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衣料的窸窣摩擦声响起。


    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又一次轻轻落在姜念的脸上，仿佛一缕微风拂过，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静谧。平脸人静静地弯着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后缓缓直起身，动作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周身的压迫感随即消散。


    姜念闭着眼，尽量让身体放松。不远处的符阵开始泛起微光，由于她躺在地上的姿势，一丝温热的气息轻轻掠过她的手背，流窜着探入她的指间，倏忽消散而去。


    那平脸人站在符阵那处站了一会儿，应当是在检查符阵有无问题。


    姜念搭在身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一直压在手心底的咒被她小心地挪动出来。


    溪枕交予她的咒在昨日回去后，她又跟着画了几幅。


    担心纸张太大，拿取都不方便，还容易被发现。


    因此她将符阵裁了几小张，有点像打小抄那样的折叠小纸张。


    而在方才倒地时，她顺势用手臂压住了从袖口里拉扯出来的咒。


    此时平脸人正在俯身观察着符阵，她便将咒夹到了手指之间，用手指和手掌的曲线遮盖。


    不一会儿，对面的平脸人检查完符阵，随即站起身，从她的衣领后勾起，提拉到了到了符阵上，紧接着，拿出了香薰，从头到尾都熏染了个遍。


    ？


    是她抹了薄片的缘故吗？


    她没有闻到任何有关于“香”的味道。


    那抹喷洒的气体就像是如清水一般无味，丝丝凉意落到面颊上后，便不再有任何感觉。


    若非是躺在符阵上，这种感觉...就像是孩童玩水时，水花飞溅到脸颊上的清爽感。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她之后带着香水，把香水弄到别人身上来混淆痕迹时，都不用担心味道太大或者有巨大差异而被别人发现了。


    “......”


    这运气是不是有点过于好了？


    除去香薰的味道，还有刚才站在原地想的咒和衣服上的粉末——


    都不用她再把咒换个地藏，在平脸人将她拖到符阵上时，她手中的咒像是找到了家一样，如同归家的孩子，一瞬间就从她的指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因为方才给自己全身上下都喷了点儿香水，眼下在符阵的微茫光中，她衣服上的细微粉末都会看不见，又因平脸人拉她的衣领，因此手上自然沾了点儿粉末。


    躺在地上装死，平脸人就帮她把她想做的事情给处理完了。


    姜念屏住呼吸，随即在平脸人观察符阵反应的时候，那一小张咒忽而又往返了回来。


    重新落到了她原本所夹着的指尖。


    周边的符阵微微暗了一瞬，随即亮了起来，光芒正盛，连闭着眼的姜念都能感觉到那抹似能穿透眼皮子底下黑暗的亮光。


    看来是咒生效了一瞬，符阵暗下去停止运作的时机正巧和她喷洒完香水等待符阵回馈反应的时机相同。


    紧接着，咒回来后，符阵重启开始的‘天光大亮’和回馈香水充分沾染上的时机又恰巧撞上了。


    ......


    平脸人‘看’了一会，随即将她拖到原位，抬手碰了她左侧的脖颈一下。


    冰凉的物体碰触到肌肤上，姜念下意识想躲开，但惦记着目前仍在假装昏迷的状态，只好强忍着未动一次。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平脸人随即起了身，不再看她，径直朝其他地方走去。


    脚步声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宁静。


    醉花楼的地板冰凉，即便在地上躺久了，也丝毫没有局部回暖的感觉，躺下去时皮肤碰触到地面是刺骨的冰冷，在原地保持一个动作久了，地面凉意更盛。


    正在姜念想微微睁开眼，查探一下四周的动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先是观察了她一会儿，目光落到她的脖颈处时，才确认到了什么，抬手将她抬起一点高度时，拍了拍她的面颊，紧接着淡声呼唤道：


    “醒醒。”


    “别再睡了...”


    对方话语稍顿，回头扫视了下四周，疑惑地喃喃道：“奇怪，这一层的迷人香应当散去了才是，是身体对这类香产生了不适吗？到这会儿还没醒？”


    怕对方因为她的收敛力道而感到怀疑，姜念将全身重力都压在她身上，正闭着眼睛思考如何自然的‘悠悠转醒’时，对方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倏忽一起身，一只手从姜念右边的臂弯探进，接着猛地勾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迷人香晕这么久，但既然引渡者大人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就是没问题吧。”


    侍女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辘轳那儿走，单手架着姜念，动作竟不见有迟缓。


    ......你们乌糜众都是力大无穷，喜欢提领人行走吗?


