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混沌，云岚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她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挣扎着调动肉身。


    尝试片刻，四肢百骸竟无一处给她回应，沉重或是费力，这些她皆感知不到。


    她感知不到自己的肉身了。


    慌乱间她最先想起的，是那位直接以识海和她建立连接的鬼使大人。“银竹，银竹你还在吗？”


    银竹的回音瞬间传入意识：“我在，汝在幻境之中，它正在为编织你心中认可的世界，不必惊慌。”


    云岚顿时心安不少，问道：“那待会我该如何进入别人的世界？”


    银竹平静道：“此类幻境能维持的世界不多，其通常是分出自己的一部分气泡为她人制造幻境，使对方相信留这里正是属于自己的理想世界，自愿献祭灵魂，然后将其彻底吞噬同化。”


    “待汝将幻境破除，幻境气泡会回到母体，你须抓住那瞬间，施法将自己与气泡产生链接，如此方可被一同带回原世界。”


    银竹话音将落，云岚还未来得及询问破除之法，便被一阵白光刺到了眼睛，脑中传来如针扎般的刺痛感，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


    睁开双眼，她面前浮现的是一块发光的屏幕。


    上面的内容是…她未写完的方案。


    输入框中显示着‘cl’两个字母，后面的竖线规律闪烁，她想拼什么字来着…


    云岚恍然摇摇头，她怎么在想工作的事。


    她环顾四周，手边是她还未来得及拆开的外卖和正在充电的手机，偌大的办公间只有几排灯亮着，每排灯下都传来噼啪码字声。


    这时桌上传来嗡嗡震动，她慌忙抓起手机一看，是天气预警，今晚将有暴雨，电量百分之百，时间二十点五十二分，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微信余额：3220.02。


    不多不少，好真实。


    这幻境真的能留住人吗。


    ——方才…莫不是出现了幻觉？精神分裂？


    云岚尝试唤道：“银竹，银竹…”


    回应她的却是一阵莫名的心悸，叫她不由痛苦的捂住心口，将身体蜷成一团，重重喘着粗气。


    “小岚，你工作快完成了吗？待会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身后传来同事刘姐的声音。


    云岚回头望去，只见刘姐正在整理纸质资料，她磕巴道：“啊，不好意思刘姐，我这手头事还没做完。”


    刘姐惊呼道：“哎呦，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你真的没事吗？别硬撑着，找时间去医院看一下？”


    “谢谢刘姐关心，我会注意的。”


    几句寒暄过后，刘姐踩着哒哒的高跟鞋下班离去，云岚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她将信将疑的伸出手来，口中念念有词，双指并拢在空中划拉了两三次。


    无事发生。


    不应该啊，以前不都这样施法的吗？


    窗外划过一道无声闪电，办公间瞬间被点亮，云岚意识到，眼下最要紧的是，再不回去她就要成落汤鸡了。


    云岚快速关闭电脑，穿上外套，拿着手机和外卖离开公司。


    好在公司离地铁不远，等地铁的期间，云岚回想起那片梦镜，她将信将疑地打开百度，搜索自己魂穿的可能性，百度紧接着弹出一串附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点进去一看：心理咨询专业医师800元/50分钟，高级医师1200元/50分钟…督导之后是专家，专家之后是权威医师，3000元/50分钟？！


    云岚双目瞬间睁大，快速退出页面——又感觉痊愈了，谢谢。


    “哎，姐姐。”身旁传来一男子的声音，云岚抬头望去，是一位卷毛青年男子，面容青涩，男子说道：“可以加个微信吗？”


    云岚迟疑一瞬，她加班到这个点不应该面色憔悴怨气比鬼都重吗，怎么还有人找她要微信？应当是她最近做的医美效果很不错。


    她严辞拒绝道：“不了吧，谢谢。”


    被拒绝的卷毛本僵硬地点点头，离开几步却又转回来道：“姐姐，身后那人有位黑衣男子感觉有股杀气，似正看着你，姐姐小心些，我就先走了，多有打扰。”


