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同类

作品:《不见她时沉香散

    孟峥视线凝在纸面上,笔尖漫不经心地放回了笔架上。


    “让她到……”


    瞥到一旁成堆的信件,他话一顿,抬手揉了揉眉心。


    “到先前的偏厅吧。你跟她说是言谈室就好。”


    言谈室?


    侍从怔了片刻,随即低眉应下,躬身退出了书房。


    ……


    信纸只潦草写了几行,上面熟稔的书面语气令孟峥厌烦,内心一阵疲乏后,仅剩下空无一物的虚无。


    罢了。


    这场权力游戏他是真的累了。


    别人耗得起,他身体可耗不起。


    视线茫然一瞬,孟峥定了定心神,将未写完的回复信纸压在昌德帝的信下,随即出了书房。


    —


    长公主府邸和当初来时无多少变化。


    在偏厅听到侍从的回话后,姜念即点了头,鉴于侍从不认得她,最终还是没将话想自己走的话说出来。


    前厅到偏厅的距离不远,昨晚与萧映竹说了那么些话,姜念忽然意识到比起被动等别人将这封信件送出去,在拖延到醉花楼任务后做,还不如这会儿主动去做。


    虽然不能说会多了多少话语权,但至少目前的事儿,是可以自己掌握得住的。


    从萧映竹那里尝到的被迫和要挟束缚,她不想再孟峥这儿再体会一遍了。


    前面带路的侍从在偏厅前停了下来,朝她手势示意:“小姐,殿下已在厅内等候,请您稍候,请您随小的入内。”


    姜念怔了片刻,低声应道:“嗯。”


    —


    偏厅光线充足,浮光跃在窗棂之下,孟峥早已在先前的座位上入座。


    身后的门被侍从轻轻关上。


    姜念攥了攥手中的包,走到孟峥对面入了座,鼻息间闻到草药的气息,忽而抬起了眼:“四皇子近来身体可好?”


    向来习惯客套问候,姜念这一句来得猝不及防,孟峥指尖点了点桌面,低眉抬手压抑住了咳嗽。


    “无碍。”


    “姜小姐今日找我为何事?”


    话题回到正轨,姜念恍然以为自己方才从他身上所见的颓败之气是花了眼,沉默后若有所思地从包中拿来了信封。


    “其实今日特来找四皇子,是因为后天就要去醉花楼了,以防中间出了差错,我想还是亲自来访为好。”


    没听明白姜念话语里的‘出差错’是何意,孟峥抬手抿了口茶,询问地看向她:“小姐,可需我遣人前往楼内,助你成事?”


    被他的话惊诧到,姜念脑袋空白了两秒,瞬间联想到若是之后被其他人扒出了参与醉花楼围剿神女的这条线上有多少方势力,而孟峥在这条线出现的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当即乱成一锅粥。


    本着能不牵扯进一个人就不牵扯进一个人的想法,姜念摇了摇头:“不,是我话没表达清楚。”


    她构思了一下接下来即将面对事的复杂程度,以及孟峥这边合作定是不能断联系,而必须要定下明确时间的事儿,随即开口道:


    “四皇子负责的任事只与主教残党有关,这会参与进来……届时就麻烦了。”


    “但醉花楼这件任务前后牵扯到的事情很多,所以我在这项任务上不得不花出大量时间去做,所以……”


    “我怕因为其中一些突发状况而断了联系,这次来是特意把晚几日寄到你这儿的回信带到,然后和你商讨一下联络的时间。”


    古代车马慢,在她出任务,再到寄信,以及信件拿到孟峥手上的这一过程里变数极多,难以预计会在哪个环节上卡盾而停滞不前。


    姜念此时也有些渴,因此抿了口茶才继续道:“以及,醉花楼一事之后…我要回屏州,在联络就麻烦了。”


    她将回信推至了孟峥面前,微微笑道:“因此事紧迫,敢问四皇子殿下,可否在在下返回屏州之前,一同了结此事?”


    当时想到姜念背后的身份,孟峥当即就查了她所住的地区在哪里。


    现在她主动提出后续必将出现的变动,他也就不意外了。


    孟峥从姜念的笑靥上移开,联想到昌德帝来信中对他的问话。


    那一串期语着实是令人厌恶。


    而眼下除去完成昌德帝所交予他的任务,和与姜念合作外,似乎也就没什么重要的了。


    “……好。”


    姜念看着他开口答应后,眉心又蹙了起来,方才来时所见以为自己花了眼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


    犹豫片刻,她还是直视着孟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近日闻殿下贵体欠安,不知可否属实?虽知此言或有冒昧,但为保合作之事顺利推进,望殿下勿见怪。”