    姜念实在被她那纤细却意外有力的手臂隔得难受，只好被迫转醒。


    她先是动了动指尖，在缓缓睁开了眼，抬头茫然看到侍女那张脸后，吓得即将要失声尖叫起来。


    侍女眼疾手快，随即就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垂眼凝视着她，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话：“请不要出声，谨记你是侍女的身份。”


    “既然已经通过了引渡者大人的考验，就劳烦你有‘自己已是一名合格侍女’的信念。”


    “一不能大呼小叫很没礼貌，要时刻保持微笑嘴角扬起弧度要恰好贴合神女心情。见到引渡者要鞠躬如同待神女一般毕恭毕敬。


    二要对神女如同爱鸦般的的尊敬和坚定以她的话语为指标。


    三要认为服务伺候神女是至高无上无比荣誉的不许有背叛心理...”


    察觉到姜念眼底透出的茫然和呆滞，侍女一怔，随即倏忽停下了规矩讲解，再次开口，迅速地将剩下的话说完：


    “我已经把要吩咐与你的东西说完了，日后若违背就按死亡处理，那么即便没什么事了。”


    “是我你的掌事，菱。你的房间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就不送了。”


    见到姜念醒来，她的态度也就没方才姜念“未醒”时一般轻柔，虽然没有引姜念进醉花楼的那位侍女一样态度恶劣，但很明显的，眼前这位掌事态度也是极限下降，直至到最冰点。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就消失，变得无情淡漠，像是耗光了她所有接待人的人热情和耐心，眼睛也不瞟她一眼，就转身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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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辘轳。


    木杆落下，辘轳随即往上而行。


    姜念抬眼看向那辘轳上升的地方，因为建筑构造的问题，她看不到最终停在了哪里，但听着那声“咔哒”声，辘轳应当是停在了顶阁。


    “......”


    这条线有通向顶阁的路吗？


    姜念在脑海里仔细逡巡一圈，随即想到了一个先前考虑藏身的地方——


    那中空的地板下，有一层无光矮扁的道路。


    因为部曲不确定这条道路最终有没有投入使用，是否有无被人搁置，便在图纸上画上了大概的轮廓，但细节他们并不清楚，因此对于姜念来说，那般是一处未知区域。


    之后若是有机会，到上边看看这片未知区域到底有着什么好了。


    不过刚刚无论是掌事的态度又或是引她进醉花楼侍女的态度，都对她很恶劣。


    是她身上有什么能令她们忌惮的地方，还是单纯讨厌崔氏千金的这个身份，或是她这个懦弱胆怯又有点娇惯的人设？


    感觉自己的想法还有一些地方笼罩着浓雾，无法看清，无法理顺，姜念蹙了蹙眉，先暂停了正试图往深处想的思绪，转头朝周围看了看。


    这条偏僻的道路，便是醉花楼侍女所住之处。


    按照图纸上的标记，这里只有走辘轳到一层，然后走楼梯上二层，在二层那里为神女准备餐饮或是刷洗衣物，以及一些零零杂杂之事。


    因为事务划分的又杂又细，姜念只能等找到自己休憩的房间后，问问同房间的侍女了。


    也不知道共同居住的侍女态度会不会也这么差。


    无法改变自己目前的身份人设，姜念只好想着走一步看有一步。


    从这条路的起点直线往里头走，直到停在了一扇稍显破旧，看似好像许久未打理的门前。


    她低头往把手上看，目光落在门把手上方的雕花框上，厚厚的灰尘覆盖了原本精致的纹路，带着一股腐旧的木头发霉味，朝她扑面而来。


    ......她不会连个同居的人都没有吧？


    虽然会更方便她行动一些，但接下来在哪个时间点应当做什么，她若是不知道的话，没有明面上的东西作为掩护，那么被发现后抓包的几率便更大了。


    而且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


    姜念眨了眨眼，随即找了处灰尘不算多的地方落下了指尖，使了点儿力，将门走外往里打开。


    —


    平脸人四肢僵硬的走回了主人所控制的地方后，在角落里坐下，即便头一扭，就失去了似是活人的生机。


    坐在顶阁一旁的忧随即活动了下身体，抬头看向坐在梳妆镜前发呆的神女。


    “姐姐，我处理好事务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说到帮忙这两个字时，他话语轻轻加重了音，听起来欢快又愉悦。


    神女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指尖搭在镜面上，触碰了一会儿，即便收回了手。


    “有何想法？”


    忧神色一怔，眼底倏然蒙上一层阴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纸人，意味深长地笑道：“姐姐料事如神。”


    “...楼里确实来了只很有意思的小仓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