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云洇找不到地方，胡家兄弟住的地方在常乐坊深处，在外来人眼中，这些屋子几乎长一个样，许多房屋瓦片凋零，外墙坍塌，根本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要是无人引路，就算她路过此处，也断然不会进去。


    胡家算是这片房屋保存得比较好的一栋。


    虽然外观仍极为破旧，至少墙和屋顶有明显修缮的痕迹。


    向弥敲门，里头有一个女人应了声，很快便开了门。


    这是个极瘦的女人，她开门时将手抬起，衣袖滑下，露出来的手臂几乎是皮包骨头，她头发干枯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人倒是和善，见到云洇笑了笑：“你就是相公说的云姑娘吧，快进来。”


    胡十说过赵大娘平时都是他娘子照料，听她口吻，就是胡十娘子无疑了。


    云洇礼貌地回之一笑，问：“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陈娘就行，你也进来吧？”陈娘看向向弥。


    “我就先回去了。”向弥摆手说，等下师父一来，他没将蝉红送去客栈的事肯定就藏不住了，还是先回去躲躲。


    正好她一个人好让孙抚琴钻空子，云洇这般想，轻易让向弥走了。


    进了院子，云洇便发现里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知有几个年头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厨房冒出炊烟，很有生活气息。


    陈娘倒了热茶给云洇，云洇抱着茶杯在院子坐了下来，等着胡十胡十一带着郝大夫过来。


    陈娘似乎很忙，没陪云洇坐一会，就去房中照看赵大娘了。


    她端着盆在厢房和厨房进进出出，却不显慌乱，看起来极其习惯做这样的事。


    没等多久，胡十胡十一就走了进来。


    云洇起身，寻找郝大夫的身影，直至兄弟俩关上门，也只看见一个面生的药徒，她皱眉问：“郝大夫呢？”


    “路走到一半，就被李夫人请走了，说是唐少爷病得很重。”胡十一语气有些冲，胡十示意他稍安勿躁。


    唐季扬？被锦衣玉食地供着还能生病？云洇心中腹诽，又听胡十说：“郝大夫让我们晚些再去接他，正好好久没回，我们就先来看看。”


    这时陈娘出来，见到相公，立马迎了上去，两人小别胜新欢，直到十一咳了声，陈娘才红着脸放开胡十。


    她说道：“你们来得正好，还有很多肉剩下，今日可以好好吃一顿，我先去给你们打水洗脸。”


    说完，就害羞得进了厨房。


    云洇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来常乐坊怕是无所收获了，若是李府认定她才能把孙抚琴引出来，就算蝉红逃出来，估计也会找其他借口把她留下。


    这虔州进来容易，出去却难啊。


    早知今日，当时就不该去狱中刺激她，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冲动自信，以为有把握的事却失去了掌控。


    云洇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脱身，站在一旁的药徒走了过来，看起来比她年龄还要更小，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怯生生说：“云姑娘，师父说他想用玉骨丸和你换药。”


    听名字，玉骨丸是美容养颜的东西，云洇撇撇嘴，与其送这种东西，还不如把她和青姨送出虔州来得实在。


    不过她估计郝志云也没这本事，就随意地接了过去，看看这玉骨丸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打开，一股熟悉的气味便扑鼻而来，云洇脸色一僵，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就把那药丢出去老远。


    药丸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散落一地，只听“砰——”地一声，刚从厨房出来的陈娘手一松，装着水的木盆掉落地上，水洒了一地。


    胡十看到玉骨丸就变了脸色，他正要上前阻止娘子，陈娘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嘴里反复念叨着玉骨丸，目光只盯着地上的药丸，直直走了过去，就跪在地上，也不顾尘土，抓起玉骨丸就往嘴里塞。


    “娘子，快起来。”胡十心疼地要把陈娘扶起来，陈娘却像受了刺激，一边吞着药丸一边护着锦囊，大喊道：“玉骨丸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先起来好不好？”胡十极力安抚，陈娘才渐渐平静下来，顺从地被送回了房。


    云洇和药徒看得目瞪口呆，更是有股寒意直冲她天灵盖，她胆战心惊地问胡十一：“陈娘她，怎么了？”


    胡十一边叹气边摇头：“她吃这劳什子药丸上瘾了。”


    药徒极力否认：“怎么可能，回春堂才不会卖这种害人的药！”


    “哼，我胡十一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必要贬低你们，这药打着女子吃了能美容减重的噱头，一药千金，我嫂子本家底殷实，最后也因为它败光了家产，沦落成现在这样，你还敢说它不害人？”


