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鸿钧似是不敢相信，开口问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说，如果你逆天的代价，是他的命呢？”时辰魔神应他所求，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只眼里的怜悯让人看的分明。


    “不！不可能！”


    一向淡然示人的鸿钧却在这一刻，脸色骤然大变，语气中的急切与否定，也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为何不可能？你不要忘了，你是天道选中的代言人，是注定要补全它缺失的那一部分的，可你若选择逆天而行，势必与其发生冲突，天道又怎么会允许你脱离掌控呢？”时辰平静的反问道。


    “即便真到了那一步，那也是，天道是鸿钧，鸿钧却不是天道，我与它是合作关系，何来掌控一说？”鸿钧反驳道。


    “其实你不必与我争论，到底如何，你心里明白，而天道，也明白，”时辰看了他一眼。


    “你的道是忘情，而天道是无情，当两者合二为一的时候，方为至公，届时你们两个到底谁是主导，还重要吗？”他挑了挑眉。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以鸿钧一人之力哪里敌得过洪荒世界规则所化的天道，便是敌得过，但久而久之，没有感情与偏向的天道也迟早会同化他，让他也变成那个样子。


    而等他们不分彼此的时候，就像他说的那样，谁是主导，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规避天道，比如说，如我一般，待在这被洪荒遗弃的归墟。”他话头一转，竟是说起了这话，也让鸿钧眼里亮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可还不等他开口说点什么，就听时辰继续了。


    “但即便你能背弃天道而待在这里，可你愿意把罗睺也锁在这里吗？他是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把他囚禁起来，哪怕有你作陪，难道他就真的会开心吗？”


    “……”，听到这里，鸿钧眼里最后一丝光芒也暗淡下来。


    因为根本不需要询问，他就知道，如若真的这么做，罗睺是绝对不会高兴的，便是他愿意为了他如此，可他又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心爱之人呢？


    “鸿钧，你现在还决定要坚持你的心吗？”见他久久低头不语，时辰轻声细语，却直击内心，他打算结束这场对话了。


    然而，意料之外的，鸿钧抬头看向他，“我坚持，因为我想看看，我坚持后的结果是什么。”他如此说。


    “……”，时辰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你也想窥看未来？”


    “也？”鸿钧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杨眉也在你这儿看了未来？”虽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他有些迫切的要求道。


    “任何人在我这里都只能窥看属于自己的未来，而同样的，至于他们是否愿意将其告知他人，也全然取决于他们自己！”时辰摇了摇头，这态度很明显，是拒绝。


    “……”，鸿钧还想追问什么，但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杨眉跟自己谈话的场景。


    当时一些不觉其他且被他忽略的话语，如今再看，却已经全然明了，杨眉应该是在时辰这儿看到了什么，而且是跟罗睺相关的未来，所以才会对他说出那种话的。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为何不问问他呢？”时辰建议道。


    “不必了，”鸿钧没有这个打算，因为他知道，杨眉上次既然没有告诉他，那么就说明，他根本没想告诉他。


    “那你现在还想要窥看自己的未来吗？”他不追问，时辰也不在纠结，而是言归正传，继续询问他的本心。


    “……”鸿钧沉默了许久，“是，我还是想要看看如若我坚持下去，那结果到底是什么？”


    看着他眼里的坚定，时辰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他了，“罢了，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便随了你的愿吧。”


    “但在那之前，你必须答应我，待你看过之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试图更改！”他郑重的提醒道。


    “……”，鸿钧没有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后，轻轻点了一下头，也不知他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时辰还想朝他确认一下，但对方却催促他立刻施法，时辰无奈，只能动手化出属于对方的镜子，圆形的，有半人来高，边缘处刻画着无数神秘莫测的花纹，只镜面依旧是一片迷蒙状态，仿佛蒙了一层雾一般。


    “你确定，要看最后的结果吗？有关你坚持后，罗睺和你之间的结果？”在动手之前，时辰最后一次向对方确认。


    “是的，我确定！我要知道如若我坚持，我们两个到底会走向何方，”鸿钧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坚决道。


    “如你所愿！”见他如此，时辰也不在说什么了，他可以给出建议，但最终的选择，就如同他早就提醒过的那样，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无人可以干预。


    既如此，那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随着他开始施法，鸿钧身前的镜面也如水一般，泛起了波澜，在无数破碎的片段之后，画面上显现出了一杆枪。


    此枪通体青黑色，但却并不晦暗，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光泽，枪尖与枪身接触处，饰以莲花模样的枪缨，乃是金属所制，其上刻画着无数神秘的暗纹。


    只一眼，鸿钧就认出来，这正是罗睺的武器之一，那先天至宝，弑神枪！


    ‘镜中怎会出现了此宝？’，鸿钧心里一紧，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


    而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一般，画面逐渐延伸到了枪柄那一头，可令他更惊讶的场景出现了，持枪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还不等他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画面便迅速划到了枪尖那一头，不，这一次他没有看到枪尖，而只看到了一个被枪尖贯穿身躯的红衣青年！


