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中，来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是赛琳。


    她双手撑膝，大口喘着气，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学院制服灰蓝色的呢料上满是灰尘，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皮肤。


    看见艾莉森的时候，赛琳愣住了一瞬，随即扑了上来，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见着了浮木。


    她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友人：


    “艾莉森，太好了……艾莉森！”


    艾莉森的肩头被赛琳的眼泪打湿了，她回抱住友人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可现在还远远没到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


    赛琳的身后，并没有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影。


    看着她的朋友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样子，艾莉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先是莫名其妙被绑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现在，被她视作救星的人却得告诉她：


    我要去救卡西恩。最后的一段路，你得自己闯出去寻找援兵。


    时间已经不够了。


    艾莉森咬了咬牙，开口道：“赛琳……”


    然而，赛琳却抢先一步开了口：“艾莉森，卡西恩队长他需要支援！”


    棕发少女的眼里，尚有未干的眼泪，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急切地说：


    “那个诺森德尔人能够操纵傀儡，队长寡不敌众，局势不利……”


    赛琳咬紧下唇，极力忍耐着：“我用魔力制造了爆炸，但是魔枪被敌人拿走了，我没办法提供精准的火力。他为了让我脱离，自己留下拖延敌人……”


    “艾莉森，你快去，就在这条通道的尽头，卡西恩他需要帮助！”


    “我明白了。”艾莉森随即摘下手上的戒指，交给赛琳：“离开的时候小心，如果遇到军部的人，把这交给我哥，告诉他们不要贸然进攻。”


    “我们不清楚诺森德尔还藏着什么，如果逼急了，我怕他们会拉所有人陪葬。”


    “明白。”


    赛琳将戒指收入衣襟，点了点头，转身朝仓库区外跑去，娇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之中。


    艾莉森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往她方才逃脱的道路折返。


    要支援卡西恩，现在手上这椅子腿显然不够。


    彼时她佯装被俘，皇血匕首和炼金魔枪都被收缴了，恐怕仍旧留在她当时被绑住的那间仓库里。


    现在卡洛找不到她，大概率会去和同伴会合，不会再看顾她的武器。


    只是……


    如果她判断错了，卡洛没有走，而是留在原地——


    又或者卡西恩一人对付马提亚斯和卡洛，根本撑不到她赶去——


    艾莉森咬了咬牙，不能再犹豫了。


    她必须赌一把。


    雨越下越大，偶尔有闪电划破夜空，点亮仓库沉默的轮廓，雷声低鸣，宛若远方响起了战鼓。


    剑光闪过，金属傀儡胸腔中的魔晶被劈成两半，小山般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不等卡西恩喘息，另一波攻击又至，他猛地转身，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避开那堪堪划过他背部的刀锋。


    “靠剑就能战胜我的魔晶傀儡，你还是第一个。”


    马提亚斯站在不远处的木箱上，眼中满是赞赏。


    “真是可惜，我和卡洛有言在先——你必须死。”


    说罢，他抬起手，几道魔纹发出暗紫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指节蔓延。


    几道沉闷的“咔嗒”声从仓库通道的深处传来。


    “没完没了……”


    卡西恩看着又是好几具傀儡钻了出来，暗骂一声，抹了把下巴的汗。


    卡洛不足为惧，但眼前这个诺森德尔少年的实力却堪称恐怖。


    艾莉森提到过，这种傀儡战士，是诺森德在普通人的体内植入了魔晶进行改造和操纵，想必之前在黑巷的袭击也是此人的手笔。


    卡西恩一边格挡闪避着傀儡的攻击，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


    而且，对照艾莉森的描述，这些傀儡似乎要弱了许多，随着自己击败第一具，马提亚斯召唤出来的其他敌人，动作似乎越发迟缓。


    最大的可能性，是同时操作多个傀儡使得单体的性能下降了。


    尽管如此，他们对自己依旧有数量上的压制，心灵魔法对这些活尸无效，硬抗的话，他的体力会被一点点消耗掉。


    更麻烦的是，这些家伙围成一圈，把操纵者护在中心，这个距离，他无法对马提亚斯展开控制。


    要怎么做才能撕开这个包围圈？


    “卡西恩！”


    突然，一道寒光从侧后方斜斩而至，卡西恩本能回身，长剑一挡，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掀飞，他连退数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是卡洛。


    他双手持着重剑，脸上挂着近乎疯狂的笑意。


    钟声敲响了。


    “时间正好啊，我亲爱的弟弟。”


