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茅妹

作品:《碧玉妆成

    卞丽华那日同黄金花一同到邻人家访问,有两户让她印象深刻。


    “仙姑是说茅家?”其一道:“不得了,见过他家老祖宗没,一把骨头不成人样,成日里床上躺着,屙屎屙尿。怎的?可不是她孙媳妇大女儿砍的,照这腿上一刀,心跳到嗓门眼,那血刷地溅到大娘我脸上。”


    黄金花被吓到,卞丽华拍拍她,“孩子小不懂事。”


    “哪里,你见过十几岁的小孩没事拿锄头对着,拿刀对着人?”


    她说见过,男的女的,“小孩不就是这样吗?”


    “不是。”黄金花推开她,“你说大人。”


    “你是小大人。”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


    “哪里,就他家那傻丫头干出来的事,孝敬家里长辈,不晓得哟。房婆那年是好了,来年在田里做事回来,从坝上栽了下去,水里漂着呢,像这个会子,还要早一点的样子,回来第二天人就起不来了,瘫了。人老了不中用,作孽哦,搞不好是她家茅妹推的。”大婶指着头神秘兮兮,嘀咕:


    ——她这里有问题。


    “只有我大姐治得了她,她在家点事不沾。”


    其二道:“茅家那小孩怪齐整呢,乖巧又懂事,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怎的?是个痴儿!”


    那小孩盯着她。


    “阿妹这里不好玩,边儿玩去。”


    “姑姥,我要听。”阿花把凳子端近些,大妈就叫自家小孩把她拉走,反过来对丽华说道,她家这小孩什么都好,就是不懂事,喜欢往外面钻。


    “他家姑娘十四五岁,一说吧,也是要出嫁的年纪,饭烧不好鞋不会做当持不了人,”大妈看了一眼门口,“我大姐在家里专门教她,她愣是不会。那就找个人照顾呗,你说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别人。”


    丽华总结:“嗯,所以,要找个人照顾。”


    “哪家不是相互顾过来的?”


    丽华点点头,“她这情况还要各位伯伯婶婶多费心,婶婶有见她和哪家小伙子走得近吗?”


    “谁敢?他家茅妹以前都是关在家里的,年前才出来。”


    “你们这还挺奇怪,不是一般待嫁的女子在家吗?怎么还颠倒过来了。”


    “只让在家门口边玩,周围几户人家认得。怕生喏!”


    她家小孩饿了过来叽里咕噜,饿了饿了地叫,大妈大骂饿死鬼投胎,忙去做饭,不忘说他家姑娘还没嫁出去。


    丽华打下手,大妈打住,凑近说,“这男人担持女人,天经地义。”她就要去生火。


    “一根扁担两头挑,女人也能顶半天。”黄金花摇头道。


    “阿妹你不要插嘴。”


    “我太说她年轻会子力气大能挑一整天,比好多人挑的都多,建河坝的时候她去出了力。”黄金花甚是骄傲。


    大妈拉起灶后的丽华,“要我说,男人总归是比女人顶用,盖房子种庄稼哪一样不在行?这女人有了男人就有了依靠,人家汉子辛苦老大累不容易,你们姑娘家的也不要挑三拣四……就他家那样,还看不上别个好人家呢。”


    有些话不好讲,丽华要走,大妈便留她,“你不说,这一向好像没看到他家茅妹,怕不是做错事又关在家里。你是个好姑娘,大婶掏心窝跟你说,以后嫁了人千万放强势些,不要被人欺负了去。男人嘛就是要打,打了就听话。”


    “你家男人给你打?”


    “打人是不对的。”她还以为人姑娘喜欢听这样的话。


    丽华直言,你也知道打人不对。


    “我不是叫你去打人。”


    “那是什么?”


    她的语气有点凶。


    大娘面露难色,嚅嗫道:“我、我总要打得过人吧,老头子没良心,跟咱儿媳妇好起来,不要老脸。我大姐说,男人可不是要打?打了就老实了。”儿媳倒是不敌她,孩子都不要了,躲回娘家,所见家里只她一个大人。


    “他们都看我笑话,么样活哟,”卞丽华在一个大妈身上看到谨小慎微,“大婶知道你们厉害,替我教训教训他吧。”


    她终究是没有留下来,金花邀她,她只是问小孩,“妹妹,你可知这茅妹同哪个来得近?”


    女孩前后摆摆手,“我呀,还有她小舅舅。你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你是说——她和男人跑……”


    丽华立马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家不要偷听,乱说话。”可给她周旋一阵,做过保证,丽华才放开人小孩。


    看着她走远,卞丽华恍惚从这片人家出来,穿过笔直的河坝,一径飞往帘月庵,耳边呢喃着的海潮音,忽远忽近。


    “师姐在弄什么,像是收获不少。”


    卞丽华倚在廊柱边,摇着个小抽拉盒:


    “师姐?不敢当。不过是一把草珠子。”丽华抓了点摊开手,一把灰豆子,野生的。


    “能吃吗?”玉梳拿起一颗来看,光滑滑的。


    “能吃。”


    玉梳想问怎么吃,见她在笑,点点头还给她,“煮粥吃一定很香。说说呗师姐,今天怎么样?”