    虽然与现在的容貌有所不同，婴儿肥不见了，眉眼的青涩也尽去，但毫无疑问，这人就是罗睺，长大后的罗睺。


    可如今他的眼里却充斥着不可置信，悲痛欲绝，还有对他的缱绻爱恋……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酝酿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看着这个画面，再想起持枪的人是自己，鸿钧的道心都有些动摇了！


    他是爱罗睺的，没人比他更清楚的这点，可也正因如此，他想不出为何最后是自己杀了罗睺？！


    这怎么可能？！


    这有可能吗？！


    鸿钧扪心自问，他觉得不可能，可事实摆在这里，又由不得他不信，时辰没必要骗他，而如若这真是他的未来，那么这与现在完全相反且矛盾的情况，又作何解释？


    这复杂的种种使得他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迷障，不止道心动摇，整个人的周身气息也开始变得不稳起来！


    “鸿钧！凝神！”


    关键时刻，还是时辰帮了他一把，一声怒喝唤回了对方心头一点清明，与此同时，他也伸手化去了鸿钧面前的镜子，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去后，那令人绝望的场景也彻底消失不见。


    但这丝毫不能安慰到鸿钧半分，他现在迫切想知道一件事。


    “这里面的场景到底……”，他的话还未说完，时辰就打断了他。


    “全部都是真的，”他点头肯定了这绝望的一切，“如果你仍然坚持自己现在想法的话，天道是不会放过他的，我以为你很清楚这点。”


    “……”，鸿钧动了动嘴唇，“就没有改变的可能吗？”他看向对方，眼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你难道忘了吗？在开始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了，不要试图改变未来，否则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时辰眉头紧皱，再次警告道。


    “是会付出代价，而不是全然不能更改，对吧，”但鸿钧却迅速捕捉到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见他这一意孤行的样子，时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鸿钧，我早就告诉过你，太过敏锐的观察，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自己的论断。


    “这些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救他，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可鸿钧却仍然坚持，他眼里的决心让他看的分明，“只要能改，我真的什么都愿意！”


    “哪怕要他彻底忘了你？”


    “哪怕他会成为别人的道侣？”


    “即便这样，你也不在乎？你也愿意？你也能接受吗？”


    ……


    时辰一连数问，且一句比一句更狠，并毫不避讳的，直击鸿钧的灵魂最深处的同时，也反复煎熬着他的良心。


    如今摆在鸿钧面前的是进退两难的两条路，爱罗睺，则救不了他，救他，便不能再爱他，这是个无解的死结，一时之间，鸿钧根本做不出选择。


    而时辰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看着他纠结，看着他痛苦，但他知道，无论如何，最终，对方是要做出选择的，而且只能选一个。


    而就在他们的谈话陷入僵局的时候，须弥山那边，罗睺与杨眉也在谈论着鸿钧，不过与鸿钧此时的纠结痛苦不同，罗睺则是满满的期盼。


    跟杨眉的谈话轻松愉快，罗睺也就不太注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也不知道鸿钧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回玉京山取东西了，你说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礼物吗？”他有些无聊的摆弄着手指，看向对面的杨眉问道。


    “应该会的，他一向思虑周到，这次我想也不会例外的，”杨眉想了想，如此推测道，“如若他真的带礼物回来，那你想要些什么呢？”他趁机询问罗睺的喜好。


    “那还用问？当然是要……”，在‘鸿钧这个人’五个字出口之前，罗睺终于回过神来，于是他立刻改口。


    “那当然是希望他能带一些珍稀食材给我了，你是知道的，我最是喜欢吃东西，对美食，那可谓是爱极了的。”他笑了笑，神情极其自然的把话圆了回来。


    “原来如此，那以后我碰到什么珍稀食材都给你送来可好？总归我也用不到，”杨眉果然没察觉什么，还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怎么用不到？你不是说过喜欢炼丹吗？那也需要珍稀材料啊，反正食物和丹药都是用来吃的，就算工序不一样，左右也差不离吧，”罗睺打趣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他摆了摆手，看似为他着想，实则是委婉的拒绝了。


    因为他想，‘有鸿钧在，我要什么珍稀食材没有？哪里需要别人送我？’


    之所以有此想法，是因为在他看来，别人送东西给他，那是人情，是要还的，可鸿钧将来是他道侣，他送自己东西，那是应该的，不用还。


    既然无论如何，他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干嘛不要没有代价的那个呢？罗睺的小算盘打的响着呢。


    而杨眉却丝毫不知对方是这种想法，还一心赞叹罗睺的品德高洁，甚至还十分体贴的为自己考虑，这么一想，他更喜欢罗睺了。


    而就在两人进行着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十分愉快的谈话时，鸿钧那边也终于离开了归墟，无人知道他到底选择了什么道路，只在他走后，时辰又化出了对方的镜子。


    看着镜子里显化的未来场景，他什么都没有说，良久之后，空旷的归墟中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