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营将士陆续的开拨进驻北云大营，贾琏终于也见到了带着京营骑兵营进驻的冯紫英，不仅有他，还有京营游击谢鲸，也是从前交好的王孙公子。


    冯紫英安顿下来见到贾琏十分激动：“今日见这北云大营，处处妙至毫巅，万想不到琏兄弟竟有这墨翟之能，如此精于营建之道，失敬失敬！”


    贾琏只是笑着谦虚，在院子里备下了小宴给冯紫英、谢鲸接风，再请了陆龄松和他手下几位能干将领，再让乔泽等护卫也陪在末座。


    好酒好菜自不必提，都是青年将领，意气风发，自不必说一见如故意气相投。


    席上痛饮了一回，在院子里投壶，射箭赌酒取乐，冯紫英、谢鲸好生惊艳了一回贾琏的好弓，少不得上手抄了弓箭试了试。


    一时吵吵嚷嚷借着酒兴，他们去了校场，骑马射箭赌靶，冯紫英又对箭不虚发的乔泽也十分欣赏，问了籍贯，家乡等。


    乔泽一一答了，又说自己在漕河上从前遇到的新鲜事，在座多是王孙公子，或是陆龄松这样少年从军的，自是没听过，一时也说得热闹。


    贾琏射了几箭后，便有人来报宫里夏太府来了，要见他。


    他只能笑着叫他们先吃着，自己带了人出去接待夏太监。


    谢鲸看贾琏走了，才问冯紫英：“是宫里太府寺那个夏安国？”


    冯紫英笑了声：“除了他还能是谁，不然也不能这么急着去——这一位，心眼针尖儿大，又特别贪。”


    陆龄松看他们说话并不避着自己，好奇问道：“太府寺……是管什么的？”


    冯紫英为他解释：“专管皇家的库储出纳，帝王出巡，必定要出来看看的，再则，贾府还有个贵妃娘娘在宫里，这些宫里的公公们，少不得奉承着。”


    陆龄松点头：“多谢冯将军解答。”


    冯紫英笑：“不必客气，你我兄弟相称即可，不要见外。”


    谢鲸看陆龄松面上有些忧虑之色，直到他是担忧贾琏被夏太监为难，倒有些好感：“不必担心贾兄，他于这上头擅长得很。宫里也好，官场也好，没一个不说琏二爷擅交接的，是个八面儿见光的人。”


    陆龄松道：“多谢鲸兄宽慰。”


    谢鲸看他一板一眼，心道越发奇了，这人一看就是性情孤峭的耿直人，竟能与贾琏相交，实在也是奇怪。


    他想着昨日进驻军营后的见闻，那些干净整洁实用的营房，各种房舍校场，高楼华台，都是如此的让他震惊，而这是短短三个月建起来的，以他之能，是绝办不了的。


    他从前只觉得贾琏虽然能干，却有些佻荡风流，但看在贾府势大，又则他夫人王氏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侄女，平日也不得不交接着，但这两日所见所闻，竟是对贾琏有了新的认识。


    只怕自己从前是真的看走眼了，这人……竟不止能做些事，还真的胸有大志。


    冯紫英大概也与谢鲸一个想法，笑道：“想不到将军这样一个实心人，倒与琏兄弟交好，我们十几年的世兄弟了，还没见到陆将军，琏兄弟就把陆将军在我跟前赞了又赞。”


    陆龄松有些窘迫：“贾大人提携推荐之情，在下不敢忘。”冯紫英是龙禁卫，从四品，谢鲸是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但他们却都有着显赫家世，他历来是知道自己这些从底层上来的，万不能和这些人比，贾琏荐他，是好意，他承这份情。


    冯紫英与谢鲸都笑了起来，冯紫英拍了他肩膀：“琏兄弟平日里交接，多是我们这等吃喝玩乐的，他待松兄弟好，自然是觉得陆将军能交，绝不是看什么官职家世。”


    谢鲸也笑道：“要提携，也轮不到我们提携。倒是我们以后要多承陆将军关照，这次我过来，都还要托他的情，你别看他日日在大营里吃土看着安分……兵部那边，可支使不动他。”


    他只笑着没把话说尽，王子腾才从京营节度使卸任，这上下哪一个不卖他面子。


    贾琏不知道冯紫英和谢鲸对他看法的转变，他正在和夏太监说话。


    宫里的太监们这段时间也经常来北云大营，毕竟每次来都吃好喝好最后还拿好，大家都喜欢办这趟差。


    夏太监正私下与贾琏说话：“贵妃娘娘让我给贾大人带句话，说家里修园子，勿要过奢了。又提醒您，不必太招摇。”


    贾琏笑着道谢，又道：“有劳夏爷爷了，烦请公公上复娘娘，就说弟定谨遵娘娘谕命，也请娘娘不必挂心家中，但尽忠侍奉陛下便是。”


    元春在原著中隐谶被弓弦绞杀，发生在八十回后，虎兔相逢，寅年与卯年交替的腊月，应该是卷入了宫廷斗争中。


    如今那妫乐川已被调到了京城皇帝眼皮底子下，王子腾应该不会再选他为棋子……王家不选择的话，薛家也未必会动，那么作为王夫人的女儿贾元春，应该也不会再参与进去什么宫廷密谋吧？


    贾琏只笑着安排夏太监住下，又送了个玻璃面银怀表给夏太监。


    夏太监在宫中掌内府的，见过的好东西多了，但今日看这银灿灿的西洋玩意儿，走时又准，玻璃表面晶莹剔透，爱不释手，在宫里当值，有了怀表，那省许多心，他不是没有，但品相这么好的，还是第一次见，这西洋钟表，越小越贵。


