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黎磬气急败坏地开口：“你在胡说什么，我师兄是败在我师父留下的考验中。”


    “你一直都是这么骗自己、骗世人的吗？”方璃面露嘲讽，慢慢走上台阶，“你师兄自小练剑，无人不夸赞他的天赋。萧寒岩突然身故，无极门从此没落。也是他为着那几年的师徒之情，独自一人撑起无极门，一面与江湖人周旋，一面苦练剑术。”


    “终于在十六岁剑法大成，为了让无极门重回辉煌，他一人单挑几大门派高手，无一败绩。可以说你如今的地位是他为你拼来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才，却败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我想当他进到枭骨关的那一刻一定很失望吧。”


    方璃逐渐逼近黎磬，看着他额间冒出的冷汗，方璃嘴角翘起一点弧度：“你如此在意枭骨关，得知万俟瀚想要用火药炸开枭骨关，马不停蹄地就赶来金沙城，甚至不惜以无极门的恩情为饵，攻占鎏金山庄，也要问出火药的位置。让我猜猜看，枭骨关里面藏着什么呢。”


    “萧寒岩的尸骨就被你藏在里面。你杀了你师父，还将他的尸骨藏起来，担心被你师兄发现，你便提前埋伏在枭骨关，杀了他灭口。”方璃停在台阶上，紧盯着黎磬的眼睛。


    黎磬原先还有些紧张的神情突然消失，暗暗松了一口气，大笑道：“胡言乱语。王北定入枭骨关时，我听他的吩咐留在无极门，根本没去凑热闹。他是厉害，可依旧比不上我师父，败在我师父手上，再正常不过了。谁让他就是那么一个自以为是狂妄之人。”


    方璃听到反驳，也不着急，反倒笑起来：“原来不是你啊，没关系，下次找别的答案再来诈你吧。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到下次。”


    “什么？”黎磬上前一步，想要听清方璃的话。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低头——一把横刀贯穿了他的左胸口。


    “你以为一条绳子能困住我多久？”万俟渠凶狠地抽回刀，黎磬一下子倒在了他的脚边。


    见万俟渠靠近黎磬，方璃大喊一声：“退后！”同时迅速地飞身上前。


    果然黎磬再次“死而复生”，不知何时拔出剑，刺向万俟渠。方璃一掌推开还在状况外的万俟渠，一扬剑，砍向黎磬握剑的胳膊。


    下一秒，鲜血飙上方璃的脸，一只胳膊跟着剑在空中划出一条轨道。黎磬痛苦的哀嚎声传遍整个阁楼。盯着在地上打滚的黎磬，方璃擦干脸上的血渍：“我说过，我一定会报那一剑之仇。”


    她慢慢靠近黎磬，举起剑想要给他最后一击。黎磬突然抬头，莫名的粉末被扬到方璃脸上。方璃立即捂住口鼻，后退一步，暗道不好。


    果然迷雾散去，原地只余一滩血迹。


    这人是属耗子的吗？方璃生气地挥了下件，回头怒视万俟渠。


    “干、干什么？”万俟渠警惕地看着她。


    方璃上下扫视一身狼狈的万俟渠：“我给你两个选择，我杀了你然后亲自打开城门，或者你自己现在下令开城门，让所有想出去的人出去。”


    看着万俟渠不服气的表情，方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劝你选后一个。万俟瀚都死在我手上，就凭你也想打败我。我本想直接杀了你，可惜万俟沅拜托我，他要亲自解决你。我从不管私人恩怨，但万俟沅活得不容易，我不忍拒绝她。”


    万俟渠冷哼一声：“她可怜？”


    方璃突然将剑架在他脖颈处：“我没空和你废话，快选吧。”


    “行行行，我选开城门行了吧。”万俟渠收起笑容，“不过现在城中多得是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将鎏金山庄搬个空，哪里舍得走。”


    “我不管这些人，你只要将城门打开就行了。”方璃收回剑，快步走下台阶，莫名地顿住。


    她回头看向还在原地的万俟渠：“还不快去做，如果我走到城门时，城门还没打开，我就当你选了第一个选项。”


    下一秒，万俟渠便从她身边冲了出去。方璃盯着远处的胳膊，想了想，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


    方璃抵达城门时，城门已经大开。几个零零散散的江湖人慢悠悠地走出金沙城，方璃跑着经过他们，听到他们谈论自己拿到了多少东西。


    她埋头跑出一段距离，慢慢地停下来，回头看向金沙城。方璃第一次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此次救下的有多少无耻之徒，但她只能这么做，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方璃一步一步地走在夕阳中，黑夜赶来的脚步也比她快。她终于还是走到了金沙城城民面前，万俟沅关切地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所有的百姓都在这，一切安好。你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没事。”方璃勉强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抬头看向暗下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胳膊。


    所有人都在说说笑笑，偶尔有几个人走到万俟沅身边，询问他们何时能回家。


    “嘭！”大漠深处突然爆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大地都晃动了几秒。


    方璃猛地站起来，望着金沙城的方向。“嘭！”又是一声轰鸣。


    一些人尖叫起来，不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打仗吗？”


    万俟沅皱着眉头走到方璃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金沙城：“金沙城是不是出事了？”


    良久后，方璃慢慢地摇摇头，金沙城那边风平浪静，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平静。她不放心地看向大漠深处，既然不是金沙城，那王弃尘对准的是哪里呢？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身后众人突然高呼起来，向同一个方向挤过去。


