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月和嬴高都道：“怎么能怪你……”


    扶苏示意他们安静，然后看向前方仍旧被捂住嘴的孩子们，声音仍旧冷硬：“我可以让他们松手，但你们不准动，不准说话，不准哭，能做到就点点头。”


    此话一出，被困住的孩子们根本来不及思量话中的意思，只听得“松手”二字，就迫不及待连连点头。


    扶苏勾了勾嘴角，道：“别急着答应，如果做不到要怎么办，你们得先想清楚这个。”


    急欲重获自由的孩子们登时呆住了，什么怎么办？还要怎么办？


    扶苏叹了口气，瞧着这群战战兢兢的小萝卜头，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心狠了，他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既然答应，就得做到，这叫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明白吗？”


    这次孩子们没有急着点头，他们眨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几个慢慢点头的。


    扶苏脸上的笑柔和了许多，他示意寺人将点头的孩子放开，又令人端来热水让他们洗脸。


    有了第一个，又好好的没有别的责罚，后面的孩子们才敢陆陆续续点头。


    等所有的孩子都重获自由，并且将手和脸洗干净后，扶苏让人搬来支踵和桌案，让他们在对面分排坐好。


    虽然大兄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态度，但刚刚见识过他强硬手腕的孩子们仍然心有余悸，他们仍旧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地落座。


    扶苏又令人端来白水，道：“先润润嗓子，等会儿我还有话问你们。”


    趁着他们喝水的时间，扶苏令人去将先生们请来。


    因先生二字，安静坐下来的孩子们不由回忆起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完成工课这种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他们不但逃课，还打架！


    入学的时候规矩都是定好的，至今先生们没罚过哪个学生，那是给大王的孩子们面子，但……


    孩子们小心地瞧着大兄的脸色，显然，大兄不想给他们面子。


    这会儿，因为畏惧受罚，孩子们总算开始后悔自己不守规矩肆意妄为的行径了。


    先生们很快就到了，看着安静下来的混世魔王们，他们看向扶苏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所谓一物降一物，莫过于此了。


    扶苏请先生们坐下，方向孩子们问道：“入学宫的规矩，头一日就学过了，你们可还记得？”


    孩子们低头不语。


    扶苏按照年龄排序一个一个叫名字，让他们必须回答。


    经过前头那些事，孩子们可不敢撒谎，不过还好，除了今年才入学宫的几个年龄小的，大些的孩子们都答了记得。


    扶苏又抽查了几个人，见他们回答正确，便点一点头，道：“都记得很好，只是没有做到。”


    孩子们闻言，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扶苏慢慢道：“这几年在学宫中，你们书读得好不好，字写得好不好，还有弓马骑射，我可有要求你们一定要做到最好吗？”


    对面的孩子们没有回答，这边嬴高却开了口：“大兄素来只让我们端正态度，认真向学，好与不好，却是从不强求。”


    每个人的资质不同，本就不可能人人都是优等生，所以扶苏对学宫中孩子们的培养更看重个人素质这一方面。


    然而现在，扶苏离开咸阳不过两个月，他看到了一副什么样的情形？


    他的心血几乎全部化为乌有了。


    加之近来又有胡亥之事，这个和扶苏两千多年心结之事有关系的人，他难免就有些情绪失控。


    现下想来，孩子们年岁尚小，自己此番作为若是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扶苏起身，向众人郑重行礼：“你们虽有错，但方才我行事也太过冲动，我向你们赔罪。”


    对面的孩子们登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扶苏说了什么，他们慌乱地起身，七手八脚地还礼，口中话虽不同，但都是认错的话。


    扶苏这么一起身，嬴月等和先生们也不敢坐着，纷纷站起来。


    这次孩子们不敢七嘴八舌，自觉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都看向扶苏。


    这一次，他们的眼中并没有畏惧。


    扶苏轻轻笑了笑，道：“我还有一个错，先生们去寻我，我不该觉得这边是小事，故而推迟。”


    先生们生怕扶苏也给自己赔罪，忙道：“大公子忙于国事，这点小事，是我们失职……”


    扶苏应下了这个话，看向对面的孩子们，轻声道：“你们瞧，认识到自己做错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这是勇敢的行为。”


