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丽被逼得下了一层楼，这层楼的腐臭味到是没楼上那么恶心了，娜丽一边下楼一边问安维塔：“你们到了吗？”


    安维塔：“我们已经在五楼了，谢天谢地，这里的霉菌没楼上那么恐怖。”


    霉菌确实少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楼层低的缘故，湿气非常重，非常压抑，安维塔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鬼地方就算有东西也应该烂完了吧。”安维塔这么想着。


    “安维塔。”露丽艾比颤颤道：“这里的鬼都盯着你呢。”


    以露丽艾比的视角来看，安维塔就像羊入虎口，这周围满墙满壁的人脸都盯着安维塔，甚至不少还挤挤挨挨地凑过来，眯起眼睛看就像一大群蝌蚪卵。


    不过以安维塔的视角来看，这里就是普通的走廊，安维塔懒得去想象露丽艾比看到的是什么画面：“让你身边的那个阿飘大姐再指导一下，我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有向导就要好好用向导，什么都自己来还要向导来做什么？


    女鬼却并未出声，无论安维塔怎么催促，她都不再言语。


    安维塔头上绷出一滴大汗，这女鬼像极了某些游戏的NPC，不到紧要关头那是一个字都不说。


    和六七楼相比，五楼就像个遗迹——这里许多地方被破坏了，破碎歪斜的房门，伤横累累的墙壁，四分五裂的家具，比灾难现场还灾难。


    与此同时，娜丽这边看到的景象和安维塔大同小异，这里走廊千疮百孔，破坏了走廊原有的样子，血迹飞溅，简直就像经历了一场战争。


    “这里居然保留了一场战斗的痕迹。”娜丽皱眉：“这……”


    约翰尼也注意到了：“这应该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争，因为双方的火力对比非常不均衡。”


    作为护卫队成员，娜丽和约翰尼对各种火器了如指掌，这里所有的弹道痕迹方向相同，而且弹痕非常密集——有一群人在这里对另外一个火力薄弱的人开枪。


    “看这血迹，被攻击的人身手应该很好，她借用这里复杂的地形躲避。”约翰尼道：“但看上去只有一个人在抵抗。”


    血迹蜿蜒着，最终折入一个房间，娜丽赶紧通过联机系统和安维塔定位，几人同时来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布局比走廊破坏更大，所有家具被毁得不成样子，血腥味更浓烈了，除了没有尸体，说它是案发现场娜丽都信。


    “你那边什么样子？”娜丽问。


    “完全看不清什么样子了，都是灰和霉，嘶，真脏。”


    娜丽：“我们这边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破碎的家具和血迹，还是恐怖的喷溅形，血迹的主人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安维塔：“有尸体吗。”


    “没有，除了没有尸体，这地方就是个凶杀现场……哦？这是什么？”


    娜丽在角楼里找到一个已经破坏得不成样子的保险箱，保险箱里居然还有有一摞保存完好的信，信的主人似乎对待这些举报信特别认真，按日期整理，一摞摞叠起来。


    安维塔走到娜丽所在的地方，保险箱的举报信已经霉化，看不出原来是纸质资料的样子。


    娜丽去查看信件时，露丽艾比也提醒安维塔：“你把手伸向那堆霉物，我感觉我可以听到什么东西。”


    安维塔：“你的异能在你变成鬼以后都有用？”


    露丽艾比：“当然，更重要的是，其实你面前站了七八个阿飘，人家正盯着你呢，你手伸过去，我来感受一下他们的想法。”


    露丽艾比的精神系异能能让她对这里的“鬼语”也异常敏感，安维塔朝那堆发霉的信件伸出手，很快，絮絮碎语如潮水涌来。


    【救救我们……】


    【求求官老爷们看我们一眼啊，家里断水断电，孩子生病，我们连粮食都买不起，即使是泔水，也涨价了】


    【我们这么多封上诉信，本意对帝国无害，我们只求皇帝陛下能看看我们一眼，我们真的很努力在生活了】


    【求求官老爷们看我们一眼……】


    凝聚的鬼魂反复折叠，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然后本来折叠聚缩的鬼魂猛然爆开。


    【我们只是想活着！为什么，我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都要被剥夺！】


    【上面的老爷们夺走了我们的未来——】


    【那就一起同归于尽吧！】


    此刻，娜丽翻开信件，发现这些都是上访信，信戳被打开过，但并没有回信，说明官老爷们确实读了这些信件，但很快退了回来。


    “安维塔，你真该来我这里看看。”娜丽道，“这些上访信都有被打开过，但都没有回信。看来是真的没人想管他们死活。”


    “当年，你和我说，会有办法的，试试上访呢。”女鬼幽幽飘过来，一只手横亘在安维塔脖颈间，虚虚握着，似乎要掐死她。


    露丽艾比胆战心惊地看着，但女鬼又很快松手：“我们最初，是想过和平的方式解决的，当有二十多个人因为霉菌病死亡，我们发现了……得这种病的人要么虚弱死亡，要么直接发疯。去医院也没用，一个是我们付不起医药费，另外一个是医生也束手无策，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病从哪来。”