    他少不得卖一个好给贾琏：“琏二爷若是有什么东西要给贵妃娘娘的，可让人送到宫廷采办处那里，到时候我只说是宫里采办的，送去贵妃娘娘那里去。”


    宫里禁夹带，能走明面给元春带点东西，哪怕知道对方肯定也会反复检查，不会真的让夹带什么要命违禁的东西，这也是偌大的人情了。


    贾琏笑意更深了些：“多谢夏爷爷，夏爷爷下次有什么事要办，只管吩咐孩子们找我去。”


    原著里夏太监贪得无厌，不断和贾府借钱不还，但，就是这样眼里只有钱的人才好使唤，因为他们底线低，只要喂点东西，就能驱使。


    不像戴权，要钱，却不肯留任何把柄，只能表面敬着，却用不了。


    他带着夏太监又对阅武台、开阳宫等帝王行幸处、宴请厅等又过了一遍，又陪着吃了便饭，这才打发走了他。


    ……


    巡幸大营的日子钦天监终于定了下来。


    很快进入了忙碌的大阅前的训练，贾琏则进入了对整个大营的所有的查缺补漏中。


    光禄寺、礼部、兵部的所有大臣都入驻了北云大营，校场彩旗纷飞如霞，明黄九龙八宝御帐搭建，所有的官员全都自动进入了最紧张的状态。


    内务府和工部官员也都已到了，也不再是之前那推托的模样，而是都做出一份踊跃争先，效忠皇帝的样子来。


    董尚书也已亲自过来检查，但看到大营如此雄壮，且色色都已齐备，倒也放了一半的心。


    之后是文武进士也提前半个月大营内，统一安排在了开阳宫内的官员值宿的房间内住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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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是刚选出来的进士，很快就要正式任免选官了，一时也是文武人才荟萃，整个兵营都热闹起来。


    到了巡阅那一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校场上各营将士都鸦雀无声，甲胄严整，肃然列阵以待，军容肃穆，队列庄严，只听到阅武台上的绣金盘龙大纛，猎猎作响。


    贾琏换了官服，跟在兵部官员后，在阅武门外伺候扈驾。


    浩浩荡荡的御驾从北云大营的大门进入，黄门执节，传跸声起，中军鸣炮三响，乐坊的钟磬齐鸣，鼓声激越，所有扈从官员、文武进士都在阅武台下跪接御驾。


    御驾至阅武台下，太上皇和皇上都下辇升座，赞礼官高唱：“天子临轩，将士肃立！”


    刹那间，三通鼓毕，十万甲士齐喝“万岁”，声震云霄，山呼海啸声中，太上皇和皇帝都坐上了阅武台上的龙辇上，文武三品以上扈从官员以及今科文武举的一甲前三名一同上了阅武台上。


    董尚书上前跪禀：“禀陛下，北云大营各营已列阵就位，恭请太上皇、皇上阅阵！”


    帝王大阅，历来先阅射，然后枪刀盾兵、骑兵、火器演习操演。


    这些之前大阅前几日已操演精熟，陆续上来，太上皇只笑着往下看，他下首的妫重明却不着痕迹地仔细看着这阅武台的修造情况。


    之前就听北静王说这大营营造得分外精美，他知道贾琏能干，也知道这大营必定修得很不错，而这阅武台必定也是重中之重，修得一定是最花精力的。


    但他万没想到，修得……竟真的是如此的好。


    完全超出了想象的好。


    阅武台檐上的明黄色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十分雄伟，朱漆立柱上盘桓着琉璃螭龙。


    宝座下铺着深红地毡，其余地衣未覆之处，全是光滑如瓷的大片石砖铺着，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栏杆望柱上都细致雕着莲瓣纹样，次间隔扇门上同样在裙板浮雕着夔龙云水纹。


    龙座旁摆着两尊金黄色玻璃龙，通体透亮，十分符合太上皇喜奢华的习惯，但实际上除了这两尊琉璃龙和阅武厅角落摆放的琉璃花瓶，这阅武厅内并没有别的值钱贵重古董陈设。


    玻璃制品。


    他早就怀疑，贾琏私下掌握了玻璃制造的工坊，蓄养着能工巧匠，制出奇巧物件后，再以西洋舶来品之名对外拍卖。


    他找了一些西洋传教士看过奇珍阁拍卖出来的玻璃制品，那透亮度，纯净度，以及厚薄均匀毫无气泡的玻璃体，是西洋人、倭人都暂时难以制出的珍品。


    但贾府的人一塌糊涂，查了许久，掌握这个工坊的也不是王家，不是薛家——竟然真就是贾琏。


    他盯着台侧侍立着的贾琏，他今日换了四品官服，修造北云大营，他有功，这官袍，很快就会换成三品的红袍了——要把他放在哪里更合适呢？擅营造，又掌握着奇技工坊，工部？工部本就有贾政，虽然不太堪使……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仍然一派沉稳，反而是太上皇看着激动，与一旁的董尚书说着操演的事。


    他目光落在校场上那些聚散成军阵的官兵，心中冷笑——不过是演着花架子罢了，实际上将军贪腐，士兵羸弱，军务糜烂，不堪一击。


    这朝廷、军队以及宫里的内侍，全都是上下一气的烂透了。


    他目光再次落在了贾琏身上，能臣，不好找，工部的话……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