    “十一！别说了。”这时胡十出来，拍拍弟弟的肩，低声说：“我们还要让郝大夫给娘治病，别招惹他徒弟。”


    胡十一只好闭嘴，药徒却涨红了脸，继续争辩：“这玉骨丸与那禁药并不相同，你们怎么能混为一谈？”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胡十一嘴上说着错了，态度却敷衍得不行，明显是因为大哥的话才没发作。


    胡十倒是诚恳，但也没再继续有关玉骨丸的话题，打发十一去接郝大夫，对云洇二人说了句“请自便”，自己便又回去照看陈娘了。


    “小兄弟，你说的那个禁药是什么呀？”


    云洇脸色戚戚，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药奇异的香味。


    “云姑娘叫我灵芝就好。”灵芝颇有礼貌，解释说：“我听师父说，前几年忽然有医馆大肆贩卖一种叫冰凝香的药，据传能美颜瘦身，一时全城姑娘趋之若鹜，将它价格抬得极。直到后面府尹夫人因服药过量暴毙，才下令将相关医馆治了罪，又将所有冰凝香销毁，这才平息了这件事。”


    怕云洇误会，灵芝又说：“云姑娘你可千万别被他们误导，玉骨丸与冷凝香可一点关系没有，那是师父后面研制出来的，既能美容养颜又无副作用，还有李家夫人做担保，绝对没有问题。”


    云洇抿嘴，问：“那府尹夫人，是怎样的死法？”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官府保密极严，几乎暴毙当时就下了葬，那府尹似乎受了刺激，不久后便辞官，这件事也就慢慢被人淡忘。”灵芝压低声音，说：“城中有好些像陈娘子那般瘦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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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骨的女子，就是当时服用相当量冷凝香所致。”


    即便灵芝颇费了一番口舌撇清冷凝香和玉骨丸的关系，云洇却不以为然——其他人能认错，早已对冷凝香上瘾的陈娘还能认错么？


    再者，她确定，自己曾闻过这股气味。


    当时她从孙府拾回去的那颗人面猴头，刺鼻的血腥味中就夹杂着这股气息。


    这气味难以描述，初闻令人作呕，闻久了却又会慢慢习惯，乃至于一会儿不闻，倒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若不是她出黑时有带布罩的习惯，并未吸入太多，过了几天便好转，否则也要中了招去。


    若这玉骨丸真与那些吃人的人面猴有关，纵使真能养颜减瘦，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自从来了虔州，糟心离奇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真真是要快点离开才好。


    云洇有些惆怅地看着胡家院子中还未处理的水渍，一把扫帚扫过，尘土飞扬起来。


    蝉红用袖子掩鼻，被灰尘糊了眼睛，便放下扫帚，坐在石凳上慢慢清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洇儿和向医师才会回来。


    “有人在吗？”


    蝉红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大气不敢出，没有回应。


    那人又说：“我是李府的护卫，昨日有飞贼夜袭，受了伤，便来此追查昨夜是否有可疑之人来这买药，若是有人在，就快些出来协助调查。”


    李府？蝉红不可避免地将昨日为救她受伤的黑衣人与那护卫口中所说的飞贼联系在一起，李府要抓的，难道是他？


    本来蝉红就因金钗一事对李府失去信任，如今它又可能在搜捕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她如今，是万万不会出去的。


    但若一直拖着，那护卫进来可怎么办？


    一想到昨晚何老庸的状态，蝉红不敢去叫醒他，外头护卫又催了好几声，她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幸而这时，向弥回来了。


    见一个护卫站在门口，向弥笑着走上前去接待：“这位大人？您有什么事？”


    那护卫显然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这已经是剩下的最后一个医馆，本来就口干舌燥，这里还久久无人招呼，令人火大。


    “我问你，昨晚，有没有人来这买了治刀伤剑伤之类的药？”


    向弥立马想到昨晚留在柜台的那些银两。


    他装模作样回想了下，回复道：“没有。”


    “把药拿出来看看，我检查一番。”


    “是是。”向弥到里头看摆放的药，金疮药还真少了一瓶，他正要换下摆放的方式，蒙混过去，那护卫却已经走了进来，眼见就要发现不对劲——


    “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叫唤简直是向弥的救命稻草，他趁那护卫分神，立马拿了瓶药摆在了空位，不过那护卫看也没看，只听匆忙赶来的下属耳语一番，脸色微变，就大步走出回春堂。


    等他刚走出去，突现一人风似得从他身边跑过，险些将他撞到，那护卫正欲破口大骂，那人却早已跑出去很远。


    护卫眯眼一看，这背影怎么像是表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