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巷街头一年前开了个糕点铺,不同于其他叫做“张记”“李记”的铺子,它就叫做糕点铺。


    开铺子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大约二十出头,皮肤白皙,骨相立体,笑起来可好看了。


    这姑娘名叫银秋。


    说起来银秋命苦,她不是邺京人,前些年家乡遭灾,全家老小只剩她一人有幸存活,实在无依无靠,便千难万险,远赴邺京前来投靠舅舅。


    舅舅见此,心疼姑娘,于是银秋终于得了个容身之所。


    可是时间越久,舅母和舅舅家的妹妹便越不乐意。


    银秋的好日子只过了一年,后来无论她如何听话懂事,百依百顺,舅母就是执意要将人赶走,说她克死她全家,很是晦气。


    日子虽难过,但有舅舅在,舅母总不会当真将她赶出门的。


    可谁也想不到,舅舅竟在外出做生意的途中路遇劫匪,不幸遇刺身亡。


    似乎是证实了银秋命中带煞,舅母没有一瞬犹豫,将人连带着她唯一的换洗衣物,一并丢出家门。


    这事当时在巷子中闹得大,吃瓜群众黎云意是知道的。


    巷中百姓有一户是个早年丧夫的病重婆婆,她见银秋可怜,便收留了她。


    婆婆靠自己做些糕点卖给街邻为生,她自知命不久矣,于是将这做糕点的手艺教于银秋,盼着她好好能活下去。


    没多久婆婆也过世了,多年的街邻帮着处理丧事,银秋便独自蹲坐在挂着白帐的门口,泪水无声淌下。


    这时黎云意拎着她刚买的大包桂花糖,蹦蹦哒哒路过,与银秋悲伤空洞的目光相撞。


    她停住脚步,垂下眼眸,慢慢走到银秋身边,将手中的油纸包拆开,掰下半数桂花糖,递给银秋,陪着她呆坐良久。


    黎云意见银秋强压下眸中氤氲水汽,将自己圆润的大眼睛弯了弯:


    “这是陈记铺子的桂花糖,可好吃啦,尝尝尝尝。”


    银秋吸吸鼻子,接过桂花糖,塞进嘴中小小一口,品了品味道,她抬起皱巴巴的衣袖,将自己脸颊泪痕擦干净,转头看向黎云意:


    “我也会做,改天要不要尝尝?”


    黎云意又惊又喜,黝黑瞳仁折射午后阳光:“好啊好啊!”


    银秋看着她真诚又天真的模样,认真反问:“你不怕我命中带煞,专门克人?”


    黎云意仰起脖子看天,歪歪脑袋想了想:“迷信都是骗小孩子的,我两年前就不信了……”


    银秋是个坚强的姑娘,她很快振作起来,靠着改良的红糖桂花糕,在整个北城大街杀出圈。她很快便存够了钱,在民巷口开了家铺子,再也不用走街串巷售卖了。


    银秋孤身一人,用钱之处不多,她也不多赚,每日糕点限量,几乎很快便会被排队的街邻哄抢一空,下午就能关店歇息,日子眼看着好了起来。


    黎云意闲来无事,也会混在长长队伍中,买上一些带回去。


    银秋与黎云意最是亲近,每次都会有意给她留些,并不收她的钱。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毕竟还是有排不上队的百姓指指点点,时间一久,黎云意便放弃这特殊待遇,长队恢复正常秩序。


    那天黎云意归程途中,见糕点铺前队伍较往日短些,便也往前凑,跟着排。


    她心中默数人数,暗暗计算今日能否买到。


    眼见身前队伍缩减,离去街邻手中提着的油纸包皆不大,她心中暗喜。


    黎云意眼巴巴望向身前的队伍,不巧与前面一道不友好的视线相撞。


    是北府院僚属,那对双生子之一,黎云意分不清他俩,之前叫人一直都是随手指到哪个是哪个。


    这对双生子看着就猴精,且心眼不大。


    这厢双生子之一回眸一瞬,见身后的黎云意,他嘟嘟嘴,竟弯眼冲她笑了笑。


    黎云意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果然。


    “银秋姐姐,还剩多少啊,都给我吧!”


