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电力下的新篇章


    老族长拄着枣木拐杖从祠堂踱出来，新缝的涤卡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镀金怀表——那是陈永年上个月送的香港货。


    "后生仔，"他枯槁的手突然抓住柳青腕子，"昨夜里祖宗托梦，说北坡那棵雷劈柏树底下......"


    话没说完，赵二狗骑着永久牌自行车从砖窑方向冲来，车把上挂的琉璃瓦叮当乱响："青哥！省考古队挖出个双火膛窑炉，杨教授说要申报什么十大发现！"


    林小雨抱着新到的日立摄像机追在后面，马尾辫上沾着泥星子："慢点！这机器要预热三分钟才能......"


    晒谷场东北角忽然响起争执。栓子举着铁锨拦在板房施工队前，脖子涨得通红："这位置是俺家祖坟迁葬的吉位！动土得等冬至！"


    施工队长扬着图纸嚷嚷："文物保护讲究原址保护，耽误工期你负得起责吗？"


    马科长正要上前调解，老支书的孙女春花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她手里攥着的《天工开物》线装本哗啦作响："书里说古窑要配松木窑神庙！咱们能不能在保护棚西角搭个小神龛？"


    杨守诚教授的白大褂下摆扫过结冰的泥地，放大镜对准春花手里的书页："明代《窑作制度》确实记载......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嘛！"


    王寡妇趁机端来热气腾腾的芝麻叶杂粮馍："专家尝尝俺们村新磨的荞麦面！"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张研究员悄悄把个牛皮纸信封塞进柳青口袋。信封里是新加坡寄来的航空信，繁体字龙飞凤舞："......家父见《新闻联播》里曝光的糯米灰浆配方，说与祖传秘方一般无二......"


    晒谷场南头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陆执年从供电所的三轮摩托跳下来，绝缘手套都没摘就往人堆里挤："柳青！省考古队接的临时用电超负荷，变压器又跳闸了！"


    柳青摸出随身带的红星笔记本，撕下页账单开始写分配方案。林小雨的摄像机红灯恰好亮起，忠实地记录下他鼻尖沾墨的侧脸。


    "先把砖窑电路接到村办厂变压器，"他笔下不停，"等文物局拨款到了，给考古队单独架条专线。"


    马科长貂皮领子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这不合规......"


    "特事特办嘛！"吴村长不知从哪冒出来，崭新的涤纶干部装前襟还别着新闻联播采访时的绢花，"上回省台记者不是说，这叫文物保护与乡村振兴双轮驱动？"


    每天大家都热热闹闹七嘴八舌的。


    而柳青的钢笔尖在"电力分配方案"的"案"字上洇开个墨点，远处砖窑鼓风机的嗡鸣突然弱了三分。


    栓子媳妇抱着奶娃从不远处小跑过来：“青哥！东头老孙家保险丝又烧了！”


    陆执年过了寒假又回学校了，村里没有一个电工还真不行。


    柳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决定下午去县里树个牌子，看能不能招到哥电工。


    ……


    晒谷场东头突然传来柴油发电机的轰鸣，三盏碘钨灯把挖掘现场照得雪亮。


    杨教授的白大褂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印着"博物院"的毛背心："小赵！把探方里的碎瓷片按釉色分拣！"


    赵二狗蹲在临时接的电灯泡下，独眼被强光刺得直眨眼。他手里捏着的青瓷片突然映出彩虹光晕："教授！这破碗底会变色！"


    "秘色瓷！"杨守诚的放大镜哐当掉在探方隔梁上，"快拿pH试纸测渗水酸碱度！"


    林小雨的摄像机差点撞翻取样箱。


    她手忙脚乱调试白平衡时，王寡妇端着竹筛子挤  进人群："专家们歇会儿，尝尝新炒的南瓜子！"


    晒谷场西头突然爆出争吵。


    栓子爹举着铁锨挡住施工队的挖掘机："谁敢动俺太爷的坟头土！"老族长颤巍巍举起怀表对着月光："申时三刻不宜动土，这是黄历上......"


    "都新时代了还讲封建迷信！"马科长掏出红头  文件刚要念，变压器突然"砰"地炸出团蓝火。


    整个村子陷入黑暗的刹那，有人惊呼："祖宗显灵了！"


    柳青摸黑冲向配电箱的脚步被绊了个趔趄。


    手电筒光束里，陆新成正蹲在变压器下拧螺丝："接触器烧了！快叫人把砖窑的备用电缆拖过来！"


    柳青眉头一跳：“你怎么来了？”


    “我跟着马科长来的，他一定要盯着你们村做出点功绩，而且执年回家后也拜托我多来你们村看看。”


    混乱中不知谁点燃了晒谷场边的松明火把。


    跳跃的火光里，杨教授捧着瓷片的手影被投射在祠堂白墙上，活像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凰。


    栓子媳妇怀里的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去抓墙上的光影。


    "接电成功！"陆新成抹着满脸油污从电线杆滑下来。


    霎时间全村灯火通明，考古探方里的积水映着碘钨灯光，竟在黄土地上晕出片星辰大海。


    次日清晨。


    柳青拿着一块木板子盯着看了许久，最后认真在木板上提着毛笔写下，诚招电工，四个大字。


    柳青将木牌架上自行车，就往县城里去了。


    骑车上县城的一路上，遇上的人都要和他点头打招呼。


    他现在这样和一年前的透明人完全不一样。


    柳青到了县城，先去了劳务市场，把写着“诚招电工”的木牌子竖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不少人都围上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柳青站在一旁，耐心地解答着大家的疑问，介绍着村里的情况和待遇。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看着挺干练的小伙子过来询问详情。


    柳青一一登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约定好下午去村里看看环境，再具体谈工资和待遇。


    从劳务市场出来，柳青又去了供电所，咨询了一下关于村里电力增容的事情。


    供电所的人很热情，详细地给他介绍了申请流程和所需材料，还答应会尽快派人去村里实地考察。


    柳青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儿往村里赶。


    一路上，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先找几个电工把村里的电路好好整治一下，再跟马科长他们商量一下文物保护的事情，争取把村里的电力设施搞得更完善一些。


    回到村里，柳青先把木牌子放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下，让大家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