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碎了。”


    “出不去了。”


    “阿姊。”


    “留下来陪妹妹吧。”


    “阿姊，永远留在这里吧——”


    暗红巨蟒几乎能塞下一个成年人的蛇吻不住开合，翡雪夜几乎能闻到它口中的血腥味道。


    但剑灵所言不错。


    秘境出口适才被她亲手斩落，剑灵进食环节也已结束，夜游书所指示的脱离秘境之法失效了。


    “好妹妹，”翡雪夜单手持剑，不慌不忙地又由怀中摸出一枚红玉耳珰，“不想再见见真正的阿姊么？”


    素羽岚也算有点良心，离开秘境前将此物塞给她，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巨蟒当即长嘶一声试图夺走耳珰，却又想起不久前被对方声东击西的经历，警惕地缩回触手。


    翡雪夜哼笑一声，将红玉坠上下抛接几次，接着猛然一掷——剑灵果然再次中计扑将过来，试图将之接下。


    她故技重施，逢雪锋芒湛湛，凌厉剑势直奔巨蟒眉心而去！


    后者下意识躲避，却因身躯过于巨大而被刺穿了一只眼睛。


    血雾喷薄而出，剑灵吃痛，再度愤怒嘶吼。


    占据大半个会场的粗壮触手们四处乱砸，大厅内顷刻飞沙走石，栋折梁崩。


    翡雪夜捞起遗音，身形灵活地躲避着倒塌的木梁与廊柱，试图在触手围攻中找到一条离开的通路。


    “小师尊，这里！”


    她腾身避开一根横扫过来的腕足，一抬头，只见二楼坍塌处有焰光闪过。


    赤红长枪曳着光尾飞袭而来，将巨蟒双眼贯穿！


    怪物的哭声被雾气加持出一种极为混乱诡谲的音效，翡雪夜登时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


    她咬紧牙关猛然发力一跃，一把抓住旋回的赤枪枪杆荡至二楼。


    曲无辞稳稳拖住住她手臂：“走！”


    纯粹的黑暗将二人淹没，翡雪夜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已然离开会场。


    得益于之前与黑夜共享的视野，四下环望时，她依稀能够辨认出自己是在一处极深的谷底。


    浓郁的夜在此处集结，汇聚为似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球体。


    “小师尊，这是音音，”曲无辞随手将长枪插入地面，热情介绍，“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其实是个害羞的姑娘！”


    浓郁夜色骤然暴起糊了她一脸，曲无辞耸肩妥协：“好吧，好吧——”


    “她同本尊一样姓曲，字音，名听琴。”


    曲无辞顿了顿：“如你所见，有时脾气不太好……但她是本尊如假包换的亲妹妹！”


    “多谢你，”她点点被一对红玉坠点缀的耳垂，“这对耳珰，是本尊继任掌教时音音的贺礼，对吾意义重大。”


    翡雪夜：“所以‘遗音’？”


    “遗音是音音的本命契剑。”


    曲无辞道：“当年仙魔大战，遗音遭魔气污染堕落，为免其为祸世间，音音只好用自己的力量将其封印于此。”


    翡雪夜点头：“那么剑灵一直在找阿姊是因为……”


    “不错，”曲无辞沉下脸，“遗音堕落时吸收了音音的记忆，从而产生了人格，一直认为自己是幼时的音音。”


    更多的她不愿说，翡雪夜也能猜到几分。


    约莫是姊妹二人曾因某些缘故被迫分离，在妹妹曲听琴心中留下执念，才会被剑灵一并继承。


    气氛有些沉重，翡雪夜于是转移话题：“既如此，两位前辈如今作何打算？”


    黑夜与光明勉强维持的秘境平衡已被打破，该是清算时刻了。


    曲无辞应道：“此事我与音音亦曾讨论过。”


    遗音既因被污染而产生人格，那想办法将其剔除即可。


    “音音会分出一部分自我取代遗音被污染的人格，再由我将剑带出秘境，如此便可暂时遏止腐化。”


    曲无辞话锋一转：“只是剑道凋敝，此事单凭我姊妹二人无法完成，还需小师尊鼎力相助。”


    翡雪夜：“……”


    她按了按额角：“我自当尽力，前辈大可不必这般称呼——”


    事已至此，即便曲无辞不开这个口，她也会全力相助的。


    “咦，那怎么行，”曲无辞笑眯眯拒绝，“一码归一码，吾可是诚心拜师的。”


    若非此刻身处秘境诸事不便，她的拜师茶早该递到对方手边了。


    翡雪夜求助般望向二人头顶的黑夜核心，只觉有温柔清冷的微风拂过颊侧，似是安抚。


    她叹气：“罢了，还是先告知我该怎么做吧。”


    计划被迅速敲定，曲无辞将她带离深渊之底。


    脚踏实地的同时，翡雪夜嗅到了腐朽残败的气息。


    失去黑夜与光明双方力量的影响，原本的林间小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黄沙漫天的废墟。


    此地仿佛是一片古战场的部分遗迹，地表遍布被不同力量摧残后遗留的沟壑，焦尸白骨四处铺陈，血流漂杵，煞气冲天。


    浓稠的暗红雾气翻涌四野，二人衣摆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来了！”


    地底传来沉闷响动，翡雪夜召出逢雪，只见地面开裂，数十丈长的蟒躯破土而出！


    狰狞触手乱舞，将浓雾搅弄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翡雪夜并指抹过剑脊，凌凌清光充斥雪刃，剑气纵横，将血雾撕开一道豁口。


