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冬翎最终没有撞门。


    “万一是个误会....”


    她摩挲着木墩子，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因为非法入侵被拘留的画面。


    王婶闻言，想了想说：“也好......他刚才都出声阻止了，我们再闯进去，的确不好。


    我去动员大家，明天咱们开个邻里讨论会，解决406的问题。”


    盛冬翎连连点头。


    集体的智慧肯定好过她们两个瞎折腾。


    如约去王婶家蹭了午饭后，盛冬翎就在家中颓废到晚上，一转眼又到了休息的时间。


    盛冬翎躺在床上，一直琢磨着今天的事情。


    王婶提议撞门，是她怀疑406的邻居可能被囚禁了。


    盛冬翎起初觉得荒谬，可那些细节——门缝里的腐臭、无人应答的寂静、还有邻居最后的叫声。


    她越想心中越乱，仿佛装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盯着天花板，直到眼睛酸涩，仍然毫无困意。


    她强迫自己紧闭双眼，脑海中数到了第八百八十只羊时，终于昏昏欲睡。


    “咚。咚。咚。”


    敲门声如鼓点，把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点睡意打破了。


    盛冬翎坐起来竖起耳朵听。


    被敲响的不是她家，而是隔壁。


    闹钟荧光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夜色浓得能掐出墨。


    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所以那并不激烈的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谁大晚上不睡觉？”盛冬翎皱起眉头，瞌睡虫在离家出走的边缘。


    “咚、咚咚。”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在寂静中清晰得刺耳，像是有人用指节轻轻叩击她的太阳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骂咧咧，穿起拖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张望。


    斜对面的406门口，穿着猩红连衣裙的小宝正站在406门前，苍白的小手握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红色玩具车，机械地敲击着门板


    盛冬翎心中诧异：“怎么是小宝？”


    这是楼上503的小宝，一个五岁小女孩。


    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独自活动？


    更诡异的是，向来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小宝，此刻竟像是被什么召唤般，执着地敲击着那扇门。


    盛冬翎顿时想起王婶的猜测，脑海中闪过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案件。


    “小宝该不会是被406里的绑架犯引诱来的吧？”


    正在这时，那张黄色符纸突然飘落。


    406的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浓稠的黑暗从门缝中渗出。


    小宝抬头看着虚掩着的房门，伸出小手正准备拉开。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到406的门缝时，盛冬翎一个箭步冲出家门，猛地将小女孩搂进怀里。


    “半夜乱跑多危险！”她压低声音呵斥，却感觉怀中的孩子轻得异常，像一具空心的木偶。


    小宝缓缓转动脖颈，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门缝。


    盛冬翎顺着望去，只见406的门缝仿佛吸人黑洞。


    更诡异的是，她竟听见门内传来咯咯咯的声音，仿佛牙齿上下敲击的声音。


    406的人在啃什么东西？！


    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天灵盖。


    盛冬翎抱紧孩子转身就跑，直到五楼才敢停下喘息。


    她敲了敲503的门，开门的女人让她愣了一瞬——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甚至唇膏都是刚补过的玫瑰色。


    女人看见她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盛冬翎解释道：“小宝妈妈，小宝大晚上的跑到406敲门。正好我瞧见，赶紧把她带过来了。”


    女人看了一眼小宝，这才抬头笑着对盛冬翎说：“谢谢你啊。”


    盛冬翎摆手说：“没事没事，邻居间应该的。”


    她正犹豫要不要细说406的事情，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这个时间点，这位母亲精致得像马上要出门一般。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了片刻，她马上又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肯定是才回家吧。”


    盛冬翎的思绪突然豁然开朗。


    凌晨三点的开门声惊醒了小宝，疲惫的母亲无暇顾及，孩子便抱着玩具车溜了出来。


    406的巧合相遇，小宝异常的行为，还有这位母亲精致妆容下，是职场女性职业与家庭的困境。


    她望着小宝黑洞洞的眼睛，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在这个加班到天亮的城市里，多少孩子像这样抱着玩具，在空荡荡的楼道里等一扇永远不会准时被推开的门。


    盛冬翎越发怜爱，忍不住在小宝脸上亲了一口：“小宝真乖，以后别到处跑了。”


