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太郎，说不定到了那里你会忙起来哦。”


    这近似预言又如诅咒般的话在折木耳里变得相当不动听，特别是在告别神山市，去往未知地方的时候。


    路边的嘈杂及渐渐盖过对话声，瞧里志乐得不行，折木心里那一点愁意渐渐变成不爽。


    “你来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折木没好气道。


    “毕竟你总是把那句话挂在嘴里，我在想，奉太郎到了新地方会不会产生什么新的变量。”


    里志说的正是折木奉太郎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没必要的事不做，必要的事尽快做。


    倒也不是为了偷懒，只是折木觉得没有必要的事，不必要花精力投入而已，虽然自己实践这套理论时很容易被人误解，但他并非那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索性就无所谓起来。


    “怎么可能。”折木对自己的节能主义无比肯定，闷哼一声表示抗议。


    “说的也是，”里志不出所料地笑出声，随即接上另一个话题，“你姐姐不和你一起去？”


    “不了，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贝拿勒斯，就算回来也只会回神山市。”


    “这就是大学生的从容吗？”


    “是拿她没一点办法。”


    折木吐槽道。


    “真麻烦呐，还以为我们能在同一个高中上学，命运却如此残酷将我们分开，这就是世事无常吗？”里志发出灵魂感叹。


    是麻烦。折木心里只同意他的第一句，可惜家里的变动让他只能优先顾家人的想法，没法拒绝的话，那就只能接受。


    折木兴致缺缺地接过里志的饯别礼，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老朋友，即便到了分别时刻，对方也不会特地表现出伤感，也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酸鼻子的台词，他们依然按照平常相处般对话。


    不如说这就是他和里志的特别之处。


    “奉太郎，到地方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嗯。”折木冲他点点头，将行李放上后备箱，就上了车。


    车里的空气略微有些阴郁，鼻子吸进的皮革和烟草混合的气味让他蹙眉，和驾驶座的父亲打了声招呼，折木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调整好坐姿准备睡一觉。


    不过车子启动时，他还是下意识看向窗外朝他挥手的福部里志。


    总是提着一只束口袋，挂着笑意的朋友大概要好长时间见不到了，也是这种时候，折木心中淡淡的低落情绪又冒了出来。


    那句临别预言应该不是故意揶揄他之类的，说不定只是特意祝福他的反话，不管如何，新生活的确要开始了。


    折木闭上眼后这么想着。


    那之后，他承受了他人生中长达十小时的痛苦经历，不得不说他和长途旅行简直不适配到新的地步。


    胃里的翻江倒海让折木脸色变得很难看，到了地点呕吐的欲望不降反增，他想，这绝对不算什么好的开始。


    父亲体谅他，让他先在附近走走，折木没推辞，只带了钱包就离开了他们即将搬进去的房子。


    看着自己空虚的影子模糊地踩在脚下，某种似曾相识牵动了不适的感觉，折木微微移开视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们搬到的地方是熊本县的某个小镇，位置相对偏僻，一眼望过去都是山林田野，绿荫如盖，其中的房子基本是一户建，很符合日本人对住宅的传统偏好。


    迎着山野刮来的风，折木将胸口那股闷气吐了出来，稍稍缓解了晕车的压力。


    他想，虽然没有城内方便，但这就是乡下的好处吧。


    这么想着，他脚步一顿，正准备返回，一旁的树林倏然发出很大的动静。


    哗地一声，蹿出一个身影，把折木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是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和他年龄相仿。


    对方从暗沉沉的树林中跑了出来，头上身上都是树叶和泥土，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逃出来。


    折木心脏直跳，他猜想不会是什么野猪或者狼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他自己多半也危险了。


    他身体下意识摆出警惕的动作，可那个男生身后并没有追出什么东西，反倒是盯着空气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而当视线流转到折木身上猛地顿住了，似乎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人。


    “抱歉！”


    不等折木反应，男生冲他喊了一句后，又自顾自地跑了。


    没能理解眼前的状况，折木满脑子都是问号，这时，紧随在男生身后吹来一阵飓风，像是刀子般刮在身上，吹得皮肤生疼，折木不得不用手抵挡，等睁开眼睛后，男生的身影早就不见踪影。


    那个人在跑什么？


    折木抓抓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将视线投递到那片树林，不知为何空气转冷，吹来的风冻得他一哆嗦。


