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裴熙按照这周的工作分配，和几名女佣站在餐厅服侍段哲林吃午餐。


    偌大的餐厅，除了墙边站着的几名女佣，只有坐在餐桌边孤零零一人用餐的段哲林了。


    不过段哲林习惯一个人吃饭了。


    段家主和段夫人经常不回家用餐，他们工作繁忙，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外面度过。


    对这方面，段哲林已经没有什么渴求了。


    因为他知道，父母正在外面拼搏，也多亏父母的拼搏，才有现在的豪宅，现在的午餐，现在的生活。


    所以他不怪他们，反而会内疚，内疚自己还不够好，还不够成熟，还不能替父母分担。


    因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满足他们的心愿。


    尽管他们的心愿不是段哲林想要的，他也会尽力做到，只为了不让他们多操心。


    段哲林静默地坐在桌边，女佣为他端上了今日的午餐。


    看了眼面前的菌汤，段哲林拿起一旁的勺子，准备舀汤。


    可勺子还没碰到汤，就突然传来不知是谁的肚子响。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空旷又安静的房间内，反而巨响无比。


    段哲林拿勺子的手一顿，循声抬头，放下了勺子。


    “你饿了吗？”段哲林看着裴熙问。


    尽管裴熙极力沉着，还是被段哲林一眼看出她的异常。


    这不是因为段哲林观察细致，而是裴熙情绪外露过于明显。


    一排女佣看过去，面色最难堪的就属她。


    而现在被段哲林一问，裴熙更难堪了，拼命否定，“不饿不饿，这是肠胃蠕动，不是饿的。”


    说到后面，裴熙声音渐弱，窘迫地低下头，生怕被段哲林看出端倪。


    因为，她的回答是违心的，她现在饿得要死。


    都怪自己早上睡过头，错过饭点，匆匆啃了半块面包就上工。


    当下却还要饿着肚子，看段哲林吃完香喷喷的饭，才能去吃她们的午餐。


    不过，段哲林似乎看透了她，出声问：“你们都吃过午饭了吗？”


    “！！！”


    众女佣一下警觉，突然问这个是要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裴熙肚子响，顺便关心一下所有人。


    她们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里面一个年龄偏大的女佣说：“还没吃过。”


    “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与我同吃。”


    段哲林从容说完，女佣们脸上纷纷出现震撼的神色。


    这怎么可以？！！


    年龄偏大的女佣张嘴，刚要出声，又一名女佣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


    太丢脸啦，女佣赶忙捂住肚子，歉疚地躬了下身，“对不起少爷，我我失礼了。”


    段哲林冷漠地看着那名女佣，片刻后吩咐道：“没关系，让厨房多做些菜吧，你们都过来，和我一起吃。”


    再次受邀，一众女佣坐不住了。


    女佣A犹犹豫豫，“这不好吧。”


    女佣B张皇道：“不行啊，我们是佣人，不能和少爷同吃的。”


    女佣C说话有些着急，“这不成体统啊少爷，哪家佣人能和主人们一块用餐？”


    女佣D则安慰道：“少爷，我们不饿的，我们一会就去吃饭了。”


    “是啊是啊。”裴熙义正言辞。


    每一个女佣说完后，她都要这么敷衍地附和一句，好像除了附和别人，她想不出其他话语。


    这不仅是因为她插不上话，也是因为她真的很饿，饿到无法思考，眼中只有美食。


    当听到段哲林要请她们上桌时，裴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想都不想就要往前冲。


    多亏女佣们说话及时，她才刹住了脚，理智也一点点回来了。


    许是最后一个说完话的缘故，裴熙话音刚落，段哲林又注意到她，冷冷地问：“你呢？你也不来吗？”


    刹那间，所有女佣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裴熙这，和段哲林一同等待裴熙的回复。


    这……这怎么回答？


    裴熙进退维谷，前有少爷的追问，后有要遵守的规矩，到底是说想，还是不想，这是个大难题。


    “我……我……”


    裴熙吞吞吐吐，思前想后，干脆心一横，实话实说了吧，这样太难受了。


    “我——”


    “你去拿套餐具，再让厨房多做些菜。”段哲林转头对最近的女佣吩咐道。


    女佣踌躇了会，还是点头应答，离开了餐厅。


    之后，段哲林转向刚说出一个字的裴熙，打算接着听她说话。


    可裴熙说不下去了啊。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大声说出实话，可谁知道，段哲林压根没在听，还私自打断了她。


    这令裴熙更加难堪了。


    似乎也是看出裴熙的难堪，段哲林就对自己身旁的空位，做出请的手势，示意裴熙过去，“坐。”


