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餐厅伫立于江边，格外华美静谧，被灯火点亮的飞阁流丹在雨夜中宛若仙境，不似人间。


    很难相信，满是陋屋与犯罪的生存区竟有这般美景。


    楚南星在连廊中主动搭话：“真好看。”


    叶权本就面色微妙，闻言刻意躲远了些。


    知子莫若母，叶素霓多半猜到两人发生过什么，满意地笑道：“这边的环境还是差了点，以后让我儿子带你去首都生活。”


    记忆空白的Omega对世界之大概念全无，只能附会。


    见他们一唱一和，叶权不由丢下极度敌视的目光，自顾自地迈进了道路尽头的雅间。


    “我儿子性格别扭，但也心软，”叶素霓面不改色，“你要有耐性。”


    明知自己过分的楚南星顺从颔首。


    他别无选择。


    *


    在污染极其严重的雾隐川，鲜花是非常昂贵的资源，结果宽敞而温暖的雅间内却缤纷如云，实在奢靡。


    随叶家母子落座后，楚南星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触碰面前的蝴蝶洋牡丹。


    叶素霓满目欣赏：“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Omega，你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快进到孩子还是太超过了些。


    楚南星不由停住动作，努力显得不动声色。


    “少说无稽之谈，”叶权的抵触倒是溢于言表，急着质问：“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宛若女王的叶素霓铺好餐巾：“这孩子的案件还在调查，需要留在警方监控范围内，你理应陪伴。”


    叶权显然对所谓“理应”意见颇多，但转而竟起了兴趣：“怎么做到的？”


    楚南星侧头眨眼：“？”


    叶权：“赤手空拳，杀了八名携带枪械的毒贩。”


    “他们真是毒贩吗？”楚南星实话实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叶权并不相信，年轻桀骜的脸上满是狐疑。


    “这事你不必打听，”叶素霓瞥了儿子一眼，转而安慰：“你头部有撞击伤，失忆也正常，相信特效药几天内就能助你恢复健康。”


    叶权戳穿她佯装的体贴：“何必故作姿态？对这种人，价钱付到位不就好了？”


    母子俩瞬间眯起眼睛对视，餐桌上弥漫起莫名的火药味。


    楚南星在旁坐立不安。


    片刻后，叶素霓终开口警告：“能找到如此完美的伴侣，你要懂得珍惜。”


    完美……


    被称赞的Omega理应报以微笑，却在恍惚间听到来自记忆深处的可怕声音——


    “你将拥有最完美的基因，为人类繁育出最优秀的后代。”


    “所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开心吗？阿南。”


    是谁？这么疯狂可笑，这么自以为是……


    难以解释的恐惧和愤怒油然而生，逼得楚南星握紧双手。


    幸好服务员们依次送来精美菜肴，让稍显冷清的私密房间多出几分热闹。


    叶素霓端起杯子刚要发言，那名健硕司机却匆匆进屋，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抱歉，我得离开雾隐川几日，”她随即起身，嘱咐道，“你们好好相处，别乱跑。”


    不愿理睬的叶权专注于切割牛排，显得对母亲的离去毫不在意。


    叶素霓朝楚南星弯起嘴角：“这家伙比较幼稚，母胎单身的处男，请多包涵。”


    话毕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馆雅间。


    ……


    楚南星心头泛起一种救命稻草飘远了的无措，在惊讶中欲言又止。


    他本以为这位了不起的母亲做事谨慎，会与自己谈判许多条条框框，结果就这么走了？


    虽然白日答应得痛快，但究竟该怎么对付眼前难伺候的Alpha，实在头绪全无。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关注，叶权更加不爽，鄙视地瞪向懵懵懂懂的Omega：“看什么？别以为自己得逞了。”


    现在董事长已然离开，绝不能惹怒这家伙，否则再被带回警局肯定彻底完蛋。


    楚南星不安地保持微笑。


    叶权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环境优美的雅间内一时只余杯盘轻响，气氛僵持。


    察觉到Omega在旁纹丝不动，叶权又蹙眉：“不想养病了？雾隐川没什么像样的食材，别挑挑拣拣。”


    “怎么会，”楚南星回神解释：“以前好像……没吃过这么珍贵的东西。”


    此话不假，生存区的平民多半要以廉价的营养剂为食，更何况他连身份证都申请不到。


    但条件优越的Alpha对那些贫困经历并不在意，甚至露出几分厌蠢般的不耐烦。


    楚南星试图缓和关系，忙拿起筷子小心地挑选了番，最后竟夹走了作为装饰的萝卜花。


    叶权：“……”


    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新鲜蔬菜的认知，楚南星慢慢把花放进嘴里，优美的丹凤眼不由惊讶瞪大，简直像只第一次吃到鱼的小猫。


    毫无意识间，叶权轻笑了下。


    他和母亲极为相似的俊美面庞第一次显露出几分柔和之色。


    被食物打动的楚南星嚼嚼嚼，也朝着心情好转的Alpha青年弯起眼眸。


    眼看气氛开始走向和谐，叶权却又莫名冷脸。


    他抬手挥退服务员，待到雅间彻底安静下来，果断放下餐具宣布：“我的事别人说了不算，我不可能和你结婚，别白费心机了。”


