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云正心焦地等着向弥回来，等到天已快黑，终于见到人从外面回来，他怒道：“可让老夫好等！你去看的什么诊？现在才——这位姑娘是？”


    见到向弥身后的蝉红，郝志云脸色阴晴变化，看看形容不整又胆怯的蝉红，再看看面色红润又得意的徒儿，他惊得面部肌肉有些痉挛，心中顿时有个可怕的想法——


    “好你个小子，你，你欺负人家姑娘了？”郝志云边说，边低头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正好看到用来敲背的木锤，便拿着它要教训向弥。


    向弥本带着蝉红前来邀功，没承想师父居然完全想歪了，一边逃一边解释：“师父您说什么呢？那是云姑娘身边的婢女蝉红啊？”


    “那丫头身边的婢女不好好待在人家身边，怎么会跑你这来？当老夫是傻子呢。”


    郝志云不肯信，非教训他一顿不可，关键时候却被蝉红拦住，她急道：“郝大夫，我真是蝉红，是向医师救了我。”


    握着木锤的手一顿，郝志云转身打量蝉红，发觉还真是有些眼熟，但木锤还是打在了向弥身上。


    向弥痛呼一声，抱着头说：“师父，您都知道是误会了还打我？”


    “哼，这次打你是因为另一件事。”


    郝志云扔下木锤，坐了下来：“那胡十二方才为云洇那丫头传话，说明日非要老夫亲自去常乐坊，否则那东西她就不给老夫了——你是怎么劝的他们？”


    原来胡十二不是诈他，说的是真的？


    向弥没空往深处想，脸色讪讪，话锋一转，连夸：“师父您打得好，我正要想您负荆请罪呢。”


    郝志云撇他一眼：“你想怎样？”


    向弥指着蝉红：“蝉红姑娘说她被绑架了，要是把她送回去，不就顺理成章能和云姑娘说上话了？”


    “绑架？”郝志云笑了出来，他比向弥还不信：“你说笑呢？她在李府怎么可能会被绑？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李府——”


    郝志云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看向蝉红：“小姑娘，你什么时候被绑的？”


    “就是你带着另一位大夫来的那天夜里，本来第二日一早就要离开，却没想到我被人捉了去，一连关了几日，若不是有人相救，到现在还出不来。”


    说到这，蝉红眼角有些湿润：“我爹，现在和洇儿待在一起吗？”


    郝志云看向向弥，向弥摇头。


    难不成，真的是李府的人抓了她，爹被他们发现了吗？


    蝉红有心事，却不敢说，郝志云亦心事重重，更是不能在蝉红面前暴露。


    于是他安慰蝉红道：“小姑娘，别担心，你爹肯定没事的，你先去外面，我和我徒儿还有事要说，行吗？”


    蝉红点了点头，抹着泪出去了。


    向弥看着蝉红离开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师父，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郝志云面色凝重，白了他一眼：“你把蝉红救出来的？途中有人阻拦你没有？”


    “当然不是，她是突然从屋檐掉下来的，不过我本来想直接把她送回客栈，途中却遇胡十二阻拦——这有什么问题吗？”向弥否认，却还是不知道师父究竟要说什么。


    “我怀疑，她是被李府关起来的。”


    郝志云压低声音，向弥却吓了一跳，喊道：“真的假的？”


    师父一记眼刀，向弥缓了缓，用气音问道：“李府绑她做什么？”


    “我哪知道？但这事肯定不简单。”


    郝志云还惦记他那枯木逢春，生怕出什么差池，便吩咐徒儿说：“我明日一大早就去常乐坊，你去堂里拿一些钱，安排她住客栈去，至少在我拿到东西前，别让她和云洇那丫头见面。”


    向弥头皮发麻，仍搞不清状况，又听师父说：“放心，安排好了她，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到好处二字，他便什么也不想了。


    李府。


    “你没看清救走吴蝉红那人的脸？”


    “是，只知那人身量单薄，却有些功夫，属下虽然伤了他右手臂和小腿，自己却也受了伤。其实——”暗探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是，属下认为他像是冒充少爷的那个假货。”


    李寒峰脸色阴沉，看着探子受伤的左肩，自己的胸膛亦开始隐隐作痛。


    一月前，自季扬来虔州途中落了水后，就一直萎靡不振，卧病在床。


    他和夫人不疑有他，本想请大夫看诊，奈何季扬坚持不用，也就歇了心思。


    哪承想胡氏三人前往截杀李抚琴一趟，竟又带了一个侄儿回来。


    他们长相、身高乃至记忆几乎别无二致，而正当他带人去那卧病于床的“侄儿”面前对峙时，冒牌货终于露出马脚——


    这假扮季扬数日之人忽从被子中一跃而起，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要翻窗而逃，虽然他及时蓄力追上，这人先是后腿一旋踢开他的手，再转身一掌而来击中他的胸膛，展露出非同一般的功夫。


