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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拂晓，天色晦暗朔风骤起。岚蝶抱着冬袄出来，眉间凝着忧色，看着天儿对凌鸢道：“今日就你我二人栽花罢，莫要惊动娘娘了。娘娘身子本来就不好，外头寒气侵骨，看这天色，不是要落雨，便是要飘雪......”


    凌鸢呵着白气搓手，不置可否苦笑：“都开春这些时日了，竟还要下雪？”不过倒是应了姜穆临前日的预言。她望着灰蒙蒙的天，只觉指尖冰凉，“那便让娘娘歇着，咱们把新到的花苗种上。好在只是原先的牡丹枯死了，其他花木都无恙，土质也无碍。咱赶在午前弄完，等娘娘起身看见，定会欢喜的。”


    岚蝶高兴点头：“那我去培土，你去备早膳吧。”


    “好。”


    分工既定，凌鸢往小厨房行去。途经春寻殿时，脚步不由一顿。她见那殿门紧闭，再无人声。不过数日前还热闹的院落，如今竟似隔世般遥远。


    姜穆临跟她说，荷如已处斩，墨竹受刑后已被逐出宫。楚婕妤与红蕊，也过了头七。可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仍在昭阳宫中安然度日。皇上更是再未提及此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寒风擦过她的裙角，刺醒了她的回忆。同时又让凌鸢忽然想起，红蕊临终时血泪交织的嘱托：“替婕妤报仇。”


    楚晚溪的死，她亦有罪责，若非当初畏首畏尾，害怕被盯上，前期选择明哲保身，或许能早些将警示说出，结局可能就会有所不同。杀人者虽非她，但袖手旁观的怯懦，何尝不是另一种罪过？


    所以此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凌鸢轻启系统屏幕，看到久违的菜单流光浮动。虽然现在小沛子也不在了，但尚食局供物却依旧周全，未有半分克扣和耽搁，想必是姜穆临暗中打点的缘故。


    她素手执刀，将万福肉的鲜肉置于砧板。刀刃起落间，忽忆起与姜穆临的恋爱支线……那支线既有进度提示，说明是需要两人两心相映才成吗？只是……要到何等程度才算圆满？


    思及此，那刀锋骤然一顿，她猛得惊觉：自己的最终结束目标，是要当皇后啊！……那这般说来，与姜穆临那就是，难成眷属了……那这支线，该怎么推进啊……


    面对两难境地，她心绪纷乱如麻，手中刀势愈发凌厉。庖厨声间，她又浮现那日场面：姜穆临挽袖立于灶前，与她共制鲜鱼，氤氲热气中，他眉目如画，那亦是她来到宫中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之一。


    昨日被他握过的手，此刻又隐隐发烫起来，灼得她几乎握不住刀柄。


    “情不知所起……”凌鸢垂眸轻叹。既然能触发这条线，她自是芳心暗许，才成的。可她却注定没办法留在这里，跟一个古代人厮守终身，所以这情——


    终究要作罢。


    刀光映着她微红的眼角，窗外忽飘起雪霰，沾在窗上，转瞬消融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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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穆临整冠入殿时，但见九五之尊独坐龙案之后。鎏金炉吐着沉水香，却驱不散御前凝滞的郁气。年轻的帝王以手支额，奏折朱批狼藉案头，眉间悬着三更残月般的倦色。


    近日前朝多有波折。西境异族再起兵变，烽火台急报「侯之武」将军中伏负伤，指挥节节败退；新的将领还未定好，南疆小县城瘟疫四起蔓延全郡的折子又堆成灰青色小山；沿海某都尉出了贪污受贿之事，本以为并无多牵连，没成想派出去查证的钦差大臣竟死在了半路……


    后宫中楚婕妤被三次毒害身亡，朝中无一人为其发声，全是为降位的柳昭仪声援喊冤，可见柳氏一族的声望甚重，如若听其言立马将柳意柔放出，他这皇帝当得岂不窝囊。


    太后娘娘鸾驾不日将归，那吃斋念佛之人实则极为苛刻，素日里与皇帝并不和睦。那串润手佛珠碾碎过太多宫闱秘事，去年为着个低等妃嫔的不检点言辞，就能罚跪她三天三夜差点瘫痪，弄得和宫噤若寒蝉，皇帝亦是烦心。她出宫几月清净不少，可这突然殁了妃子和皇嗣之事，等她回来怕是要掀起更大风浪。


    这些事全数堆积在年轻的帝王面前，近日来令其寝食难安。他虽享数不尽荣华，但却需做尽这天下最难应对之事，敢问这王，是好当的吗？


    姜穆临又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先帝最宠爱的三皇子文王本该在王府围炉煮酒，却因太子被废一事，喜上眉头，执起染血的长剑，伙同同母兄弟晋王起兵造反。二人合谋中，要将剩余九位同胞皇子，全部赶尽杀绝。