    “你们也能做到这么勇敢，对吗？”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扶苏，显得有些震惊。


    嬴月瞧了瞧尚未反应过来的孩子们，率先开口：“我也有错，我为长姊，也该管教弟妹，却只做到了独善其身。往后，我不但要自己做好，给弟妹们做榜样，还要看着弟弟妹妹们不再犯错。”


    有了大姐姐的打样，下头的孩子们开始按照年龄排序一一站出来做自我检讨，并且纷纷保证以后改正，绝对不再犯这种错误。


    最后，扶苏总结道：“好，咱们都要做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人，如何？”


    孩子们大声道：“好！”


    扶苏又道：“既然如此，这些日子落下的工课，你们不但都要补上，还要加倍，好吗？”


    孩子们苦着脸道：“好。”


    扶苏没忍住笑了笑：“先前我在邯郸犯了错，阿父命我写了悔过书，这次我们各自都写一封悔过书，我找一个匣子封起来，好让我们都能牢牢记住这次错误，好吗？”


    一听大兄都被父亲命令写过悔过书，且这次还要写，孩子们是一点儿不满的情绪都没有，纷纷点头再一次大声答应。


    接着众人围坐在一起，好好说了会儿话，只是一时还不能恢复往日的氛围。


    扶苏又将邯郸带回来的特产一一分给大家，并约定明天再过来。


    接下来半个月，扶苏每天会去学宫，除了大家一起上课外，扶苏还会将来回邯郸所见风土人情讲给孩子们，之前曾经给父亲讲过的西方童话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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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也重新被他搬出来，再加上东方的传统神话故事，在扶苏的努力下，孩子们总算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热情。


    不过，在这半个月之前，却发生了一件扶苏意料之外的事。


    扶苏和孩子们约好写悔过书的事被母亲们发现后，给告到嬴政跟前去了。


    嬴政的后宫嫔妃们对他素来是又敬又畏，服侍大王时向来殷勤小心，并且没有一个敢于向大王提什么要求，哪怕是并不过分的，也从不敢吐露一个字。


    这次不知道是人多胆子大，她们琢磨着法不责众，还是母爱的加持，因为不满扶苏对公主公子们的严格要求与责罚，这些人竟然相约告到了嬴政跟前。


    她们当然不敢直言大公子有何不是，只说孩子们小，受不住劳累的工课，虽一时贪玩也全是她们的责任，与孩子们无关，请大王准许大公子饶过孩子们。


    嬴政看向说话的女人，她粉面带泪，看着楚楚动人。


    但嬴政无动于衷，他抬了抬手，却不是免礼，而是招手向寺人吩咐道：“瞧瞧大公子可忙，若无事，就请他过来。”


    寺人领命下去。


    殿内的妃嫔们注意到了大王的用词，听过这些话，他并没有对大公子有分毫不满，众人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提到了半空中，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在妃嫔们度日如年的等待中，扶苏迈进了只能听见呼吸声的内殿。


    因是在寝宫，嬴政手边并无奏本，他便拿了本书来看，见扶苏到了，他抬手免了礼，让他过来坐着。


    扶苏瞧了眼底下跪着的众人，摸了摸鼻子，他已经从寺人那里知道自己被告状的事，就……还挺出乎意料的。


    就像在历史书中并无任何笔墨记载一般，他父亲后宫嫔妃的存在感真的很低，以至于扶苏在教育孩子们时，鲜少考虑到她们。


    也许是因为扶苏两辈子都没有亲娘，他很难去想象一个母亲会如何爱护她的孩子。


    扶苏并未先坐下，而是小声道：“阿父，请……”顿了顿，他才想了个称呼，“请夫人们先免礼吧，不然只有我坐着，往后我倒不知道怎么去见兄弟们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他姊妹弟兄的亲娘，扶苏坐着，任由她们在下头跪着，到底太不给人面子了。


    嬴政瞧他一眼，微微蹙眉片刻，方道：“免礼赐座。”


    扶苏知道他爹不悦的点在哪里，这是他们父子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的事，在他爹看来，孩子们的母亲没有资格参与进来。


    如果不是受了后世影响，扶苏也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她们一味宠溺孩子的做法让扶苏并不赞同，但爱子之心并没有错。何况，以这个时代的要求，放纵孩子们也好，不将下人们当人使唤也罢，其实都不是多过分的事。相反，扶苏的严格要求才是过分的。


    待众人都落座后，扶苏方坐下，向父亲道：“阿父，我的确在学宫里罚了大家。”


    嬴政只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