    卞丽华轻笑道:“那小孩骗我。”


    后来她又去过那人家,没进去,见到小男孩,问他怎么不跟别人玩,男孩在造竹箭,“我要干活,来年读书。”村里小孩也有活干,闲时偷跑出去,他多是自己玩。


    “姐姐不在家吗?”


    “你谁呀?多嘴婆。我们好着呢。”男孩给箭绷弦,不似有假。


    ——好吧。


    夜里她们去梅山蹲守,卞丽华累了,实不想去,况此处不像有大妖潜伏,让大伙感到人人自危。


    她盘坐了一会,佛门之地何其清净,她却无法心安。


    “贫尼以为道长外出了呢。”那年轻尼姑打算落锁,卞丽华说正准备出去。


    “欸,姑娘来时叩门五下,有门人迎迓;不行,多敲几下。”


    卞丽华摆摆手,“小师傅,弟子稍去一会。”说交由她打理便是。


    真出来了,天地茫茫,愈显静寂,卞丽华才意识到天黑了,黑得这般早。她肆无忌惮地驾起飞剑,划过河坝,往那星星灯火处走。


    晚风摩挲屋脊,裹挟云层的月光,踏足乡间的小道,轻叩门扉。夜里大家早早睡下,门窗紧闭,灯火渐稀。卞丽华轻落到人家门前的一棵大梓树上时,见着一人像是往里赶,随了去,停在一户门前,像是茅妹家。


    那偷儿到门前踌躇,好半天,打另一个方向走了。


    “啪!”忽的一声脆响,好响亮一耳光。


    “这是知道自己错了?”丽华暗衬。


    那人头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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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缓慢前行,脚步状似不稳,想来不是醉汉便是老人,怕不是走错门。


    ————


    “不好啦!出事啦!”半夜被同门闹醒,丽华知事情严峻,也跟着紧张起来,真是,真让她们碰见妖了!


    四师姐也很重视,带大家去找胡静知,庙里的姑子也跟来不少。


    雨是止了,等到梅山附近又刮起风,风中夹着点点雨丝,透着寒气。慢慢地走来一个人,虚惊一场。


    胡静知说那妖无怪,想是花草树木,她听着困意来袭,偏她又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纸破了点,这两天经风一吹,更是漏风,她清醒着,忍不住一个喷嚏出来。短暂的沉默,她们商讨着睡觉,她又几个喷嚏下来,师姐怕她、怕大家伤风受寒,让大家散了。


    绝早,外面还是暗沉沉湿漉漉的一片,黄家那女孩儿过来敲门,“我没有骗你。”说出的话也是湿漉漉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没有搞清楚情况没关系。该是饿了吧,进来吃饭。”


    恍惚间天就亮了,丽华绕了一圈发现大家都走了,而她,硬是被饿醒的。


    吃了咸菜稀粥,两个馒头下肚,人的精神回笼,丽华问年轻弟子她们几个上哪去了。当然是找玉梳。


    “昨儿个还见她,不想今日……不该如此。”


    丽华问早间可有人敲门,那弟子说,“有,不知哪家小孩儿,敲来玩。”


    丽华点点头。


    她朝梅山的方向走,见着几个小孩玩捉迷藏。


    这帮小孩儿,不知天气。


    也罢,就比方说这妖怪和她们玩捉迷藏,她去了就一定能找到吗?


    “你们在干什么,像是收获不少。”河坝不远处两小孩蹲在地上,脑袋凑一块。


    红灰色衣服的正是黄家小孩,旁的同龄小孩看着要小一点,躲在她背后。


    黄金花叫她别怕,“这姐姐是好人,她和另外几个姐姐一起过来抓妖的。”


    那小孩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也叫她姐姐。


    卞丽华笑道:“你们是姐妹两个吗?”


    “不是,”黄金花替她说了,“她是我新交的朋友康琼,桃洋村来的,我们在挖野菜哦。”她把篮子拿过来给她看,带着水汽,有点恶心。


    卞丽华点点头,“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旁的小孩却是看着她的手串新奇道:“姐姐手上的项链和你手上戴的好像。”


    黄金花大声道:“这有啥,到处都是。”


    “哪里?”小女孩四下张望。


    卞丽华往前一指,那丫头挠着头似懂非懂。


    “早先我和茅妹做这个的时候,还是绿色的呢。”黄金花亮出手腕,“你看,现在都麻露露的。”


    “姐姐的和你的不一样,”小女孩投来艳羡的目光,“姐姐的要好看!”


    “你要是喜欢的话……”


    “这种的我也会做,就是弄长点线多串一些珠子多缠几道嘛,你要是喜欢灰色,我们摘灰色的好了;你要是喜欢白色的,我们就摘白色;你要是……”


    “那我把手镯给你。”她摘下个银镯子。


    黄金花推拒道:“你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还有一个镯子没戴,一对儿的,还有一副金手镯。——咦,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