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急得满头汗。


    林肆玖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卡片？


    以林肆玖对裴熠彤的爱恋程度，看到这个消息是一定会去机场探个究竟的。


    然后他就会看到裴熠彤真正的所爱，温秋亭。


    到那时，林肆玖一定会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个可笑的仿品。


    然后他就应该自觉离开这里，把本该温秋亭所有的位置还给他。


    管家是这么计划的。


    他其实和裴熠彤温秋亭年纪相仿，他的父亲是裴家的上一任管家。


    年少时他随父亲到裴家来，那些少爷小姐们都对他不屑一顾，甚至嘲笑奚落。


    只有温秋亭笑着对他说，要过来一起玩吗？


    温秋亭的笑容在记忆里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他自知配不上温秋亭，也知道裴熠彤对温秋亭的一片痴心。


    理性来说，裴家才是温秋亭的最好选择。


    于是他带着牺牲自我的悲壮使命感，势要为温秋亭保卫这个裴家主位，赶走林肆玖。


    如果让049知道他这一番想法，049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类好奇怪。


    人家温秋亭全程蒙在鼓里，管家一个人已经又唱又跳上了。


    人类有一个词是怎么形容来着，喔，自我感动。


    不过这时候049还不知道外面关着一个团团转的管家。


    他在忙着再次检查自己的数据库。


    穿书局的影视库是彻底连不上了，049的影帝外挂遗憾退场。


    没有了影帝外挂的049尝试对着镜子做了一下之前的表情——


    很好，腼腆微笑做得像别有歹心，含情脉脉做得像阴暗爬行。


    还是别做了。


    049虽然没有人类都有的感情，但是他有某些人类没有的自知之明。


    他默默地恢复了面无表情。


    再看其他的，《霸道裴总的替身情人》和《无情道仙尊杀妻证道后》的剧本都灰着，打不开。


    本地数据库里只有一些世界基础设定，和一本机器人初级教程：《如何模仿一个正常人类》。


    049兢兢业业地把教程重新咀嚼了一遍，然后重燃了自信。


    虽然做虐文主角的专业知识丢了，但他至少能做一个正常人类吧！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还没等049应声，管家就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049立刻现学现卖，应用刚学的知识，端出露出八颗牙齿的热情笑容，字正腔圆地打招呼：“你好！你吃了吗？”


    呃……但不知为什么，效果好像不太好。


    管家的表情从急切转为了疑惑加一点惊恐，甚至后退了一步。


    049:……


    *


    管家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准备进来和林肆玖摊开来明讲。


    他一开始以为林肆玖是在房间里哭得太忘我了才没看见他的卡片。


    没想到进来之后兜头一张灿烂的大笑脸，还有仿佛普通话等级考试般标准的问候。


    ……林肆玖，他不会伤心过度精神出了点问题吧。


    管家惊悚地观察了一下林肆玖，发现他的气质整个都变了。


    原先的林肆玖总是一副柔顺又天真的样子。


    好像无论你怎么欺负他，只要最后道歉说两句好话，他就会原谅你。


    但现在他的脸还是原先那张漂亮的脸，但是配上那诡异的笑容，整个人就是有一种……


    伪人感。


    管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好在林肆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的表现有点问题。


    他把灿烂到惊悚的笑容收敛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虽然还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是正事要紧。


    管家硬着头皮开口道：“林先生，虽然很唐突，但是我是来告诉你少爷今天抛下你去了哪里的。他在影都机场……”


    “接一位故人！”林肆玖眼睛突然亮了，抢答似的接上了话。


    然后管家眼睁睁看着他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张卡片，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原来这张纸是你写的呀！”


    他还很贴心地提醒道，“你忘记写名字了，以后再给我写信不要忘记署名呀。”


    管家：……


    管家：谁要再给你写信……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掰扯了半天，不太智能的049终于明白了管家的意思，坐上了他开往机场的车。