    “……”孟峥垂下眼又低低咳了几声,随即抬手将茶饮尽,“昨日微感不适,故今日略显倦乏,稍事休息便可恢复,承蒙姜小姐关怀,不胜感激,还请放心。”


    和萧映竹相处多了,他的敏锐觉察与透人心的犀利姜念多少学到了几分,外加眼下正关切孟峥,注意力集中到他的神情上,自然没错过他垂下眼时的仓促。


    联想起当时在船上关心孟峥而孟峥给她的反应……


    姜念自知失言,视线落在面前的茶盏上。


    缥缈雾气萦绕,腾空,消散,不见踪迹。


    孟峥性格敏感多思,对待事物的看法偏执,难向着他从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示弱。


    从身体不适仍不需要他人照顾,独自同他们去苍郡,思劳过度后仍不休息,继续追查主教残党,接着用尽所处环境和手上所有的一切推测调查他们的立场,以及她的身份……


    身为四皇子,手头上肯定不止这些事,而除这些外,又给自己另加了调查长公主死亡之事。


    这件事完全可以等昌德帝这项任务完成后再接着那些抓到的残党询问也来得及。


    他却全都放在一起置办。


    身体这般脆弱了却这样选择着做,怎么看都像是变着法子折磨自己。


    比起明面上想要得到皇位上的权力,他似乎是在借着这些似永远忙不完的任务,来逃脱,忘却一些事情。


    短暂沉默片刻,姜念心中疑虑思绪万千,仅在一霎闪过,随即隐在虚无之中。


    无形里抓住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直觉,她随即抬起眼,再次看向孟峥。


    “我们既为同盟,即便对彼此不必事事知根知底,却也需要略知一二,以便同心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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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微微歪了歪头,笑意清浅温和。


    “殿下所以为呢?”


    孟峥怔了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蔓延至心底。


    先前,他看向姜念时,她即便再佯装的温和柔软,如鲜妍的花,示意着美好。他也只感到她在阳光下的颓败。


    但现在……


    不知为什么,透过她的这双眼睛,虽然瞧见了无底虚无的黑洞与颓败,以及隐隐预示着向更深处,更边沿地方弥散的腐烂外,他还看到了一种奇异的花。


    皎洁如月的花开在已经腐烂蛆食的肉上,娇艳欲滴,甚至带着只能感知到的清香。


    孟峥沉默片刻,压下方才的那抹思虑,随即勾了勾唇:“自然,姜小姐想问什么?”


    姜念清浅的笑意加深,一副明显的求真模样:“我想问问,殿下是将我当成‘同类’,还是‘异类’?”


    若是从孟峥这儿得到了答案,那么她也便能知晓孟峥这人的精神内核在哪,从而更有把握的判断他之后的行动与可能发生的变故了。


    ……她算是理解为什么萧映竹那么喜欢钓着人玩儿,然后在恰当的时机问出些不算过分不算越界的话,便能将一个人的底里里外外都摸透了。


    这种无休无止对别人的试探是会上瘾的。


    除去加深别人对试探方的戒备与恐惧,还能从试探方的各个反应来推测验证自己的想法,以此获得不会被背刺的安全感。


    因为人心都被看穿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先前的她对萧映竹的疑心之重有多么的不解,现在就是有多么地感同身受。


    都是私底下无安全感,提防被陷害致死的人,想法总归偏差不到哪里去。


    而如今,从前所厌恶萧映竹的做法,现在她都统统的学来致用了。


    果然人心善变。


    那么她更应该要好好利用目前所学到的这一点了。


    那么就先从孟峥这里开始吧。


    —


    姜念笑得越坦率真诚,孟峥就觉得心底的不适越严重。


    是身体达到极限了么。


    他恹恹地垂下了眼睫,片刻后又抬起:“姜小姐想试探我就不必了,你应当知道……”


    犀利的视线直穿姜念的内心,直至看到深处有关于自己的照影,孟峥微微弯了弯眼,病容都难以抵挡他心情的愉悦。


    “我们都是同类人。”


    “在这一刻,就彻底是了。”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可如果对方是能照出自己内心腐败程度的镜子呢?


    他厌恶虚伪的交际,却成为权利漩涡中虚伪的一部分。


    而姜念厌恶欺瞒与谎言,却成为依靠它们而存活在这里的关键。


    他无法接受别人忽而变动的是非选择,暴露他那无法接受人性复杂的性格缺陷。


    而姜念无法接受自己内心的脆弱和逃避,暴露她那无法直面自己真实情感的矛盾性格缺陷。


    即便过往不同,经历不同,这类相似的地方……完全可以产生共鸣。


    他们本质终归是一类人。


    只可惜,一个是有救的。


    另一个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余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