    她紧追而上，又是一剑挥出！


    剑身与裹满雾气的鳞片相击，登时火星四溅。巨蟒头颅因此高高仰起，红衣少女则因反作用力飞身而退。


    与此同时，赤红枪尖流火升腾，与她擦肩而过——


    炽热枪风将袭来的乱彩护手齐根削断，无数火苗如花苞般寄生伤口，又轰然爆裂！


    剑灵痛极，庞然身躯被迫倾塌，露出压在身下的脐带。


    翡雪夜与曲无辞分立两侧，见状隔空对视一眼，锋利剑光与磅礴朱焰仿如日月相交，将粗壮脐带连根斩断！


    失去力量来源，剑灵小山一样的躯壳顷刻泄气。


    暗红雾气随之消散，露出瘫软的剑灵。


    “阿、阿姊……”


    女童侧倒在地，暗红色泪水横亘脸庞，仿佛干涸已久的血迹。


    极致纯粹的黑暗由各处阴影中涌现，逐渐将它淹没。


    “为何……”


    剑灵拼尽全力向曲无辞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艰难抽噎，


    “阿姊……为何……”


    “妹妹……只是……想和阿姊……在……一起……”


    “为何……”


    “要……抛弃……妹妹？”


    曲无辞攥紧赤红枪柄，手臂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闭了闭眼，移开视线：“小师尊，剩下的交给你了。”


    翡雪夜点头，将遗音由背后抽出。


    不过数息，女童眸底的猩红混乱逐渐退却，转变为极致的深黑。


    她眨了眨眼，动作有些不协调地起身。


    “……阿姊。”


    女童轻轻开口，嗓音沉静温柔：“好久不见。”


    曲无辞唇瓣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前者却身化焰芒，归入遗音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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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黯淡无光的长剑嗡鸣一声，锋芒四溢！


    翡雪夜一手持剑，一掌托着如火剑锋：“前辈，是否要用你的精血封印剑灵？”


    “以后这便是前辈的本命契剑，与你性命相连，”她将遗音向前递了递，“当然，待剑灵初步恢复，前辈便可与她交流了。”


    翡雪夜其实有些茫然。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就是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仿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曲无辞沉默片刻，点点头，将指腹在遗音剑锋一划——


    新的血迹覆盖了旧的，少女如玉眸底同时泛起瑰丽璀璨的波澜。


    就在她灵台之海焰浪流转的水面之下，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浮现。


    冥冥中，有什么联系建立了。


    翡雪夜心念一动，即可掌握遗音的一切情况，包括已然与其血脉相连的曲无辞。


    然而来不及她多想，连结建立的瞬间，她眼前一眩，竟被强制拉回了灵台之海！


    金焰滚滚，将漫天云霞蒸腾得愈加绚烂。


    翡雪夜感觉自己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被吹拂过灵台之海的微风托举着一路上浮，穿过层层云霞——


    忽一瞬，天地倒转。


    骤然来袭的失重感迫使她于半空之中旋身调整，接着稳稳落地。


    前一刻还喧嚣无止的剑鸣声尽数消散，翡雪夜四下张望，只看见一望无际的暗红海水。


    这里空旷寂寥，没有一丝生机与灵气，似乎是整个世界的尽头。


    来自四面八方的浊浪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围绕同一方向冲刷着。


    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痒，翡雪夜抬起手臂，看见金色光点由自己指尖飞起，凝作一只浅金色光蝶。


    它于半空中漫无目的地飘摇两圈，接着有了目标，一路摇摇晃晃向前飞舞，落上素白修长的指节。


    那便是墨红浊浪冲刷的中心。


    那只手的主人垂首跪坐于一片雪白花瓣堆积的小岛上，过长的金发如瀑披垂，如若初升朝阳散落的温暖曦光。


    翡雪夜被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景象吸引，向前一步，踏上浊浪——


    灿金火莲自她脚下盛放，顷刻将邪异血浪蒸腾吞噬。


    对面那人有所察觉，仰首回望，露出一双与长发同色的澄澈眼眸。


    他线条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似欲起身，却被无数凭空浮现的深红锁链死死缚住脖颈四肢，动弹不得。


    微小跳跃的细密电弧藉由锁链于其冷白肌肤上烙下可怖印记，但对方却似全然无感，神情懵懂，初生婴孩一般。


    耳畔似有空灵乐音响起，他指尖一动，更多蝴蝶由其周边凝聚飞来覆满剑柄，拉扯着逢雪脱鞘而出——


    翡雪夜来不及阻止，却见对方身形顷刻崩碎为万千辉光，仿若九天星河飞垂而下，尽数涌入逢雪之中！


    失重感再次凭空而至，翡雪夜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已然脱离秘境，落足于一片密林。


    蕴着草木香气的微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纷杂脚步声，与零零碎碎的絮语。


    “……这里真能等到人吗？”


    “秦墨师姐不是问过那些人了？她斩断秘境出口，自己留下了。”


    “可我们已等待两日了，她是不是早就离开秘境走了？”


    “闭嘴。”


    有一道女声将她们打断。


    “掌门下了死令，阿翡冒犯流香宗，必须付出代价。”


    秦墨说着，视线落上不远处轮椅上瘫坐的男子，冷笑一声。


    “你说对吧，少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