    云岚还未来得及出声应付，那卷毛就一溜烟跑了，她带着疑惑回头往身后寻去，一件高挑的黑色斗篷极为惹眼，斗篷重重压下，将里面那人包裹地严丝合缝。


    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地铁轰鸣声，人潮涌动，纷纷朝前挤来，斗篷瞬间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云岚来不及细究，她转身飞速寻人少的队伍排队去，地铁门恰时打开，她进去后瞬间锁定合适位置抢先坐上，一套流程下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出站时天空已经刮起小雨，云岚拖着满身疲惫小跑回到出租屋内，顺着肌肉记忆打开灯光，一头扎进浴室，准备洗去一身寒气。


    她抬头便见镜子上映出的面容，叫她不由怔愣——


    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眼角坠着艳红的泪痣，皮肤紧致白皙不显疲态。


    “我真长这样？”云岚在心底问道。


    在问题产生瞬间，她意识到，那段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幻觉。


    这世界是以她所认同的事物构成的幻境。她认同了所有现实，唯独舍不得这张精致的皮相。


    屋外传来一道鸣雷，云岚脑海中瞬间浮现那位与这世界极为格格不入的黑袍。


    他是谁？


    看着也不像玩cosplay搞抽象的，在正常的二十一世纪，一个穿着五彩斑斓的满脸钉子小伙的存在都比他合理。


    云岚冲出浴室，抄起手机雨伞，踩着一双美乐蒂毛绒绒款居家拖鞋便冲向了电梯。


    若那黑袍男子是霁川，他在这世界人生地不熟的极易走丢，这茫茫人海中捞他谈何容易？也不知他在这世界有没有法术，但愿不会遇到危险…


    也但愿没有人把他当成危险请他去喝茶。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脑海：“汝勿遇见太多可能，在这世界中恐将成真。”


    云岚欣喜道：“银竹你又回来，方才为何联系不上你？”


    银竹回道：“当汝认同吾的存在时，吾才能在你的世界中存在。”


    云岚不由苦笑，她真是个合格的牛马。在她认同的唯心世界中，醒来也还在工位上，吃着再普通不过的外卖，余额一点也没长，下班后还要挤地铁回到小小的一室一厅内。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往日里哪个算命的说她命好，她都一律直接走开。


    楼外的雨愈下愈大，云岚撑伞冲出大门，一路朝地铁奔去，街上行人甚少，大多匆匆，无一似霁川。


    急行间，她的脚下溅起大片水花，脚上的美乐蒂毛绒绒拖鞋瞬间沉重至极，雨水顺风飘过伞檐，落在她的衣衫上，刺骨的冷瞬间蔓延全身。


    她忽然怀念起做狐狸的日子，那时她的听觉、视觉、嗅觉都极其灵敏。奈何在她长期形成的认知中，这些本就属于另一位云岚，她不过是沾了光。


    云岚一路直达地铁口，都未见到那抹黑斗篷，她寻到一位保安，问道：“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位戴着黑斗篷的男子吗？”


    保安回道：“那小伙子可俊哩，方才她们见那小伙子实在奇怪，便以检查为由让他将斗篷脱下，出来的竟是一位刚跑完剧组还没换衣服的俊小伙，我也去围观了一下，小姑娘你和他认识？”


    云岚道：“啊，朋友，他手机没电了我联系不到他，又见他不回家，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保安道：“是姑娘的男朋友吧，真是般配，他出站后往左边拐去了。”


    那不就是她家小区的方向吗？


    云岚道过谢后，依原路折返。


    一路上，她留意着每一处小巷街口，依旧一无所获。看着小区门口，她有些踌躇，不知霁川是进了小区，还是去向何处。


    这时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朝她大声喊道：“小岚，这么晚在外面干嘛呢？这几天外面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吧。”


    云岚几步向前，问道：“我找人呢，大爷你有没有见过一黑袍汉服男子？”


    保安大爷道：“哦，那人你认识？”


    云岚点点头，双眼放光地聆听着下文。


    保安大爷道：“老张说巡逻的时候看见个黑衣男子在楼下鬼鬼祟祟，看起来就不好像好人，他就给那小伙子赶出去了。”