    “那发病时要怎么办？”楚南星追问，“你不需要婚姻，但你需要信息素。”


    叶权当然没有答案，如果他有，也就不用坐在此处面对荒唐至极的夜晚。


    低沉地安静过半晌，年轻而高傲的Alpha仍旧态度坚决：“与你无关，我绝不接受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还是少做平步青云的白日梦吧。”


    真没时间去探究这位大少爷的喜怒哀乐了，必须让他同自己暂时妥协。


    楚南星很清楚这点，神情诚恳：“别的我没奢望，只求保命而已。”


    叶权面露轻蔑：“是吗？难道你会拒绝享受叶家带来的好处？”


    ……原来是在意这个？楚南星略感诧异。


    “如果不占便宜能让你舒服些，没问题，”他认真保证，明确道，“就算暂时花了你家的钱，也会偿还的。”


    ……


    事实上，小Omega并没有越界的言行，为了活命而答应母亲也无可厚非，毕竟换成任何人，都会在那种状况下做出同样的选择，包括叶权自己。


    年轻气盛的Alpha找不到争执的契机，只得没好气地重新折磨起面前的牛排：“最好说到做到。”


    寻常人没有机会品尝的食物，多半也算“好处”之一。


    之前楚南星在拘留所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久到几乎忘记了饥饿。


    此刻他仍能感觉到嘴巴里残留的蔬菜清甜，很美味，也很陌生。


    那种味道从来都不属于我吧？


    所以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


    Omega失神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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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望向窗外夜色中的混沌江水，眼尾的红痣被摇晃的灯笼映得明明灭灭。


    *


    晚餐不欢，结束后却不能散。


    纵然叶权几度试图擅自离开，但那些荷枪实弹的保镖却寸步不让，表示毫不介意用武力解决问题。


    眼瞧着骄傲的Alpha快要被母亲的手下气到爆炸了，楚南星忙借口躲去卫生间，留他冷静冷静，省得波及自己。


    *


    好奢靡的餐厅，就连洗手台都洁净芬芳。


    楚南星饭间没怎么动筷，独处之时，胃终于泛起空而痛的感觉。


    他打开水龙头，低头舀起水来抿了几口，方才平静地走了出去。


    没想正有位服务生恭恭敬敬地等在走廊，见面便道：“楚先生，有您的电话。”


    楚南星很意外：“我？”


    对方将移动座机伸手奉上。


    肯定是叶素霓仍不放心，要多嘱咐几句。楚南星礼貌接起：“您好。”


    “这么客气啊，阿南。”


    过于低沉磁性的男声，像把锋利的手术刀，顷刻剖开了Omega混沌的大脑。


    楚南星本就惨淡的脸色更加苍白：“你是谁？”


    男声带笑：“不会真失忆了吧？你小心翼翼苟活那么多年，却为了王川那种无足轻重的家伙把自己送进局子，值得吗？”


    冷汗沁出楚南星光洁的额头，他焦躁地原地转身，眼前一阵阵昏暗发黑，又一次次明亮如昼。


    对方貌似很是深情：“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真让我心疼。”


    无数的记忆片段如潮水涌来。


    尽管很多画面都不清晰，仍可见混乱热闹的黑市，旧物琳琅的古董店，和永远笑眯眯的大叔。


    此外，还有他青白浮肿的尸体，以及红到刺目的血泊……


    楚南星深呼吸了几下：“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可怜的阿南，现在连脑袋都不好使了，”男声又笑，“这么想知道答案，三天后荔水商场见。”


    电话至此而止。


    什么意思？我认识这家伙？荔水商场又在哪里？


    楚南星情绪波动到有些耳鸣，愣愣地将电话交还服务员。


    正失神时，叶权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他显得很急躁：“走不走？别浪费时间。”


    楚南星怔愣点头，垂下眼睫与Alpha擦肩而过。


    乌黑的发梢不经意蹭到他的手背，像是冰凉的丝绸。


    叶权随之抬眸。


    因神秘电话而涌入脑海的回忆碎片不停翻涌，惹得楚南星心神不宁，他急于知道关于案件的一切，而眼前也只有让叶素霓如愿一条路可走。


    意识到这点后，Omega强行压住情绪，回身努力微笑：“就试两个月，不行吗？”


    他眼睑发红，本就冷白的面颊无比憔悴，并不真的想笑，自然也谈不上快乐。


    幻视害怕被重新丢下的流浪小猫。


    叶权几度试图讲道理，却又无从谈起。


    楚南星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伤害我？”叶权被他的用词气笑，不由讥讽，“和你这种毫不自爱的低等人类没法沟通。”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前迈步，当着所有保镖的面把Omega撞了个趔趄。


    ……可恶的“白纸一张”，是你逼我的。


    楚南星抿住形状优美的唇，在昏暗处无声地盯着Alpha的高大背影，那双神秘双眼比夜行动物还要明亮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