    黎云意:“……”


    银秋诧异片刻,伸头向后面队伍望去,意料之中见到了黎云意。


    “这糕点不经放的,吃多少买多少吧……”银秋将油纸铺开,看着双生子犹豫。


    “我家里人多,大家分分就没有了,不会剩的,就给我装起来吧秋姐姐~”


    “我又不是不付钱,姐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将糕点卖给我……”


    声音矫揉造作,黎云意听得刺耳,嗓音夹得她直犯恶心。


    她抬眼,见银秋满脸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的窘迫。


    黎云意气鼓鼓转身回院,不叫银秋为难。


    时辰尚早,黎云意有气无处撒,抬脚进了饭堂,对着狸花一顿揉搓。


    吓得狸花撒腿就跑,转眼不见。


    于是黎云意蹲在饭堂院子里,拎起柴刀,对着那些名叫北府院的柴一顿乱砍。


    闹出的声响惊得张叔从灶房中探出头,他沾满面粉的双手随意在抹布上蹭蹭,将手中活计暂时放下,出来看看。


    黎云意抡起柴刀,将面前树墩上的柴劈成两半,似是撒出了气,拎着柴刀站在原地,盯着两半的柴火,半晌不动。


    张叔袖子撸起,看着树墩边凌乱的柴火,又瞅瞅嘟嘴的黎云意,重重叹口气。


    “这是怎么啦?跟小伙伴闹不愉快了?”张叔声线一如既往的沙哑,黎云意却听出几分宠溺的柔和。


    “才不是小伙伴!”黎云意想将柴刀重重丢在一边,转头听见张叔的声音,便将柴刀轻轻放在树墩旁,很是委屈:


    “北府院才不是小伙伴,他们抢功绩抢杏子,刚刚还抢我桂花糕……”


    张叔见黎云意背对他,别扭着不肯转过身,他久经岁月沧桑的脸上一颤,哈哈大笑:


    “这多大点事儿啊,想吃桂花糕了吧,回头叔给你做,不比那外边儿买的差!”


    黎云意拧着眉头转过身:“才不是桂花糕的事……”


    张叔拍拍手上未擦净的面粉,面上依然堆笑,挤压着眉眼,颌边络腮胡一颤一颤。


    “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呢,叔去揍他们一顿给你出气?”


    张叔见黎云意撇嘴不说话,当她面撇着八字脚往外走。


    黎云意连忙上前,拉住张叔撸起的袖口:“不行不行!”


    “咋不行呢?”张叔站住脚步。


    “说出去跟我雇凶打人一样……”黎云意松开手,低声嘟囔。


    张叔应是听到了,转回身来放声大笑,声音更加潦草粗犷。


    黎云意垂着眼帘,一屁股坐上伙房前的台阶,环抱膝头的指尖搭在一起搓来搓去。


    张叔渐渐止住洪亮笑声,见坐在台阶上的黎云意满身落寞,他抬眼,瞥见日薄西山的灿灿夕阳。


    “你看,自己在这生闷气多不爽,要叔说,你就去打回来,没什么事情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夕阳将张叔宽硕倾斜的影子拉得老长,黎云意将半张脸埋进臂弯中,透出的声音闷闷不清:


    “可说出去就是因为几块桂花糕……”


    “那咋了,年轻人打打闹闹多正常,等到我这年纪,找陪你打架闹腾的就难喽。”


    黎云意抬抬脖颈,将下颌从臂弯中伸出,压在手臂衣料上,抬眼看向站在院中不动的张叔:


    “怎么会呢,叔叔又不老,可年轻啦。”看着四十多吧。


    张叔宽阔健壮的胸膛起伏明显,络腮胡随风轻颤,他的视线随着风声,轻飘飘落在黎云意稚嫩面庞上。


    “怎么不老,尽会哄人。”张叔几步走向台阶边,一同坐下。


    “有些架还是得趁早打……晚了就打不上了……”


    黎云意听这话莫名心酸:“怎么叫打不上了?”