    算了，和他没有关系，还是尽早回去吧。


    只是男生的表情让他有一丝莫名的在意。


    回到住处，客厅地板上一堆东西如高塔林立，父亲在指挥着搬家工人搬到房间里，敞开的窗户不时传来搬东西的声音，安心的感觉再次回荡在胸口，折木松了口气，随即加入了搬家的行列。


    “奉太郎，外面怎么样？”父亲见到他，兴致满满地询问起来。


    “还行。”折木没什么不满，若是没有刚才的插曲就更好了。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天色渐晚，搬家工人离开了，折木才将今后的住处审视一遍。


    与本地统一性的木质结构一户建，墙壁和屋檐看上去有些破旧，但收拾干净后，又变得很有生活气息。


    这是某个远亲的房子，血缘算不上有多亲近，听说是个孤僻又古怪的老爷子，一人独居在这，去世前没人知道，是邻居报警打了电话，才知晓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当时折木还小，葬礼是父亲联同其他人办的，他无缘参与，只是留下的房子很是让人头疼。


    在这种乡根地带的房子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亲戚们嫌麻烦退而远之，反倒是他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接手了这套房子，拿来作为他们现在的居住地。


    父亲从搬进来开始就对这个房子很满意，折木没什么特别的感慨，在得知自己拥有二楼的那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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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时，才提起了本就不多的兴趣。


    “对了奉太郎，二楼房间好像有叔父的遗物，你看看有没有有用得上的东西。”


    话里“你可以随意处置”的意思很明显，折木没说什么，点头同意后便上了二楼。


    拉开门扉，暮色笼罩的宽敞房间中，除了里面的一隅，其余部分都空空荡荡的，折木走过去察看，发现是一个对着墙壁的长桌和书柜，里面摆放着零零散散的书籍，上面布满了灰尘，想要清理干净的话很消耗能量。


    折木叹了口气，只能尽快清理这片区域。


    他一边打扫，一边翻阅书籍，他抽出一本封皮写着《今昔物语集》，里面记录着一些抽象的画和晦涩难懂的古文注解，辨认几句未能领悟其意，只能从图上各种奇怪的长相大概了解到这是本什么书。


    妖…怪…杂谈吗？


    折木翻了几本就愣了好几次，心想，这位陌不相识的远亲竟然有此等爱好，不可小觑。


    而且看这些书古旧的程度，这可不是什么能随意处置的东西，要是有价值的话，说不定还得联系旧书店处理。


    这么想着，折木又完好地将书归为原处，目光扫过桌下不起眼的盒子。


    这里面不会是古董什么的吧？


    有了先前之鉴，折木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的反而不是什么起眼的东西。


    “这是什么？”


    折木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玻璃珠，有弹珠那么小，不过珠子里面雾蒙蒙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出于好奇，折木将珠子凑近至眼前，借着头顶的光线，打算仔细看看。


    就在瞳孔对准那颗珠子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珠子里的雾气迅速散开，露出妖异的微茫，一张人脸浮现在里面，它似乎发现折木看着自己，竟朝他露出古怪可怖的笑容。


    “哇——”


    这出乎意料的景象把折木吓得不轻，瞳孔都放大了许多，甚至叫出了声，他将玻璃珠丢了出去，在地板砸出不小的声响。


    “奉太郎，出什么事了？”楼下的父亲似是听到他的叫声询问道。


    “没，没事。”


    折木失神好一会儿才勉强出声，他朝方才用玻璃珠对准的方向看去，才注意到木桌上方有一张垂下来的古画，上面画着一个被众花拥簇的女人，手拿纸扇，表情明媚灿烂。


    刚刚看到的应该是那张画的人吧，那笑脸……应该是错觉。


    折木冷静下来后，如此思索着。


    不过那么明显的古画，刚才收拾的时候为什么没注意到？


    他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这房间的氛围哪里怪怪的。


    将丢出去的玻璃珠拾起来，折木注意到珠子还是雾蒙蒙的，表面连个裂缝都没有。


    这个时候，折木听到楼下的父亲叫他，他应了一声，将珠子揣进裤子的口袋里，起身关灯下楼。


    关掉灯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黑暗将所有事物淹没。


    明明没有风，挂在墙上的画兀自浮动，画中的美人表情也从微笑渐渐变得扭曲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