    有一瞬间，049好像看到管家在驾驶座上悄悄擦汗。


    真是有点抱歉呢，看来自己做人还是有点不熟练，让管家先生受累了。


    049默默地想着，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


    人类俗话说熟能生巧，049决定多和管家聊聊天。


    “管家先生，一直都叫你管家来着，不过这是职业吧？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049礼貌友好地问道。


    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我就叫管家。姓管名家。”


    ……


    半晌，049干巴地憋出一句：“好名字。”


    管家半天没搭腔。


    ……算了，还是别聊了。


    一路寂静中，管家开着车来到了影都机场。


    按照狗血小说的经典套路，他们一下车就看见了不远处裴熠彤的车。


    裴熠彤弯腰正为一个人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他的目光里是049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身边的人一身米白的休闲西装，身材修长。那人仰起脸，那张脸庞竟与049有八分相似。


    微风吹来，拂动他的额发，他的笑容仿佛融化在初春透亮清澈的日光里。


    ——这便是裴熠彤的白月光，温秋亭。


    049失去剧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剧情人物。他的第一反应是——


    哇，明明是差不多的脸，人家怎么能笑得这么好看。


    049回忆了一下自己尝试的惨不忍睹的笑容，在心里默默佩服。


    于是他在脑子里给温秋亭截了图，新建了一个《学习教材》文件夹，把截图珍重地放了进去。


    管家看林肆玖盯着温秋亭半天不语，以为是他终于明白了真相，开口道：“怎么样，你明白了吧。”


    “嗯！”049用力点头。


    管家先生人怪好的，特意告诉他这里有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人，活脱脱的榜样教科书啊！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管家说。离开裴熠彤，把他还给温秋亭——这是他的潜台词。


    “我知道的！”049充满干劲地说。


    他一定会参考这位优秀教材，好好学习做一个正常人类的！


    “……知道就好。”虽然这么说，但是管家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林肆玖看上去有点太镇定了。


    他没有哭泣伤心，没有崩溃大闹，他的眼睛甚至有一点……闪闪发光？


    也许是他想开了吧……管家自我安慰道。


    裴熠彤和温秋亭坐上车离开了，并没有发现他们。


    管家也开车把049带回了裴家。


    049一回裴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开始练习刚刚学到的表情。


    他调出刚刚的截图，在图片上切分出方格，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复刻。


    左嘴角上调0.5度，右眼弧度拉直一点点……


    虽然故障了，但是作为机器人，他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没多久，镜子里就映出了一个和温秋亭一模一样的温柔笑容。


    本来他和温秋亭长相有八分相似，加上完全一致的表情之后，相似度直逼90%。


    眼看着故障后一直非常人机的僵硬表情终于得到了拯救，049满意地回床上躺下。


    趁着这时间没人打扰，他想要再尝试自救。


    遇事不决重启解决。


    在一切自我修复尝试都失败之后，049选择把自己关机重启一下。


    049在关机的时候，身体的恒温系统会关闭、模拟的心跳和呼吸都会停止，看起来像是完全失去生命体征一样。


    所以他一般很少关机，担心把周围的人吓着。


    今天实在是迫不得已，于是他谨慎地反锁了房门，然后把自己放平在床上，关机重启。


    *


    而楼下，管家冷静了一下。他思来想去，还是有点担心林肆玖受刺激过大。


    已经中午了，林肆玖还是没有出现。


    管家推着小餐车上了二楼，准备趁给林肆玖送午餐的契机打探一下他到底有事没有。


    管家敲了敲门：“林先生，如果你不想下来吃午餐的话，我给你送过来了，请开一下门。”


    门里一片寂静。


    管家又敲了敲门，这次力度大多了，砰砰直响。还是没有回应。


    管家觉得他都要对在林肆玖门前等待产生一些ptsd了，而且有一些不太好的猜想不可控地进入了他的脑子里。


    他所熟知的林肆玖……是深爱裴熠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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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今天的异常表现是因为遭受刺激的话，他现在会不会做出一些更偏激的行为……？