    “后来大家病情不断恶化，许多人无法工作，连基本的饮食需求都无法满足，我们被逼无奈，最初，我们是想过和平上访，可是皇帝的婚礼将至，各国政要来访帝国，他们不在乎我们哈维波人的生活，因为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这些被退回来的信，就是证明。”


    安维塔问：“所以你们不得不去抢劫富人区的商店和仓库，对吗？”


    “可那又有什么用，苟延残喘罢了，好在我的偷窃技术高超，我居然拿到了恒通公司内部的排污员日志，还有其他相关资料，都放在701室。这是个巨大的丑闻，因为整个克拉底的水系相通，如果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各大政要富商知道克拉底的污染状况，谁还愿意来投资银核区呢？”


    安维塔了然：“那你们是不是企图以这个为威胁，想让帝国政府正视你们哈维波人的需求？”


    “但换来的是宪警队的人殴打和驱逐，他们警告我们要以帝国的利益优先，可我们要死了，谁还关心你帝国的利益？我们和宪警队的人屡次发生冲突，后来我们就杀了他们。皇室终于知道我们不是一般的贫民了，得重拳出击。”


    安维塔：“那断水断电……”


    “表面上的锅是因为鲁斯坦涨价全国电费从而引发的平民暴动，可事实上，矛盾从五月份的霉菌排污事件就开始了。鲁斯坦联合恒通公司，一起围堵我们，八月份的夏天是皇帝的婚礼，也是我们的葬礼，高温和高电价让许多人活活热死，他们要我们整个哈维波人一起去死，这样丑闻永远掩盖，银核帝国就能迎来另外一个发展机会。但我们哈维波人已经忍了太久了，最终我们还剩下的人全体出动，和外面围堵我们的宪警队战作一团，但一群枯瘦的贫民怎么是全副武装的宪警队的对手呢？”


    明白了，安维塔全明白了，所有一路上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终于拼凑出这个骇人的真相。


    “你就是耶莉吗。”


    “是，我就是耶莉·黛黛，你们所找的紊乱流爆发点，就是我。我既是紊乱流的爆发点，也是这里的主人，你们进来的一切经历，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包括你的队友露丽艾比的‘死亡’和娜丽的失踪，我和你们并行来此，只为了向世界揭示真相。”


    第一次见到这么实诚理智的紊乱流爆发点，而且还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沟通。


    安维塔：“你为什么会变成爆发点？”


    耶莉：“大概是执念吧，我恨透了那些草菅人命的贵族财阀，我是整个哈维波人中最后一个死的，死前，我诱敌了二十多个宪警队的人来此，我在这里埋了炸弹，我要让他们给我陪葬。”


    仿佛为了印证耶莉的话，一面墙轰然倒塌，滚出一具伤痕累累的女尸，和她一起滚下来的尸体中有不少穿着宪警队的队服，看来这女尸就是耶莉了。


    “但很遗憾，在引爆炸药前我就已经被枪杀了，但我死后看见了我的尸体，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成为了哈维波的幽灵，我借用幽灵的力量杀死了他们，也顺便埋葬了我自己。在已经死去的哈维波游荡，我看见我的同胞哀哀哭泣，他们的灵魂和我一样共同困于此，而整个哈维波也封闭起来，从此不再有人能来。”


    现实中的哈维波变成了异质流，而被人收容进遗忘地服务器后是紊乱流。


    安维塔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耶莉静静地端详着安维塔。


    “一百多年过去，虽然你的样貌不复从前，可我们都是异质生命，不同的皮囊下是相同的灵魂。”


    这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安维塔是异质生命？”


    安维塔自己也十分震惊：“我？异质生命？真的假的？”


    安维塔一想到自己居然和哈尔帕那个癫子是同类就想笑——这是什么鬼畜的惊天大信息啊！


    “你是很特殊的那一类异质生命，也许只把你归类于异质生命并不严谨，你和我还是不太一样。”耶莉轻轻摇头：“当年你也站在这里，劝我用和平的方式去解决，但现在你也看见了，这只是无用功，帝国已经病入膏肓，一百年前他们为了贵族和财阀的特权杀害我们，如今他们也依旧为了权贵的利益而推平无辜之人的家园。”


    露丽艾比吐槽：“你说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我觉得现在我们身边的这个家伙大概只会嗷嗷叫着冲出去帮你们砍人，怎么还劝你们和平解决？”


    安维塔没理露丽艾比的吐槽：“那你能说说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安维塔太好奇了，目前唯一一个知道失忆前安维塔人管一拼命打哑谜，而现在这里又出现了个新的线索，安维塔迫不及待地想抓住它。


    “很抱歉，我其实并不认识你，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当时你好像还是鲁斯坦的人。你千里迢迢又隐姓埋名地过来劝我们不要流血牺牲，我就知道，你恐怕是鲁斯坦内部唯一的好人了。”


    安维塔：“我是鲁斯坦的员工？”


