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江湖骗子

作品:《琼琚债

    宝应县虽是扬州城管辖之下的一个偏远小县城,但由于里运河航运四通八达,只要坐上船,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扬州城。


    扬州城码头附近,便是扬州南市,刚下船,一眼望去,街道两旁都是粮店木材店煤炭点,以及用于储存货物的仓库、货栈和商铺酒楼,不仅仅是繁华程度,来来往往的人也明显比宝应县多多了。


    双儿许久没来扬州了,才出码头,便左右张望了起来,“娘子娘子,我方才瞧见那边丽绣绸缎庄里出了新样式,一会儿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余音儿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又忘了你家娘子我来扬州城是做什么的了?”


    双儿摸了摸脑袋:“没忘没忘!我说的是,一会儿见完知州大人,能不能去瞧瞧嘛。”


    余音儿抿唇一笑:“可以啊,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双儿眸光一亮,“娘子让做的,我一定会做好的!”


    “这可是你说的哦。”余音儿指着前头的酒楼道:“你带阿铄去那里等我。”


    双儿诧异,随即皱着眉头不服道:“娘子,你不带姑爷也就罢了,也不带我吗?”


    阿铄原本就本本分分地跟在余音儿身后,听到这话也不高兴了,拉起余音儿的衣袖,委屈道:“你不要我了吗?”


    余音儿实在不愿看到他这副模样,可是知州大人是何等人物?她今日是要过去与他谈生意的,若是带上阿铄,明摆着是带上了话头,没的生意没谈成,便将短处给暴露了。


    与其被拿了当靶子,倒不如不出现的好。


    余音儿轻轻拍了拍阿铄的手背,柔声道:“阿铄你乖,与双儿去酒楼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我们一起去逛街如何?扬州城里的蜜饯可比宝应县东街的好吃多了。”


    一听到蜜饯,双儿立即站到了自家娘子这一头,连连点头,“对对对!扬州城里的蜜饯可好吃了!”


    阿铄依旧不情愿,可她没办法说服余音儿,只一味委屈。


    然而最终他还是妥协了,与双儿一道,在酒楼开了间雅室,乖乖坐在里面,等着余音儿做完事回来找他。


    安顿好两人,余音儿便带着钟叔去了州府衙门。


    知州大人江珅已在扬州连任了两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只知过日子的百姓兴许不清楚,但商界中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扬州富庶,又天高皇帝远的,是个藏污纳垢的绝佳之地,在这里任职的大人们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不暗中挣得盆满钵满的。


    换句话说,只要有钱,犯的又不是死罪,什么罪都有可能以钱相赎。


    是以当余泰平余泰安被拉走的消息传开后,余音儿包括余家人都稳当得很,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江知州在用这种方式通知他们,他要钱了。


    而哭着喊着来主院闹的二婶,其实也只是想从余音儿手里要钱赎人罢了。


    若是余泰元在,她倒是能要到钱,可惜眼下余家主院是余音儿做主,倘若余音儿自诩年纪小,以什么事都不懂推脱,她自然不能尽快拿到钱。


    是以分家是她能拿到钱的最快法子。


    这也是二婶婶同意立即分家的原因之一。


    余音儿是女子,自是不能如此正大光明去找知州大人的,是以余音儿以给知州夫人请安的名义,直接将备好的整整一车礼物送进了知州府后院。


    因着打点过,引路的侍婢对余音儿十分客气,径自将她带进了后院的花厅中。


    “夫人正在会客,请余三娘子在此处稍后。”


    余音儿福了福身,“多谢。”


    侍婢微微一笑:“余三娘子客气了。主子们还等着伺候,婢子便不久留了,余三娘子随意。”


    等到侍婢一离开,余音儿面上的笑容突然凝滞,方才钟叔去送礼,在马厩中看到了余家的马和余家二房的马车,这说明夫人此刻会见的,或许是杨氏。


    她忽而想起双儿和钟叔在宝应县东街杂货铺,遇见杨氏与一个陌生女子会面的事。


    依照余音儿对杨氏的了解,杨氏如此殷勤地与旁人会面,定然不会是为了牢里的余泰平,而是为了她那两岁的儿子。


    可是,只有余泰平死了,她那两岁的儿子才能得到二房以及余泰平名下的所有家当,杨氏也才能够享到儿子的福。


    可如今余泰平还活着,而且连罪名都没按上。杨氏如此行为,倒是叫人匪夷所思了起来。


    余音儿边想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知州府上的东西果然都是最好的,就连待客的茶都是君山云雾,这可是只有京城的达官显贵才有资格喝的。


    不过才喝了几口,余音儿就放下了,因为她听到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这脚步声有些特别,左边重右边轻,大约是频率不同,使得其落脚的声音比寻常人更大一些。


    正诧异来者是谁,花厅大门忽然一暗,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年轻男子站立于门口。


    男子身高不足六尺,膀大腰圆,眼底青灰还满面油光,更重要的是,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根雕龙拐杖。


    男子好像这才发现花厅里有一个人,他眉头微微一挑,不过几息,眸中的神色就由愠怒转成吃惊,又由吃惊转成惊喜,最后由惊喜转成如看玩具所有物一般的上下打量。


    余音儿眯了眯眼,这样子像极了花楼里的那些急色之徒。


    男子往花厅里拐了几步,走到她面前问:“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是迷路了?要不要本郎君送你回去?”