    三年过去，御座上的青年不过廿五之龄，眼角似已叠起三十载风霜。


    “陛下已批阅奏章两个时辰有余，不如且暂歇片刻，饮盏新茶，或至庭中漫步一番？”姜穆临甚是担忧，未问及皇上叫他来何事，而是心生关切。


    轩逸帝朱笔未停，唇角微扬：“你何时学得广明那套絮叨？朕已饮尽四盏云参，如厕往返之路，算不算得漫步？”


    姜穆临闻此戏谑，便知皇上并未他想象中疲惫，眉间忧色稍消：“陛下近日膳饮可好？近日玉华宫出入不便，鸢儿姑娘的手艺您也吃不上了，可曾想念？若是想着，微臣每日再替您去取。”


    提及玉华宫，帝王忽搁狼毫，眸光如刃：“姜统领，你真的很善解人意。”


    高大侍卫骤然绷直脊背，胯上剑柄轻响：“体恤皇上，乃臣的本分。”


    “你与朕原是一同长大，比德妃那顽妮还要同伴许久，你自是知道，朕喜欢你这性格，没有别的用意。”见对方惶恐，轩逸帝放下口气安抚他。


    “微臣从前不过九王府微末侍卫，随您反兵夺嫡一路护送登基，蒙陛下不弃，方有今日这般虚名地位。“姜穆临仍慎言慎语，“微臣自知一切皆是皇上所给，虽从幼时相伴，然君臣有别，不敢僭越。”


    “那朕的东西，你可会觊觎？”


    皇帝此次叫他来，果然是有目的，这个觊觎用得，十分敌意……


    “微臣万死不敢。”


    “姜穆临，我不愿你因畏惧而失了赤诚。”皇上听闻，难得地，居然换了自称，“你较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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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骨肉血亲，更似我之手足，我不想因君臣之礼，与你生分。若你有所求，可以向朕开口。”


    “当真？？”说到这，姜穆临终于忍不住了，他猛然抬头，眼底如星河骤亮。对视一刻，却见君王眸中暖意忽然消散，恍若幽夜停烛。


    姜穆临瞬间意识到，他中招了，他哪里逃得过天家试探。


    是的，皇帝还是试探了自己所谓的兄弟，一如那三年间，多位手足之间的揣测暗算一般。


    但又不尽相同，因为提及她，江君亚便不演这皇帝了：“是鸢儿吗？你想要之人？”


    “……”姜穆临心跳如雷，呼吸骤乱，根本不敢回应，害怕再一抬眼，心爱的姑娘，就成了他人所有。


    “为何又不答了？”


    “……微臣昨日替鸢儿周全，实为昭仪娘娘着想，并无私心……”他急声辩解，想到昨日为了凌鸢能够在宫里待得安心，用私利为其行方便之事，传到帝王耳中，又是另一番用意。并且——


    “你是知道，朕对她，亦存心思的。所以，你在做何？”


    “……”


    他知道，他怎会不知？一道菜，一枚玉佩，就足够表示他的喜爱。可，他是坐拥天下的君王，拥有的女人那么多……而他姜穆临此生怦然，或许唯此一人……


    叫他如何回应。


    轩逸帝若是昔年那个杀伐果断的九皇子，怕是会不顾兄弟情谊，早已强取豪了再说。可现在的他，不是本人。


    “朕，并不愿用权势相逼，好没意思。朕想了想，不如将选择权，交予那小厨娘。若她选择你，朕绝不拆散你们；若她选择朕，你也要祝福她，可好？”


    话音刚落，姜穆临猛然抬首，他望着这个天下之主，完全想象不到此刻竟将小小情爱，拱手竞争？


    为兄弟之义，亦为倾慕之人。


    世间，还有这种帝王？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伏拜之时，姜穆临的头磕得震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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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院落，凌鸢与岚蝶新栽的繁花灼灼盛放着。柳意柔披着杏色罗衫，在花间驻足良久，直至晚风渐凉，方恋恋而归。


    是夜，凌鸢烹制暖锅，三人围坐。红泥小火炉上，骨汤翻滚，其乐融融。


    更深漏静时，凌鸢与岚蝶宿于柳昭仪寝殿的贵妃榻上。纱帐轻垂，烛花轻爆，三人呼吸渐匀。


    恍惚间，凌鸢被一阵焦臭刺鼻味惊醒。她起身向外望去，竟见整个玉华宫赤焰冲天，将夜幕撕开血盆大口。


    “娘娘！岚蝶！快起来！走水了！”


    柳意柔自锦被中惊起，但见那烈焰已舔舐窗棂，火舌如鬼手拍打窗纸。三人踉跄至殿外，却见周遭已成火巷翻滚，热浪灼人。


    凌鸢回首，目光落在那口浇花的大缸上。她疾步上前，以铜盆舀水，向二人当头泼下，自己亦淋遍，随即解衫浸水，覆于三人口鼻之间。


    “闭气！不要呼吸！”她一手拽一人，冲向火海，“随我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