    “我不知道，当时的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可能暴露真实身份对你不利吧。不过既然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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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在遗忘地了，说明那帮官老爷已经对你动手了。我恐怕是为数不多还保持着理智的紊乱流爆发点，我猜，现实中的你应该是死了。”


    又是一个断掉的线索，安维塔有些烦躁：“除了知道我过去的鲁斯坦的人，然后就没了？”


    “也许你还可以找其他人。”耶莉回答：“认识你的人不少，他们还能活一百年的话。”


    安维塔沉默了，晌久，她叹息：“好吧.....说回正事，这里可是封闭的遗忘地服务器，你又是怎么知晓外面的情况的？”


    “我对电子设备和网络并不清楚，你可以去问相关的人。但我自己能感受到外面剧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外面的网络海洋的信息可以涌入我这里，我自此感受到了百年后人类相同的愤怒。”


    安维塔：“那你知道外面的信息之海是从哪里涌入到这里吗？”


    耶莉：“也许……这整个贫民窟，都是遗忘地服务器的封闭高墙漏洞吧。”


    安维塔：“整个紊乱流都是那个通往外面的通道？”


    耶莉：“我不是这方面专业的，我只能和你们这么形容，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个通向外面的通道，而我们哈维波是这个封闭的通道上最脆弱的地方，击碎我们，便能找到出口。”


    刚才一直不出声的小红开麦：“之前那个yelie的用户发言了。”


    一段虚拟屏幕跳出，当看见流出的文字时，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


    耶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刚在在直播间，她也和女主角安维塔经历了所有冒险，也听到了骇人听闻的真相。


    一百年了，一百年了，什么都没变，当年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的。哈维波人已经很努力了，他们拼命工作，却连温饱都不能满足。在疾病与高温入侵他们唯一的栖息地时，他们也想过用温和的方法，可他们绝望地发现，和平方法是行不通的，他们走向了暴力，然而悬殊的实力最终让整个哈维波的人走向了毁灭。


    耶莉隐隐感觉，她们所经历的苦难，并不来自于她们本身，那是一场结构性的压迫，自上而下，颠扑不破，一百年前是这样，一百年后也是这样。


    耶莉在这群哈维波人身上看见了未来的自己，她感到绝望，十分地绝望，她那一刻居然产生了要一起毁灭的想法。


    全拉倒吧，我再怎么努力工作也改变不了生活，一起死吧，我不过了。


    此时一条短信发进来，是医院的短信，通知她要么交巨额的医疗保险，要么把外婆拉走，床位很紧，医院很忙。


    耶莉捂着脸，泪水汩汩从指缝流出。


    哈哈，这该死的地方。


    耶莉把脸从手心中抬起来时了，眼神已经无比镇定而坚毅了，她手放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


    然后她打字越来越快，就像下定了决心要告发一切。


    “这个B-β，是我司的实验菌，作为生化污染菌，它本应该被处理，但为了减少处理成本，它被倒入了哈维波的下水道，由此引发了严重的生物污染事件。”


    “当时第一次星际大战结束不久，银核帝国百废待兴，他们需要外部的投资来养活摇摇欲坠的皇室，所以他们格外看重这次联姻，赛琳娜皇后带来的可是以奥兰特为代表的资本国家的资源，如果出一点不利于投资环境的丑闻，那对皇室的统治是极为不利的。”


    “整个首都克拉底水系相通，哈维波被污染了，那么迟早会影响到其他地区。为了不影响富人区的老爷们，恒通公司必须想办法把污染就阻隔在哈维波内部，所以他们想出了断水断电的方法，困死哈维波人。”


    “其实哈维波人的上访信他们都看到了，但为了保护企业，皇室选择漠视。恒通公司联合电力集团鲁斯坦和其他水力集团，把整个贫民窟困死。然后再把事情推到平民暴动上去，皇室再派人镇压，真好啊，既能掩盖水污染丑闻，还能显示银核皇室办事效率高，镇压有力。”


    耶莉有些哽咽：“这就是真相，一百年后，还会有人因此而死。”


    耶莉刚刚还登陆皇室官方网站搜了一下，她家也得即将被推平的几个贫民窟之一。


    “贵族们在华丽的人造天幕下相吻，而衣衫褴褛的贫民却在地狱中艰难求生。我终于明白，勤劳并不能致富，有人在剥夺我们的劳动成果，吸食我们的血肉。”


    耶莉终于打完字了，她长出一口气，心中有一丝后悔，但更多的是爽快，长久压抑之下终于爆发出来的爽快。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直播间都安静了下来，不知是在默哀还是沉默地愤怒，然后直播间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保护我们的家园！”


    “保护我们的利益！”


    “争取我们应有的生存权利！”


    “看见来时路，莫忘过去恨！”


    沸反盈天的口号充斥着整个直播间，愤怒与冤屈终于被发泄了出来，尽管在这个小众直播间的观众并不多，可是那一刻他们发出来的是所有底层人民的声音。


    小红喃喃：“这也许就是我们直播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