    云岚一惊：“那您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走去的吗？”


    保安大叔朝右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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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喏，往那边走去了。”


    “谢谢啊。”


    “噫呜——噫呜——”


    云岚的道谢声被警笛声盖过，回头便见一辆警车从门口呼啸而过，与保安大爷所指为童一方。


    云岚拔腿追着警车跑去，大风呼呼刮过，手中宽大的伞面实在有碍前行，她随即将伞丢弃。


    雨越下越大，燎得她愈发着急。


    前方的警车在路口掉过头，停在对面巷口。


    蒙蒙雨落模糊了云岚的视线，跨过天桥，一帮黑压压的人团在巷口，人群中心，霁川的身影依稀可见，他的帽兜早已摘下，他身上的雨水将路灯照下的暖黄灯光尽数折射散去，一层似有若无水汽将他与这世界隔开。


    三两警察在霁川身旁，躲雨路人纷纷站在檐下，众人嘴巴一张一合，世界嘈杂纷乱，与他无关。


    云岚扒开人群，便见霁川正直直地望着自己，她迎着目光走上前去，“这是怎么了这是。”


    警察道：“大妹子，你与他认识？”


    “认识，他是闯什么祸了吗？”云岚将霁川拉到身后，身上传来衣物压下的触感，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霁川往她身边又挪进了一步。


    “几个混混喝了酒在马路牙子边见到他就开始挑逗，路过的人报的警，喏。”警察指了指路边的警车，透过警车车尾的窗户，依稀可见几个人影，


    “我们让他去做个笔录，他摇头，问他姓什么家住哪，他也一直摇头，我们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史，他还是摇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云岚连忙胡诌道：“不好意思啊，他患有自闭症，我一时没看住让他走丢了，这笔录真不太方便，你看我替他去可成。”


    警察道：“嘿，事情也不大，那几个也是惯犯了，他一个人就把那一群人打的鼻青脸肿，家属来了就行，这下着大雨也不方便，留个电话，后续有需要再叫你们。”


    寒暄未尽，群众便散了去，警察好心的顺路把她们送回小区门口。


    云岚捡起被丢在小区门口的雨伞，撑过霁川头顶，“走吧，带你回家。”


    霁川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雨伞，指间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并未放手。


    霁川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云岚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霁川道：“能见三千世界者并非个例，仙界高级档案中记载数起，将军在三千世界中生活过并不稀奇。”


    云岚神色动了动，霁川接过雨伞，后半步跟在云岚身后。


    半晌，云岚道：“那涉月她们可还无恙，你没受伤吧。”


    霁川道：“我无碍，事发时我用传送阵将她们送回堕春谷，而后才入的此界。”


    云岚紧接着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在幻境中能使用法力吗？保安问你时怎么不说出我的名字。”


    “不能，但我天生就能与植物交流，它们教的我。”


    霁川这句话是半真半假，他确实天生就能和植物说话，但他的能力所及在这世界与普通人无异。


    云岚带着他走进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之中，他浑身僵硬难以协调，仿佛回到了做本体时，语速也不由慢了下来。


    “方才我在人潮中跟不上你，顺着寻到此处，我本欲直接上，但那铁门门我打不开，不知道你在这世界叫什么名字，怕说错话给你添麻烦。”


    云岚道：“在这里我也叫云岚。”


    云岚领着他进入屋内，教他如何使用浴室，“你先沐浴吧，待你洗完我再洗。”


    霁川道：“你先吧，人族极易感冒。”


    云岚滑动手机屏幕头也不回地朝客厅走去，“我要准备一些东西。”


    霁川也只好依言照做，他正欲拉上门帘，便传来云岚的声音：“涉月她们安然无恙，对吧？”


    “嗯，无需担心她们。”三秒之后云岚没有回应，他才拉上门帘，缓缓褪去身上衣物，按照云岚教他的方法使用这间浴室。


    霁川浑然不知，云岚此时正抱着手机在同城速递中，为他挑选衣物、一些调酒及好看且清淡的食物，还有一些，保证能顺利进行的东西。


    她此时愿意在这幻境中多呆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