    管家尝试着拧了一下门把，门反锁了。


    不详的预感更浓了。


    他近乎是跑着去取来了备用钥匙，也不管礼不礼貌冒不冒犯了，径直打开了林肆玖反锁的房门。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他不详的预感，好像成真了。


    房间里很暗，林肆玖把窗帘全部拉上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定不是在睡觉，因为他根本没有盖上被子。


    他双眼紧闭，漂亮的脸上表情安详，但是肤色已经变成了没有生机的惨白。


    管家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要停止了。


    他腿脚发软地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肆玖的手——


    冰凉。


    再探一探，呼吸和脉搏都没有了，人看上去已经是没得透透的了。


    管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喘着气跑出了房间，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些后悔内疚——自己是不是间接害死了林肆玖？


    但是马上恐惧就盖过了一点愧疚。


    林肆玖在这里死了，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裴家，都是一个麻烦。


    他慌忙掏出手机，打给了裴熠彤。


    竹声萧萧，溪水潺潺。


    裴熠彤早已在温秋亭曾经最喜欢的一家中式会馆订好了位。


    此刻他们正在溪畔小亭里对坐，品着新茗。


    氛围正好，裴熠彤有些希望能定格在这一刻。


    最好是只有他和温秋亭两个人，没人来打扰他们。


    然后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了。


    裴熠彤：……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管家。


    他直接拒接了。没想到管家没间断地又打过来。


    可能真有什么急事。于是他对温秋亭示意了一下，走出去接起了电话。


    “少爷，不好了，林肆玖他……他死了！”


    电话一接通，管家仿佛喘不过气的声音就惊慌地响起。


    “……”裴熠彤以为自己听错了，“死了？”


    “对，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了，可能是一时想不开……少爷您快回来看看吧！”


    裴熠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马上回去。”


    他的脑子里骤然被“林肆玖死了”这个消息所冲击，甚至都没和温秋亭说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混沌中他突然想到，今早他也是这么不耐烦地快步离开林肆玖的。


    那时林肆玖是什么表情……？


    好像是不可置信的、受伤的、泫然欲泣的。


    他会因为得不到自己的爱而想不开吗……？


    饶是自认为对林肆玖没有真情的裴熠彤，此刻心里都不自主地痛了一刻。


    初见林肆玖的画面倏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时的林肆玖抱着文件在走廊拐角不小心撞进他的怀里。


    裴熠彤还记得那刻隔着衬衫触到的，他温热的体温。


    这是第一次，他脑子里出现林肆玖的时候，不是在想念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


    也是第一次，他意识到林肆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是温秋亭的剪影。


    他会伤心、会哭泣、会真真切切地爱着他。


    终究是自己亏欠了他，这份感情直到最后自己才生出几分真心。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裴熠彤就这样带着复杂的情感飙车回了裴家，三步两步上了楼来到了林肆玖房间门口。


    管家正呆立在那里，眼神直直的。


    “林肆玖呢？在房间里吗？”他想也许自己应该最后再看看他。


    但是管家的表情却很奇怪。


    他跟见了鬼一样直直盯着房间里，磕磕巴巴道：“……在是在，但，但是……他，他……”


    想必管家是被一时吓傻了。裴熠彤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走进房间里。


    ……然后他的表情变得跟管家一样见鬼。


    他看到的不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等待他瞻仰遗容的尸体林肆玖。


    而是——


    “熠彤，你回来了。”


    活生生的一个林肆玖笑容满面地招呼他，而这笑容竟和温秋亭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林肆玖此时是在房间角落的一台动感单车上。


    朝他笑的同时，他两只脚还在冒火般地狂蹬动感单车。


    ……？？？


    裴熠彤的大脑，缓缓地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