    嘴刚碰到小宝嫩嫩的小脸蛋，就听到小宝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盛冬翎诧异地抬眸，见小宝妈妈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那表情仿佛见了鬼。


    盛冬翎愣了。


    怎么回事？


    难道说……小宝妈妈不喜欢别人亲自己的小孩？


    是她欠考虑了！


    盛冬翎的脸突然涨红了，连忙将小宝放下来。


    她有些结巴地说：“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睡觉了。”


    说完满心的尴尬，匆匆下楼，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就连路过406门口时，她都顾不上紧张，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小宝妈妈惊悚的表情。


    “哎，我怎么就直接亲了。”


    “啊啊啊，太尴尬了啊啊啊！”


    盛冬翎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晨光将窗帘染成灰蓝色。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眼下浮着两片青黑，活像被抽干了精气。


    当她拖着脚步来到楼下时，整栋楼的邻居早已围坐成圈。小板凳排列得整整齐齐，二十多道视线同时刺来，仿佛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人群中的小宝妈妈突然抬头，盛冬翎顿时像被烫到般别开脸。


    她不敢和小宝妈妈对视，一边鞠躬一边小跑过去：“实在抱歉，我来迟了。”


    邻居们连忙宽慰，有人站起来，拿小板凳给盛冬翎，还给她递瓜子花生。


    “没事没事。”


    “昨晚没睡好吗小盛？”


    “来吃点炒瓜子。”


    盛冬翎像在幼儿园听课般，老老实实坐到小板凳上。


    刚坐下，一旁的邻居就夸道：“幸好你谨慎。不然让王婶这个粗线条把门撞开，就真惹官司了。”


    另一个邻居说：“是啊，多亏小盛机灵。老宋刚才说了，他每天都会巡逻，才见过406的小伙子，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囚禁呢。”


    邻居说的老宋是这栋楼的门卫大爷，同时也兼任了安全巡逻的工作。


    盛冬翎抬头，看向被众人提及的老宋。


    老宋微微颔首：“是这个理。”


    王婶用手虚打他们一下：“你们还要埋汰我多久？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一邻居说：“倒也是，406虽然大问题，但一直这么关着，终究不是个事。”


    邻居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也只见过那小伙子一次。他看见人就跟耗子见了猫，隔了老远就跑。”


    “这小伙子心理上大约真有点问题。”


    “听说这种病不及时治疗，会越来越严重的。”


    “害！不是我们多管闲事，但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不能看着他越来越糟糕。”


    “这样吧，我们就每天派个人过去，在屋外和他说说话。”


    盛冬翎听着邻居们的讨论，心中暖洋洋的。


    这些邻居，可真乐于助人啊！


    她也生出了帮助他人的心思，连忙举手表态：“我也参与！”


    众人都欣慰地看着她。


    “小盛啊，你是个好心肠的。”


    “年轻人就是要热心一点。”


    “是呀是呀。”


    盛冬翎被夸得耳根发烫，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怎么李姐、张叔、吴婶、周大爷没来？”


    她目的在打断邻居们的夸奖，问完后自己却在意起来。


    这几人都是她相熟的邻居，有闲有钱，热心程度与王婶不相上下。按照他们的脾气，这种业主讨论会绝对会积极参与。


    王婶笑着说：“他们不在家，可能有什么事出门去了吧。”


    盛冬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一周都没见到他们了呢，难不成背着我们组团出门旅游了？”


    邻居们跟着笑起来，只是其中好几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众人又谈天说地了一阵，盛冬翎见406的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便找了一个理由提前离开，匆匆回家补眠。


    她一走，其他邻居也陆陆续续离开，最终只剩下五人还坐在原处。


    沉默良久，其中一个率先开口：“她为什么突然问起周大爷，她难道知道什么？”


    说话的是门卫老宋。


    小宝妈妈也没离开，她压低声音说：“她当然是最清楚的，恐怕周大爷他们的消失本来就和她有关。”


    其他人闻言，脸上露出悚然之色。


    门卫问：“你的依据是？”


    小宝妈妈说：“自从她来了以后，梦尸一个接一个消失。”


