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节假期过去了，皇家军事学院的学生们，迎来了他们的返校日。


    赛琳.罗德里克穿上久违的军装制服，在校园里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她曾拜托过艾莉森帮助自己的邻居，不久后，失去男主人的家庭果然收到了来自兰卡罗德基金会的善款。


    从此以后，在社区中，赛琳成了能在权贵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整个假期，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在矿区遭遇不幸的家庭——其人数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有些人拿着十多年前欠下的补偿款给她看，还有人向她展示父母因魔血病而死，留下的结晶残骸。


    赛琳一遍遍地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一介学生，无能为力，然后看着他们眼中渺茫的希望渐渐熄灭。


    谁又忍心责怪他们呢？生活是如此苦痛，他们只是想法设法地寻找一切可能的门路而已。


    在王都歌舞升平的幻象里，他们像被遗忘了。


    赛琳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她迫切地渴望着见到艾莉森，自己有太多话想要跟她说。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莫名的信任：艾莉森的话，一定能够理解的。


    而当赛琳终于发现了人群中的友人时，却不禁吓了一跳。


    在她印象里，艾莉森向来高贵美丽，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此刻的她却带着深深的黑眼圈，神色中难掩疲态，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干枯分叉——依旧是出色的美人，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艾莉森？”赛琳迟疑地开口。


    “赛琳？”


    迎接艾莉森的，是来自舍友的热烈拥抱，这时候，她才终于有了些回到日常生活的实感。


    复学前最后一段日子，她几乎是被半软禁似地困在克罗纳宫。


    女皇陛下表面上让她当说客，实际上却拿她当人质，想尽办法让威廉公爵同意交出炼金科技的开发和使用权限。


    恩威并施，糖果加大棒。


    等到公爵终于让步了，和军部无休止的关于如何利用炼金科技在阿尔特蒂亚军队进行改革的谈判又开始了——


    怎么改，谁来改，什么时候改……


    凯恩同时作为兰卡罗德家和军部的成员，自然列于谈判队伍之中。


    见到她的时候，二哥说：“这下知道了吧，我为什么不想你嫁给殿下。”


    艾莉森无奈望天，眼下这情况，索菲亚女皇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想解除婚约，谈何容易？


    “殿下也是可怜，从小生活在这么严苛的环境下，连终生大事也被当成政/治筹码，换成是我，早就疯了。”


    凯恩有些感概，他十六岁的时候还在皇家军事学院跟麦克雷准将斗智斗勇，而埃德蒙殿下虽然也在军校，但充其量挂个名，几乎不能参加什么学生活动。


    但这话也提醒了艾莉森。


    如果陛下那边行不通，埃德蒙殿下呢？


    在原作里，解除婚约的不就是殿下本人吗？


    她打定主意，终于找到个机会私下和埃德蒙见面，试探地问王储殿下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温和的王子，在听到她的问题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然后甩给她一个反问句：


    “艾莉森，你希望我是什么态度呢？”


    不得不说，殿下真是把说话的艺术掌握得炉火纯青。


    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又是好几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等到了返校日前夕，陛下，军部和公爵才终于达成了一致，被迫围观嘴仗全程的艾莉森，这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兰卡罗德府邸。


    而她那万恶的二哥，居然还炫耀似地向她表示：


    “哥哥明天可要从早睡到晚好好补上一觉，小朋友就好好去上学吧。”


    艾莉森觉得自己对凯恩的兄妹之情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无论如何，经历了矿井的一堆破事，卡西恩的背刺，和宫廷里无休无止的争吵和博弈后，回到校园能见到赛琳，艾莉森还是十分开心的。


    但艾莉森依旧敏锐地发现了赛琳的些微改变。


    她依旧明媚阳光，眼里却似乎多了丝欲言又止的忧虑。


    正想开口询问，不远处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艾莉森——”


    是弗兰克，还有维克多。


    四人好不容易又凑到到了一块，关于假期，少年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至少在这瞬间，他们可以忘却校园外种种烦恼，享受友情带来的欢愉。


    “不过艾莉森，我倒是听到了奇怪的传闻……”


    四人小组里消息最灵通的弗兰克，自是不会放过聊八卦的机会，坏笑着问：“我听那些贵族说，你被卷入了皇太子殿下和卡西恩队长的三角关系？了不起哦。”


    艾莉森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与她无关的贵族们议论是一回事，被朋友舞到自己面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什么？和殿下？还有卡西恩队长？”赛琳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睛，“小说果然没骗人啊……”


    艾莉森无语。艾莉森叹气。艾莉森想澄清。


    然而这一切复杂的心情，都在她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时，烟消云散。


    是卡西恩。


    独来独往的黑发少年，今日处境却大不一样，他被贵族学生们簇拥着，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却没有平时艾莉森见惯的冷嘲意味，倒像是戴着名为“亲和力”的面具似的。