    方璃立即跑向他们，万俟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奋力地挤到最前方。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塌了吗？”方璃的追问慢慢停下，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条河流卷着沙石向他们奔涌而来，远处两个方向的河道也正在被水填满。“我们有水了！我们能活下来了！”“老天啊，金沙城的河终于回来了！”


    方璃眼眶发热，喃喃道：“王弃尘，王弃尘炸开了机关墙。”她突然回身拉住身旁兴奋的万俟沅：“万俟沅，你有没有沙漠的地图？”


    “有啊，你要吗？”万俟沅从怀中拿出地图，递给方璃。方璃一拿过地图，便扭头穿过人群。


    “你去哪啊？”


    方璃头也不回地离开人群，拉过一匹马，翻身上马，朝着大漠深处奔去。


    *


    “王弃尘！王弃尘！”方璃勒住马，高声道，“我知道你在这，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和水流声，她索性从马上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那只黑鹰抓来，剥皮抽骨，生生把它炖了！它帮你传递了那么多次消息，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我的错何必让它来承担，在这世上唯一还认得我的只有这只黑鹰了。”王弃尘从石块背后绕出来。


    方璃立即回头，快步向他走了几步，在看见他手中的剑时又停了下来：“放心吧，我不是你这种乱撒怨气的人。不过，你临时收手，也算我没信错人，你终究还是那个行侠仗义的剑客，干不出坏事。”


    王弃尘自嘲地笑了一声，突然举起手中的剑逼近自己的脖颈。方璃大惊，猛地掷出袖中银针。王弃尘手一抖，霜锷剑掉落在他脚边。他仰头吸了一口气，下一秒，他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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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起霜锷剑，用力地将它投进河流中。


    “你干什么！”方璃几步冲向河边，湍急的河流中已不见霜锷剑的影子，“这把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扔了？”


    王弃尘站在原地，并不看她：“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人怎么配称为剑客。它该去寻找更好的主人了。”


    方璃久久注视着他，突然冷笑道：“若是其他江湖人知道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的王北定，如此只是一个心存死志的懦夫，恐怕会很不可思议吧。”


    王弃尘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摘下脸上的面具，好似并不意外方璃猜出自己的身份。他低着头：“为什么我就是改不掉莫名的好心呢？如果我是个纯粹的恶人该有多好，这样我就能放心地杀掉所有人。太可惜了。”


    方璃再也扼制不住情绪，冲到王弃尘面前，想要一巴掌拍醒他。可当她的手触碰到王弃尘脸边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了下来——一滴泪正好落进她的掌心。


    王弃尘避开她的手，捂着脸无力地跪坐在大漠上。方璃盯着手心的泪痕，胸口闷得更厉害，她咽了咽有些发哽的喉咙：“做个好人，不好吗？”


    “很好，可是像我这样，做好人好得很痛苦、做坏人又坏得不彻底的人，不好。我遭信任之人背叛苟延残喘之际，曾发誓要毁掉这个烂到无可救药的江湖。可临到头，我又顾前顾后，不忍下手。世界竟有我这么可悲之人。”


    “我好累，若早知我活了二十年的结局是这样，我宁愿不做这大梦一场。太累了，我该去陪我的家人们了。”


    方璃将背上的布包解下，放到他面前：“你看。”


    王弃尘没有多问便打开了布包，看到里面的胳膊，他的双手颤抖，猛地抬头看向方璃。


    方璃看到他含泪的眼睛，不自觉避开眼神：“我猜，害你之人也有你那个师弟，所以特地带过来。如今他也没办法举起剑了，你会好受一点吗？”


    王弃尘笑着笑着又低下头：“你不该对我这么好，我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始安城那次，那批突然赶来在城中防火的人也是我引来的，我本想让他们去摧毁流云盟，顺便解决唐知雪。没想到却差点害了你。今日也是这样，若你不遇到我，会过得更好吧。”


    方璃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开胳膊，跪坐下来，伸手搂住王弃尘的脖子。王弃尘浑身僵硬，双手回抱住她的后背，没想到方璃剧烈地抖了一下。


    王弃尘立即直起身体，想要看她的后背：“你受伤了？是我害了你，抱歉，我真的......”


    方璃死死地搂住他，摇头道：“不怪你，我早就不怪你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多痛苦。如果是我遭受到这一切，我也会想杀掉所有人的。何况你最终也没有下手。”


    “王弃尘你不能死，不为别的，你还欠我那么多东西。我也不要你还了，只要你别自己求死就行。”


    王弃尘冷静下来，犹豫着抱住方璃，轻轻地应了一声。两人在月光下相拥着，如同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侣。


    “不过，我终究不是一个乐于奉献的人，也没工夫去拯救谁的命运。”方璃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不愿告诉我你的仇怨，却在背后偷偷利用我，是你违约背诺在前，差点酿成大错。我不想再去赌你的善心了。”


    “所以，我们就此分开吧。”


    王弃尘顿住良久，缓缓道：“好。能留在你身边的不该是我这种人。我祝你……”


    “不用急着说这个，我明日便会离开金沙城，”方璃贴近他的耳朵，“你我相识一场，我要你明日送我一程，也算是正式告别。”


    月光寂静，大漠中却再也听不见二人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