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不在场，姜宝不知道自己这段表演是否合格，他已经说完了自己的台词，这段戏份，夏行周不需要给他什么反应，他估摸着可以了，果断松开了夏行周的手。


    入戏太深，等从角色中抽离后，姜宝才看到被他的泪水沾湿的掌心，他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眼夏行周。影帝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般。


    姜宝脑中再次冒起一个又一个问号。


    拍戏现场都能睡着，影帝到底是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不过，这也符合植物人的状态，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想起辛丰的叮嘱，姜宝没有开口喊醒夏行周，他掏出手帕，重新握住夏行周的手，小心翼翼帮夏行周擦去手上的泪水。确定没留下自己的痕迹后，他才蹑手蹑脚离开了病房。


    走廊内依旧无人，如果不是病房内还躺着个男人，姜宝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恐怖剧片场。


    这是家私人医院，医院的病患不多，来往的家属也少，姜宝很快便等到了电梯，下到一楼，在北门再次见到了辛丰。


    辛丰的剧组正在拍摄，辛丰正坐在导演身边，面容严肃，一看就是在沉浸工作的状态。


    姜宝不好打扰辛丰，掏出手机想跟辛丰道一声别，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一转头，就迎上一双含笑的眼。


    “姜宝，你来拍戏啊。”


    姜宝身高175，苏岱与他差不多高，齐平的视线，姜宝能清楚看到苏岱眼里的疲倦，还有勉强撑起的笑意。


    姜宝是三年前认识苏岱的，两人在同一个剧组跑龙套，因为经历和年龄相似成为了朋友，和姜宝一样，苏岱也没有混出个名堂来。不同的是，姜宝有辛丰的帮助，三天两头能在一些剧组里混个脸熟，苏岱却没有那么多的机会。


    “你也来拍戏吗？”


    苏岱的母亲和姜宝的奶奶一样，都得了尿毒症，苏母的情况要比姜奶奶严重许多。


    苏岱工作外的时间都会去医院陪伴母亲，苏岱没钱让母亲住私人医院，唯一能出现在这的理由只有工作。


    苏岱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不是，我是来找工作的。”


    来这里找工作？


    不怪姜宝会惊讶，这家医院并不长期提供拍摄场地给剧组，辛丰和他参演的剧组之所以能够租下场地，还是拖了关系的。


    对方强调了两点：拍摄期间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声，快点拍完就快点走，如果被上头发现了，对方是会受处分的。


    这儿可没什么工作能找的。


    看出姜宝的疑惑，苏岱解释道：“辛哥不是投资了一部剧吗，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他还有没有角色。”


    姜宝恍然大悟：“应该是没有了的，我听哥说，演员都找齐了。”


    苏岱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失望，却突然问：“辛哥没给你角色吗？”


    姜宝：“没有呀。”


    苏岱抿了下唇，露出一个姜宝看不懂的表情：“他投资拍的剧，怎么不给你弄个角色？”


    这话让姜宝有些不舒服，听苏岱说的，好像辛丰理所当然就要给他安排个角色，辛丰没做到，就是辛丰的不对。姜宝从来没这么想过。


    姜宝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哥为什么要给我弄个角色？”


    “你不是他最重要的弟弟吗？他平时不是总给你找资源吗，轮到自己投资拍戏了，怎么就不给你机会了。”


    苏岱回过神来，看见姜宝古怪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了，他慌忙扯出温和的笑，辩解道：“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不给你弄个角色。”


    “哥不是唯一的投资人，掌握发言权和选角权的人不是他，”姜宝心里不舒服，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苏岱笑了，他也跟着露出一抹笑，语气轻松道，“而且，他给不给我角色都无所谓，我只要有戏拍就满足了。”


    “那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呢。”


    苏岱的声音压得很低，姜宝只能看见他开合的嘴唇，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苏岱抬起头，笑笑：“你这么容易知足，怪不得辛哥会那么喜欢你。”


    姜宝还记得初见苏岱的感觉，苏岱的长相放在娱乐圈里不算惊艳，胜在温和的气质，一看便能让人心生好感。苏岱为人热心，自己过得艰难，也愿意帮助他，或许是这几年的生活改变了苏岱，他无法再轻易的在苏岱身上找到曾经的阳光了。


    姜宝也不能说苏岱的改变不好，他也尝过生活的苦，理解苏岱改变的原因，所以，面对苏岱偶尔的阴阳怪气，他还是能忍的。


    “哥也挺喜欢你的呀，他之前不也给你找过工作吗？”


    苏岱垂眸轻笑：“嗯。”


    气氛陡然僵住，姜宝换了个话题：“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苏岱：“比之前好一点。”


    姜宝：“那就好。”


    苏岱：“嗯。”


    姜宝：“……”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居多。


    姜宝挠了挠头：“我等会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岱微笑：“有空我们再聚。”


    姜宝：“好。”


    上了公交车后，姜宝才想起还没跟辛丰道别，他给辛丰发了消息，等他到家了，才收到辛丰“注意安全”的回信。


    弟弟比姜宝小了5岁，还是个高中住校生，赌鬼父亲三天两头不见人，母亲也时常没有音讯，除了周末，很难在家里看到奶奶以外的其他亲人，从姜宝14岁开始这就是常态了。


    姜宝刚进门就闻到了厨房内飘出的饭菜香，他放下东西走进厨房，接过了奶奶手中的盘子。


    一看到姜宝，老人眼里便露出了笑，摸摸姜宝细瘦的胳膊：“怎么穿那么少，不冷吗？”