    梦尸是那些保留着生前习惯、却不知道自己已非人类的畸尸。即便受到刺激短暂尸化，结束后也会彻底遗忘，继续如常生活。


    而醒尸——像小宝妈妈这样的存在，是极少数能看破这一切的异类。


    也只有他们，才能保持全部的记忆。


    她很清楚的记得，从自己变成畸尸起，这栋楼就变成了死牢，从未有外来畸尸踏入。


    直到半个月前，盛冬翎来了。


    起初他们以为只是一个以外。


    直到楼里的住户开始一个接一个消失。


    她开始怀疑，这一切和盛冬翎有关。


    小宝妈妈沉声说：“她肯定不是梦尸，她只是在伪装梦尸。为的就是狩猎我们！”


    其他几个畸尸彼此交换了眼神，问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没法证明。”


    小宝妈妈声音发颤：“昨天晚上她的嘴都碰到了小宝的脸……她想吃掉小宝，这足以证明！”


    说着将盛冬翎抱着小宝上门的细节告诉众畸尸。


    她苦笑着说：“我以为自从楼里那位失控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畸尸间的吞噬是禁忌的进化。


    这种情况，鲜少发生。


    此举有着巨大风险，就像营养过剩反而生病般。


    吞噬了同类，可能完全陷入疯狂，甚至当场崩坏。


    就算足够强大的畸尸，也很难不受影响。


    众畸尸凝重地看着彼此。


    “如果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让我们发现...难道是在试探？”


    门卫老宋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不！我想，她根本不屑于试探。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通知我们。”


    小宝妈妈问：“通知？”


    通知这个词，充满了不容辩驳的意味，单方面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就像上级对下级的指令。


    门卫老宋抬手，指了指头顶，一脸讳莫如深：“我猜她想取而代之楼里那位……她想要我们站队。”


    *


    406号房。


    杨昧贴着防盗门，通过猫眼窥视着外面。


    他为了监控楼内的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偷窥。


    今天整栋楼畸尸竟然倾巢而出。


    连对面408那个能压制尸化的特殊畸尸，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楼内很少有这种突发事件。


    上一次还是408那个特殊畸尸突然住进来。


    杨昧回想起盛冬翎出现后的各种变化，呼吸突然凝滞——楼内的畸尸数量好像变少了。


    光是他所在的四层，就少了两个畸尸。


    那个曾追杀他三天三夜的周大爷，自从盛冬翎出现后，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再没在猫眼里留下过身影。


    杨昧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对盛冬翎的恐惧再一次增加，此时已经到达了顶峰。


    “我必须要行动了。”


    现在恰巧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楼道里面没有畸尸，他可以较为安全的行动。


    他不打算直接逃离。


    如果以他一人之力就能逃走，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困上六十天。


    他必须趁现在寻找食物，为渺茫的救援，延长自己存活的时间。


    实际上，外界距离诡异复苏后的大混乱时期，已经过了一千八百年。这栋畸尸楼，足以算得上历史遗迹。


    之所以能保留，是因为那场毁灭性的诡异复苏，带来了空间的折叠扭曲。诡异禁区内的时间也因此永远暂停。


    这栋畸尸楼内的食物就没有受到时间流逝的影响。


    而一些寻常物件，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获得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外界统称它们为寄遗物。


    杨昧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黄铜钥匙——这把能打开任何门锁的万i能i钥匙，就是最典型的寄遗物。


    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他因此成为一个探遗师。出没于各种小型禁区，干一票吃三年，一直没有翻车过。


    这次来211号禁区探遗，他其实有所收获——


    406防盗门上贴着的黄纸就是寄遗物，而且是具备着历史研究价值的寄遗物。


    如果能带出去，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谁知他没找到取走黄色符纸的办法，反倒被困在楼中。


    昨天晚上那张黄色符纸还掉到了地上，失去了大部分功效。


    缺少了黄色符纸的保护，406的门也就失去了防御能力。


    他的安全屋，已经不安全了！


    杨昧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用力闭了闭眼，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


    “畸尸们都下楼了......”


    他无声地蠕动着嘴唇，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不会被发现的。”


    这句话在脑海中重复了第三遍时，他终于颤抖着握紧了那把祖传的万i能i钥匙。


    “冲！”


    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走廊里腐朽的空气猛地灌入肺叶。


    就在他冲到楼梯口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


    四目相对。


    杨昧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一声怪异短促的惨叫。


    是盛冬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