稳定：“只管说吧，只要是龙国能做到的，你都有权调用。”


    然而周游却摇了摇头。


    “我需要一个超级计算机组，算力要求非常高，龙国的算力储备并不够，我计算了一下，起码需要排名前十的超级计算机加起来才勉强够用。”


    这话说完，老人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当中。


    虽然他并不是像周游这样的科学家，但身为龙国的掌舵人，  智慧和眼界早已到达了最顶点。


    周游寥寥两句话，他就听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这可难办了啊……”


    老人深深抽了口烟，反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周游想了想道：“意味着其他国家都不再具备大型科研项目的算力基础，一旦末日来临，他们都不得不依附龙国成为附庸，从而丧失主权？”


    听完这句话后，老人却只是一笑，叹道：“何止啊！”


    “你是科学家，我问你，你觉得人类能够活过这次……嗯，危机的概率有多少。”


    周游不明白老人这样问的含义，还是如实回答。


    “概率并不高，但是只要能计算出来熄灭时间，我有基本的把握，保证人类不会灭绝！”


    这句话说的豪气干云，却并没有让老人有所反应。


    “不会灭绝，不会灭绝。”


    老人呢喃了这句话两次，才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判断，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有一部分人活下来，他们应该是什么人。”


    “从繁衍和文明延续角度出发，应该是学者，还有一部分基因优秀的男性和女性……”


    话还没说完，老人挥手打断了他：“我是问，他们应该是哪国人？”


    当然是龙国人啊！


    周游下意识就想回答这句话，然而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了。


    此时他忽然明白过来老人这些话的用意。


    是啊。


    如果龙国想要将其他国家的超级计算机征召过来，那么，龙国就负担起一同拯救他们的责任才行……不然人家凭什么将底牌交到你手中？


    但是这个世界的工业力量就这么多。


    多活一个外国人，就少活一个龙国人。


    借用超级计算机这个事情，本质上就相当于，龙国主动扛起了天下共主的大旗。


    将拯救龙国上升到了拯救蓝星的高度。


    然而太阳倾覆，龙国现在都自身难保。


    真的扛得动这面旗帜吗？


    一旦到了时候，龙国必须履行诺言，将仅剩的存活者中加入一定比例的外国人，那么……


    届时，龙国还存在吗？


    这些都是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如果你龙国不能拯救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要借给你，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了算逑。


    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一个超级计算机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牵扯到的，所有关于太阳熄灭这一危机的末日政策都要随之改变。


    看到周游陷入沉默，老人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语气缓和了下来。


    “其实这问题不该问你，你是科学家，政治问题应该由我们来解决。”


    老人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文件轻轻扔了过来。


    周游连忙手忙脚乱地接过去。


    他刚翻开这文件随便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


    老人的声音静静传来：“你是研发者，需要征求下你的意见，你觉得这作为交换代价怎么样？”


    “这……”


    周游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份文件一旦公布出去，相当于是龙国赌上自己的根基，作为交换超级计算机的代价，为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成功率做支撑……从古到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拥有过如此待遇。


    只见文件上赫然写着——


    《可控核聚变技术共享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