    她起身朝他福了福,“多谢江郎君好意,小女此行是来拜见夫人的。”


    江茂才微微挑眉:“哟,认识本郎君啊?可是本郎君还不认识你呢。”


    余音儿原本不想自报姓名与眼前这位郎君有牵扯,可他如此这般问,再不坦白,怕是要得罪他了。


    于是,她只好道:“小女宝应县余家三娘。”


    “宝应县余家?”江茂才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就是前些日子闹出女儿给父亲摔盆丑事的余家三娘子?啧啧,本郎君还以为是个怎样泼辣的小娘子,没成想竟还有几分姿色。”


    他伸出手,想要去挑余音儿的下巴,余音儿装作不经意地微微转身,自另外的一个方向,朝他福了福身,“没想到小女的名声竟以这种方式传到郎君耳朵里,小女惭愧。”


    “惭愧什么?”江茂才穷追不舍,又想要去摸余音儿的脸,“能被本郎君听闻,也算是你有福气。”


    见余音儿又要躲闪,江茂才心中那股降服之心被激了起来,“你来找我阿娘,该是想通过我阿娘,为你家那两个废物叔父向我阿爹求情吧?这样吧,本郎君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将本郎君哄开心了,我直接带你去见我阿爹。”


    余音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郎君客气了。小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女,若是郎君让小女算账,小女倒是能算上一会儿,可让小女哄人,小女却没有那个本事。”


    “不用慌,本郎君说你有这个本事,你就有这个本事。”说着,江茂才竟是要将手往余音儿的肩膀搭去,“过来,扶着本郎君。”


    余音儿却一动不动,只站在原地,头微微抬起,将江茂才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江茂才本要生气,可看她打量时,那双灵动的眼睛上下飞舞着,少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而多了几分活泼与可爱,竟是莫名地不气了。


    于是他直接站在那里,任由着她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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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够了?”江茂才微微挑眉,眼底急色之意再起,“若是看够了,就该轮到本郎君看了!”


    “江郎君,你好像这里有病。”余音儿直接指着他肝肾的地方,直言不讳道。


    江茂才脸色瞬间变了。


    前些年他看上了一个良家娘子,那娘子长得实在好看,挠得他心痒了大半个月,最终他实在没忍住,便趁着夜黑风高将那良家娘子抢了做了外室。


    原本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可没想到那娘子的兄长是个秀才,更没想到的是,那秀才不仅没上门闹,更没去江珅那里告状,而是直接去了京城,告了御状。若非江家朝中有人,这会儿江珅的官位怕是就不保了。


    也正因为如此,江珅知道此事后,直接把他的腿打断了,自那之后,他出门行走只能拄着拐杖,行动不便不说,就连做起那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前这小娘子,分明是在嘲笑他!


    他正要叫人将她拿下,谁想余音儿又道:“江郎君莫恼,讳疾忌医是人之常情,不过江郎君不过小病,我可以帮你治好。”


    不等江茂才开口,余音儿接着道:“郎君近些时日是否时常感到口干舌燥、情绪易怒、总起夜、还总失眠多梦睡不好?”


    江茂才猛地一愣,这小娘子说的症状,他好像都有。


    余音儿道:“郎君不必着急,这些都是肝肾出毛病的症状,不过这症状也不深,调理个个把月,便能恢复如初。”


    江茂才突然笑了起来,“原以为小娘子有什么新的把戏,没成想倒是将那些江湖骗子的把戏学得十成十。还真是叫本郎君惊喜啊。”


    “江郎君不信?”余音儿道:“若我说能治好郎君每逢下雨就腿疼的毛病呢?”


    “你放——”


    眼见着江茂才盛怒,要指着余音儿高骂,下一刻,只听噗通一声,江茂才仿佛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余音儿诧异,她才摸到银针,还没动手呢,他怎么就倒下了?


    门外小厮听到动静,赶忙跑了进来,瞧见江茂才趴摔在地上,而余音儿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怒道:“好你个恶毒的小娘子!竟敢害我家郎君!”


    余音儿知道若是此刻不做些什么,定会如这小厮口中所言,是谋害江郎君的凶手,她还有事要求江知州,可不能将事搞砸了。


    于是还没等小厮过来探查,她便先发制人,“江郎君因腿疾疼晕过去了,还不快过来将江郎君扶起来!”


    小厮微微一愣,先前的怒气果然全消了,只跑过来扶江茂才。


    与此同时,余音儿拿出袖袋中的针灸包,抽出了一枚银针。


    “你要作甚?”小厮道:“我家郎君千金之躯,岂能让你——”


    余音儿截下他的话:“扶好你家郎君!我这是在救你家郎君,若是因你之故导致我针扎错了,唯你是问!”


    小厮生怕自家郎君有个什么好歹,果然闭嘴了,但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僵硬,无一不显示着自己是被余音儿胁迫的。


    余音儿觉得好笑,却也没管,只自顾自地检查起江郎君晕倒的原因。


    果不出她所料,江郎君正是肝肾虚弱的脉象,整个人也都是虚的,腿是生生被打折的,许是在恢复时期没注意节制,骨头早已长错位,风邪已然入体。


    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嘶,不对!


    余音儿在江茂才后脑勺上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凸起很新鲜,该是最近产生的鼓包。


    更确切地说,是刚刚产生的。


    也就是说,江茂才方才在跟她讲话时,后脑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晕过去了。


    看这鼓包的情况,像是砸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