    张叔咧开嘴角,发出的笑声不再豪放,笑意中夹杂嗓间沙哑:“人家也许根本不会等你,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没了……”


    黎云意偏头,静静望向身边的张叔,夕阳打在他魁梧身躯上,耳边传来张叔语调沧桑:


    “叔当年在军营当火头军的时候,可威风啦,那三军大营主帅就爱吃我做的饭,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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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行,这不,遭人红眼了……”


    “那小子也是个火头兵,他不服,非要跟我比厨艺,你猜怎么着……”


    “那废物竟然赢了。”


    意料之外,黎云意黝黑瞳仁中闪过惊讶,她抬起脑袋听后续。


    “我当然不服啊,我不光跟那废物吵,我还跟向着废物说话的那帮老兵吵,那段时间没少受罚。”


    “后来,我将他约出营地,想挑个没人的地儿,堂堂正正抽他一顿……”


    张叔望向门口的视线僵直,双眸中染着夕阳:“结果那架没打成。”


    “我们撞上不知哪来的斥候小队,偷听到他们的行迹与目的,这事严重,得马上回营禀报。”


    “但归途中,斥候队发现了我们……”


    黎云意呆呆望着张叔,压下眼角,猜到了最后的结果。


    张叔嘴巴缓缓合上,看向院门口的视线发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黎云意见张叔不说话,她歪歪脑袋问张叔:“叔,我现在就找去北府院干仗!你说我要不要带个头套啊……”


    张叔咧嘴就笑,笑意将眼睛压成一条缝。


    他换气间,余光瞟到门口飞身闪现的一道身影,夕阳落在那年轻洋溢的身躯上,背着光的身影长长一条,头顶的发丝随着轻便步伐一扬一扬。


    与回忆中那张狂的身影重合,张叔看不清来人的脸,他一愣,霎时间起身,一如二十多年前约架那般……


    他摇摇头,瞪大双眼,似是失落,转身进入伙房忙活去了。


    黎云意眯着眼睛,努力将这背光的人脸瞧清楚。


    季澜清背着手进饭堂院子,大摇大摆晃到黎云意身前,将背在身后的油纸包往她怀中一丢。


    黎云意看看怀里的油纸包,又往他身后看去。


    季澜清身后跟着一道端庄又彬彬有礼的身影。


    北府院同僚,郑卓言。


    郑卓言将院中所有人礼个遍,最后视线回到黎云意身上。


    “我来替邹……道歉的,他此行却是过分了些,还请黎姑娘别往心里去。”


    那双生子之一,郑卓言也分不大清。


    黎云意那懂事的手早便将油纸包拆开了。


    里面躺着八块桂花糕。


    “这是……你的那份?”四十三块桂花糕,他们北府院分分,一个人大概八块。


    郑卓言笑笑:“望黎姑娘别嫌少。”


    敞开的油纸包摊开在黎云意膝头,季澜清懂事的手也早早伸向那清甜的糕点。


    在黎云意开口制止前,糕点已经进入季澜清口中。


    黎云意就当是喂狸花的。


    “这不行,这些是他们留给你的。”黎云意怨气尽散,这桂花糕倒也不是非吃不可。


    郑卓言身为南北院冲突中拉架的主力军,深得南府院尊重。


    “北府院有过在先,人我已经私下规劝过了,这糕点黎姑娘就收下吧。”


    郑卓言余光瞄向天际,对着面前两人点头一礼:“不早了,那我先回了。”


    拒绝了季澜清口头上送送他的客套话,他转身离开。


    季澜清继续将手伸向第二块糕点,见黎云意仍旧没反应,他俯身顺着姑娘视线看去,视线中是郑卓言飘逸的背影。


    “看什么呢?”季澜清捏着糕点的手在黎云意眼前晃晃。


    黎云意收回视线,一口咬上眼前的糕点。


    “他走路怎么那么好看呢?”


    季澜清一脸‘你什么时候瞎了’的表情:“好看吗?有我好看吗?”


    成功收获黎云意限定大白眼一枚。


    季澜清的手顺势摸上第三块糕点,黎云意及时躲闪,保住了自己可爱的桂花糕。


    苏宁安不知何时踏进这饭堂小院,手中同样提着油纸包。


    打闹二人顿时停手,向苏宁安身边凑过去。


    “糕点铺老板娘送来的,托我转交,说是刚刚又蒸一些特地送来给你,方才之事别往心里去……”


    今日这糕点都挺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