    “不冷。”姜宝摇摇头，弯下腰，方便老人的手摸上他的脸颊。


    奶奶惊叫一声：“还说不冷，脸都冻成冰块了。”


    “被风吹肯定会冷的，”姜宝笑出声，将左手塞入老人手心，语气里带了点撒娇，“您摸摸看我的手，热着呢，我不冷的。”


    奶奶脸上的担忧少了几分，还是埋怨道：“别以为你年轻身体好就出不了什么事，现在不好好照顾着点自己，老了你就知道难受了……”


    奶奶不是头一次这么啰嗦，上了年纪的老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姜宝没觉得不耐烦，相反，他很喜欢奶奶唠叨他，嘴上一句句应和着，帮奶奶将做好的菜全部端上桌。


    “下周你不用陪我去医院了。”奶奶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入姜宝碗里，“你爸下周有空，他说他会陪我去。”


    姜宝停下筷子，他可以狠心对父亲置之不理，但奶奶做不到。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哪怕孩子不争气，也无法彻底弃孩子不顾。


    因此，姜宝虽心里不满，但没有提出异议。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奶奶碗里，中断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奶奶您多吃点。”


    ……


    洗完碗，姜宝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就出门了，他还有个便利店的夜班兼职要做。


    连轴转的工作没让姜宝感觉疲累，他享受工作带来的忙碌，可以避免想起一些伤心的事情。


    姜宝正在给空置的货架添满商品，叮铃声响起，他本能抬头，冲门外说了句“欢迎光临”，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弯腰就要来拿箱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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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包。


    姜宝眼疾手快地按住少年的手臂：“那边货架上有，你去那边拿。”


    陆禹撇撇嘴：“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帮你的。”


    姜宝：“你不买东西就一边呆着，别来添乱。”


    “我哪里是添乱啊，”陆禹不高兴地再次强调，“我是来帮你的！”


    这家便利店离三中只有五百米的距离，陆禹在三中读书，高三生，正是努力拼搏争取考上好大学的年纪，却偏偏喜欢逃课打架。


    姜宝初见陆禹是在便利店后门的小巷里，那时陆禹被一群混混们包围，在被揍得鼻青脸肿前，姜宝出手救了陆禹。从那以后，姜宝就被陆禹给缠上了，陆禹从之前的逃课打架变为了单纯的逃课，只要姜宝上晚班，必定会看见陆禹。


    “你不去上课吗？”姜宝拍掉陆禹再次伸来的手，问了句废话。


    陆禹：“上什么课，反正我也学不进去。”


    姜宝：“那也要学啊，你难道不想上大学了？”


    “我的成绩能上什么好大学？”陆禹对此很不屑，“随便找个野鸡大学玩个几年，以后的生活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砰”的一声，姜宝捏爆了手中的面包袋，他对着瘪了的面包叹了口气。


    上班还没半个小时呢，就先花掉了5块钱。


    “你生气啦？”陆禹弯腰低头，想看看姜宝的面色。


    姜宝猝不及防抬起头，狠撞了下他的脸颊，他吃痛后退，捂脸委屈：“你真生气了？”


    直到这会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连大学都没机会上的姜宝来说有多么过分。


    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却是别人不稀罕，甚至是嗤之以鼻的。


    “我生气了。”姜宝面色紧绷，诚实道，“所以，你现在给我出去。”


    陆禹：“……”


    陆禹总算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伸手要来拉姜宝的袖子，被姜宝躲开了。


    “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跟你道歉。”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生气归生气，姜宝还是知道“人和人的想法不同，不能干预别人想法”的道理，陆禹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但也不至于上升到让陆禹跟他道歉的程度。


    “我要上班，没时间跟你闲聊，你哪边凉快去哪边呆着。”


    陆禹脸皮厚如城墙，见姜宝态度缓和，转眼又笑了起来：“这里凉快，那我在这里呆着。”


    “……”姜宝抬眼看向陆禹，他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如果不说，谁都会以为他是个高中生，与相貌硬朗的陆禹相比，他才是那个会被欺负的。


    但姜宝板着脸时格外的有气场，如琉璃般的浅眸直勾勾盯着你，像是有一把锋利刀子刺入你的眼睛，剜你的血肉，陆禹是见一次怂一次，尤其是，他知道姜宝那看似细瘦的手臂有多大的力气，姜宝可是轻轻松松就能将一个两百斤的男人抱摔在地的。


    陆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讪笑着为自己证明：“我是来消费的，我是顾客！”


    姜宝立即挂上和善的微笑：“这位顾客请您自己去挑选商品，我就不招待您了。”


    陆禹“哦”了声，听话转身，去挑选东西了。


    打扰自己干活的人走了，姜宝也没有时间沉浸在陆禹的无心之言中，他弯腰继续工作，刚将货架添满，就接到了辛丰的电话。


    “哥。”


    姜宝的声音被辛丰急切的声音盖过：“你下午没去拍摄吗？”


    姜宝疑惑：“我去了呀。”


    辛丰：“陈导跟我说你没来，主演等了你一下午，已经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