    卡西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前有卡洛，后有马提亚斯和他的傀儡，局面对他很是不利。然而，他却笑了起来，说：


    “贵族之间的决斗，是尊严之战。让敌国之人插手，你不觉得丢脸吗，卡洛？”


    卡洛脸色微变，重剑直指卡西恩，冷笑道：“贵族？你也配？”


    “卡洛，不要被他挑衅。”


    马提亚斯微微抬手，傀儡的包围圈渐渐缩小，将卡西恩围住。


    突然，卡洛举起重剑，往地上一顿：


    “马提亚斯，别插手！”


    少年军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疯了吗，卡洛？”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卡洛怒视着卡西恩，重新摆好架势。


    然而，就在傀儡们停止动作的一瞬间，卡西恩猛地向前，金绿色眼睛化为竖瞳——


    这就是他等待的机会。


    卡洛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了心脏一般，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卡西恩的形象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布莱克公爵。


    他看着卡洛，面容冷淡。


    “你太让我失望了，卡洛。”


    “从一开始，你就不够格成为我的继承人。”


    “布莱克家不需要废物。”


    卡洛嘴唇发白，握着重剑的手颤抖着，低声喃喃道：


    “不是的，父亲，你说过……我是最优秀的……


    “不要，不要把我扔掉……”


    铛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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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中的重剑滑落在地。


    那声响仿佛把卡洛的理智从梦魇中唤回，但已经太迟了—


    卡西恩的剑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听见那个被自己视作贱种的黑发少年，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卡洛，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骗子！懦夫！”


    卡洛气得破口大骂，他万万想不到，前一秒还在讲贵族尊严的人，转眼就能毫无愧色地偷袭自己。


    但颈上传来的疼痛却让他不敢再多讲一句。


    卡西恩手中长剑划过他的皮肤，低声威胁道：


    “抱歉，我手滑了，‘兄长大人’。如果您再这么大喊大叫，也许我再一抖，就不小心划开您的脖子呢？”


    说罢，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马提亚斯，笑道：


    “贵国选择合作伙伴的眼光看来有待提高。”


    “耍嘴皮子没用。”马提亚斯从木箱子上跳下来：“你该不会以为，这个蠢货的性命真的能威胁到我吧？”


    他抽出腰间细剑，步步逼近卡西恩，傀儡们亦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卡洛的额间渗出细汗，大声喊道，死亡的恐惧让他的表情越发扭曲，再也看不出一丝昔日的骄傲：


    “停下，马……不，法尔肯少尉，停下！”


    马提亚斯充耳不闻，甚至有些嫌恶地皱起眉。


    “实验体0号。”


    突然，卡西恩说出一个词。


    少年军官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赛琳.罗德里克并不是古斯塔夫实验中唯一的幸存婴儿，在那之前，他还秘密进行了一次实验。”


    卡西恩语气平静，但马提亚斯却逐渐变了脸色。


    “埃德加.威尔逊，皇室密探，十五年前追杀古斯塔夫教授行动主要负责人，据他所说，那位教授留下了一本笔记，详细记录了他‘人造魔血计划’的全部数据。”


    卡西恩的目光越过了马提亚斯，像是停在了某个久远的过去。


    “你还知道什么？”


    “那本笔记中最重要的，是记载了唯二的成功例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贵国想要赛琳，便是这个原因吧？”


    马提亚斯以沉默代替回答，但卡西恩知道，自己说中了。


    “后来，笔记落入古斯塔夫教授的诺森德尔助教手中，却缺失了好几页。其中，记载了‘实验体0号’的相关信息，诺森德尔多方调查，却一无所获，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方向。”


    “赛琳.罗德里克已经脱逃，”卡西恩金绿色的眼睛看向马提亚斯,像是玩弄人心的恶魔，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的动摇，“‘法尔肯少尉’，你的任务已经失败，难道不想代罪立功吗？”


    不知何时，马提亚斯离卡西恩的距离已不足五步，卡西恩的瞳孔亦渐渐改变了形状。


    如同藏于树从中的猛兽，安静地等待着猎物完全放下防备。


    突然，卡西恩高声喊道：“艾莉森，动手！”


    枪声响起。


    卡西恩一直看着的方向，根本不是某个虚无飘缈的过去。


    他在看着的，是藏身在木箱阴影中的艾莉森.兰卡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