    裴熙懵懵的，有些搞不清状况。


    但是少爷有令，她不敢不从，于是糊里糊涂地走过去，犹疑着坐下了。


    坐下后，裴熙如坐针毡，眼盯桌边出神。


    女佣们面面相觑，对裴熙会过去坐下有些惊讶，纷纷后悔自己没有裴熙大胆。


    如果刚才在少爷的要求后，推脱几下就接受，说不定自己也能吃上山珍海味。


    不一会，离开餐厅的女佣端来餐盘，餐盘里放着一套精美的餐具，和两盘新鲜出锅的菜肴。


    她把餐盘里的东西摆在餐桌上，然后退回女佣行列，安静等待少爷吃饭。


    可是段哲林根本不动筷，裴熙也如同雕塑般，一动不敢动。


    须臾，段哲林转向女佣们，问：“你们，确定还要站在那吗？”


    一瞬间，女佣们的心里冒出许多问号和感叹号，她们互相观望，依旧碍于规矩，不敢应答。


    虽然，段哲林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完全可以不顾女佣们，吃饭就好，但是只让裴熙坐在这，未免太奇怪。


    而且女佣们确实都饿着肚子，不邀请她们，段哲林心里属实有些过不去。


    因此，段哲林铁了心要请她们一起吃，但她们还是跨不过规矩的坎。


    没办法了，段哲林干脆心一横，示个弱，说不定能引起她们的同情。


    他艰难开口，“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饭。”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无一例外，都十分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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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沉默寡言，封闭自我的段哲林，居然主动吐露心声，多么难得，多么罕见。


    她们一致瞠然看向段哲林，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裴熙说了话，她一面夸张地望着菜肴，一面留意段哲林，“好饿啊，这些看着都好好吃，我好想现在就吃啊。”


    裴熙作着垂涎欲滴的表情，演到一半想起来什么，侧头询问：“少爷，我能动筷吗？”


    段哲林毫不犹豫，点了下头，“可以。”


    得到少爷的允许，裴熙旋即拿起筷子，夹起美食就塞进嘴里，然后陶醉地细细品味。


    尝完这道菜，再尝另外一道，认真回味，回味完，再夹下一道，循环以往，裴熙的嘴里塞满了美味。


    女佣们凝睇着裴熙，不觉吞咽了下，馋瘾逐渐被勾起。


    裴熙边嚼边张罗，“少爷，你别光看我了，你也吃啊。”


    段哲林轻点了下头，伸手欲拿筷子，裴熙转头又问。


    “是不是人少吃饭不热闹啊？”


    不等段哲林回话，裴熙径自对女佣们嚷道：“你们真的不尝尝吗？”


    这一句话，段哲林似乎知晓了裴熙的用意，缓缓缩回要拿筷子的手，镇静转向那边的女佣们，只见她们仍旧踌躇。


    “……少爷，我们……”


    其中一个女佣望着段哲林说，她的目光貌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本以为少爷被三番四次拒绝，肯定不会再同意她们上桌。


    可没想到，段哲林不仅同意了，还贴心道：“去厨房点些你们喜欢的，这几道不够。”


    霎时间，女佣们喜出望外，感动得接连致谢，然后就小跑出了餐厅。


    很快，她们推着餐车回来了，裴熙和她们一起，将菜铺满了餐桌。


    而后她们又拘谨在旁，段哲林一眼就看出她们的难处，便让她们按站位一一入座，他们这才终于吃上午饭。


    ……


    第二天，裴熙在别墅大堂，手拿除尘掸，在打扫一个高大的欧式雕像。


    她精心打扫着，从下，到上……


    上……上面够不着啊。


    裴熙努力踮起脚尖，妄图去够雕像的头顶，但还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唉，坚持不住了，裴熙一下泄气，站回地面，但眼睛始终坚定地盯着雕像头顶，有种必须打扫到它的气魄。


    踮脚不行，那就跳吧。


    也不管会不会撞倒雕像，裴熙作势就要起跳。


    结果，举着除尘掸的手，却突然有了抽离感。


    这瞬间打消裴熙起跳的念头，转眼望去，发现竟是段哲林。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只见段哲林目光冷然，回看裴熙，手还握着她的除尘掸，“我来吧。”


    是要打扫雕像顶吗？


    应该是了，不然还能做什么，裴熙一脸茫然，松开了除尘掸。


    虽然段哲林帮忙解决了困难，但是他帮得很突然。


    而且他贵为少爷，这么突然地就帮佣人做家务，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通啊。


    裴熙困惑不已地注视着段哲林，直到他清理完雕像，把除尘掸还回裴熙手中，裴熙才彷徨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