    艾莉森很快便明白，由于此前的那场舞会，卡西恩很大程度上得到了布莱克公爵的认可，地位自是与从前不同。


    更甚者，在矿区调查后他回到布莱克家，又和公爵说了什么呢？


    卡西恩正和人交谈，转过头来，恰好对上艾莉森的目光。


    他的唇角勾了勾，那张面具像是被撕开了半条口子，又稍纵即逝。


    “卡西恩队长！”


    即使实战演练已过去了一段时间，赛琳还是习惯称呼他“队长”。


    她并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跶到了卡西恩面前。


    然而，她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卡西恩退后一步，刻意跟她拉开了距离。


    这下，就连赛琳也感觉到了他那股子“我们不熟”的意味。


    “罗德里克，别以为你和兰卡罗德小姐混在一起，就能随意接近卡西恩大人。”一名女性贵族学生瞥了眼艾莉森，轻蔑地笑道：“就算是贵族之间，也有格调上的差别。”


    “你什么意思啊！”弗兰克一听这夹枪带棍的话，哪里还忍得了，踏步上前：“卡西恩队长和我们一起参加实战演习的时候，你们这些家伙根本……”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另一名贵族追随者也拦在卡西恩的面前，“一次合作而已，卡西恩大人如此优秀，需要更能配上他身份的伙伴。”


    “你……你们……太，太……过过……过……分了！”维克多握着拳头，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但一着急，结巴的程度却更厉害。


    “那……那……你想……想怎……怎么……样呢？”


    那贵族学着维克多说话的样子，挤眉弄眼，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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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阶级”的墙横亘在两组人马之间，仿佛要将过去与现在撕裂开来。


    “卡西恩，这就是你的选择吗？”艾莉森直视着沉默的少年，语气有些僵硬。


    胸口仿佛有火在烧，疲倦让她的怒意更胜，当时在矿区尚未来得及爆发的情绪，在此刻逐渐向四肢蔓延，仿佛要将艾莉森烧穿——比起当时卡西恩想要杀自己，更让她恼火的，是他此刻的态度。


    她瞪着他，像是在质问：


    之前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吗？都是假装的吗？


    还是说，此刻被众多贵族学生众星捧月似地簇拥追捧着，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够了。”卡西恩终于开了口，脸上露出艾莉森熟悉的惯常冷笑——


    “老实说，和你们在一起也挺有意思的，但擅自把我当作‘朋友’，也未免太抬高自己的身价了。”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语气里满是嘲弄，“天真傻妞，结巴佬和话痨，兰卡罗德小姐交友的眼光真是独特。”


    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


    白色的手套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艾莉森显然已经忍无可忍，“这是战书，卡西恩。”


    “——我要和你决斗。这段时间的事情，我们一次算个清楚。”


    学生们骚动起来。


    第二学期开学第一天，绯闻三角里的两人便闹成这样？


    这情节变化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卡西恩摸了摸脸，弯下身去，将艾莉森的手套握在手里，俊美的脸上仿佛覆了层严霜。


    他走上前，将手套递还给艾莉森，姿态从容又优雅，比贵族还要贵族。


    “真有意思，兰卡罗德小姐，你居然为了这些平民要和我决斗？”他的声音里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你比我想得还要愚蠢。”


    抽他，艾莉森，抽他。


    艾莉森感觉自己和他多说一句，都要忍不住冲上去把他暴打一顿，她硬撑着维持这最后的兰卡罗德家的风度，猛地抓过手套，恨恨地说：


    “我早就说过了，卡西恩，别太自信。”


    卡西恩突然笑了一下，金绿色的眼里，似乎有些说不明的意味，看在围观人群的眼里，却和挑衅无疑。


    “时间地点你定，我自会奉陪。”


    他转身，甚至不再理会想要跟上他的贵族学生，径自走了。


    “队长他……为什么？”赛琳看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她曾经在实战演练里无比信任的人，“只是一个霜雪节而已啊。”


    维克多的反应更激烈些，他从鼻子里“哼”了声，说：“贵、贵族……都、都……这样……就、就会踩着我们往上爬……”


    弗兰克却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他有些犹豫地看着艾莉森，不知该怎么开口——抓耳挠腮，半天憋出一句：


    “队长的态度反差也太大了！”


    他压低声音，凑在艾莉森耳边：“艾莉森，那件事的后续，该不会……是和队长一起吧？”


    艾莉森点了点头。


    “那……？”


    “之后我再跟你解释吧……很复杂。”


    弗兰克看她神情，不好再多问，只好压下快要爆棚的好奇心，目送她回到宿舍。


    而艾莉森，则在赛琳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出那只已经被她攥得有些发皱的手套，在那里面，分明塞着一件异物。


    卡西恩还给她的时候，艾莉森便已经察觉到了。


    一张小小的纸条。


    艾莉森将它平展开，只见上面用花体写着行字：


    “凌晨，西侧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