    等再想要追时，这冒牌货早已不见人影，遍寻不得。


    先是假扮季扬再是救走吴蝉红，这人，为何要针对李家？


    烦闷至极，李寒峰疲惫地起身，摆了摆手：“伤得不重就擦好药再去监视云洇那丫头吧，吴蝉红就别管了，短时间内，他们出不了虔州。”


    “那那冒牌货？”


    “不必你管了。”


    这暗探把头低得更下，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眼深不见底，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李寒峰揉了揉眉心，又唤来护卫：“你明日带人去各医馆将今日买了金疮药的人排查一下，检查一番有无可疑人物。”


    说完，就踩着浓重的月色去拂玉轩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救走吴蝉红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亲侄子。


    手臂尚且能忍，小腿带来的疼痛，却令唐季扬不得不放慢脚步，躺在屋顶上稍作休息。


    经飞镖一事，他担心有人跟踪，不敢直接回李府。


    走之前他便告诉临福他要偷溜出门，让临福替自己打掩护，因此倒不怕舅父舅母起疑。


    当务之急，唐季扬艰难起身，还是先弄点药来再说。


    如今已是宵禁，唐季扬思来想去，想起此前观雪好像说过那何老庸所在的回春堂虽然没人去，却常常开到深夜，自己去那碰碰运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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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他跳于地面，择小路，废了颇大劲才走到了离他有些距离的常乐坊。


    与云洇想得不错，常乐坊白日一片荒芜，到了晚上却张灯结彩。


    不管你是街头混混还是官家少爷，均没有人管。


    赌坊聚众欢呼，青楼开张迎客，唐季扬紧紧裹着斗篷，在其间穿行。


    尽管如此低调，还是被一个揽客的姑娘拦了下来。


    她全身的脂粉味直往唐季扬身上扑，唐季扬不擅长应付这种事，略带惊恐，而那姑娘的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背，吐气如兰道：“小公子一个人？要不要上去坐坐？”


    那手极为柔软，而唐季扬却跟被狗咬了一口似地弹开，依旧压低声音，装作冷酷道：“别挡路，去回春堂怎么走？”


    青楼女子在外揽客，往往越抗拒的，她们越喜欢——越抗拒的，沉沦地就越深，银子也给的越多，亦让她们越兴奋。


    这姑娘兴致变高：“哟，原来是找何老庸呀，他可就在这怡红小院中，不如你随奴家上去找他？”


    这何老庸真是没救了……


    唐季扬亮出小刀，寒光一闪，摆明态度：“告诉我回春堂怎么走就行。”


    水罗撇嘴，看见刀便歇了心思，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走便是，指路费一两银子。”


    ……抢劫呢？唐季扬不想理，正直接要走，发现不知何时周边的喧闹声静了下来，明面的赌徒和暗处的伙计，均警告地看着自己。


    他无奈，乖乖守了规矩。


    又是许久，终于让他找到了牌匾断了一半的回春堂，这何老庸倒是心大，自己走去享乐，店铺也未关上，林林总总的药摆在里面，东翻西倒，像是已经被翻了一遍。


    药上附了名称，唐季扬轻易找到金疮药，打开检查了下，确认无误取走一瓶，留下了银子。


    听见两道脚步声朝回春堂而来，自己这小偷一般的行径不好让人瞧见，于是他快步离开，与向弥蝉红二人刚好错过。


    蝉红问：“向医师，我们来何大夫的医馆做什么？”


    向弥正要答，发现了唐季扬方才留在台上的银两，立马被吸引了过去，把那银子揣入自己袖中，令蝉红嗔目结舌。


    “向医师，你怎么能拿人家医馆里的银子？还是还回去吧。”


    向弥正经回复：“什么人家医馆，这是我家，在我家的银子我还不能拿不成？”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蝉红更为讶然：“你与何大夫是亲戚？”


    向弥点点头，轻飘飘说：“他是我爹啊。”


    说完，他带着蝉红轻车熟路进了回春堂里院，在何老庸房间翻出套女子布衣递给蝉红，说：“这应该又是我爹买给他哪个相好的，没穿过，你先换上吧。如今夜已深，师父嘱咐我先让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送你回客栈。”


    看着向弥和煦的笑脸，蝉红感激地接下，心想幸亏自己遇到了好人。


    哪想这家伙将自己住客栈的钱全部扣下，她其实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见蝉红进了厢房，向弥一边说“我等会给你提桶热水”，一边站在院子数着钱偷乐——


    他还不知道自己得意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