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下人默契地转过身去，有种习惯成自然后，见怪不怪的感觉。


    松生瞠目结舌，惊呼：“这不合礼数啊殿下！”


    哪有与妻主如此尊卑不分的夫郎？就算是放眼民间，也找不出如此僭越的举动！


    姬成瑜边为苏玉宸夹菜，边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去汇报母皇，我必不会阻你。”


    再出格的事她也不是没干过，姬成瑜完全不怕。


    松生看着清瘦，不好接近的样子，但他异常善于审时度势。


    如果他真的回宫告状，不仅在圣上那里落得个能力不行的印象，还会得罪五殿下。


    他心思一转，顿时含腰躬身：“殿下说笑了，仆不敢。”


    她们总不会一直待在一起，大不了等五殿下离开再好好调教苏侍郎。


    松生如是心想。


    早膳用完后，果真姬成瑜便要离开，她借着苏玉宸为她整理衣冠的间隙耳语：“若是他难为你，你也不必受气，宫里那边我自有交代。”


    苏玉宸微微一笑，他知道姬成瑜是在担心他应付不过来。


    他虽确实对贵男的礼仪不甚了解，但前世好歹也是在那群看似面善实则狠辣的贵男手里蹉磨了许久，应付对自己毫无恶意的松生，还是没问题的。


    “别管玉宸了，我会处理好的。”他信誓旦旦。


    见他这副模样，料想应该能自己解决好，至少像她所说的。狐假虎威也是个办法，姬成瑜稍微放心了。


    听白出声催促，姬成瑜随意应了一下，握住苏玉宸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游弋了片刻，细腻的指腹擦过他带着薄茧的手指，颇有几分怜惜意味地摩挲了下，惹起一阵酥麻。


    苏玉宸僵硬地挣了挣，没有用力，倒像是在害羞，随即姬成瑜便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作乱的手。


    “等我回来。”


    有人牵挂，她也恋恋不舍起来了。


    “玉宸会的，妻主放心离开，”苏玉宸目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转过身面向松生，他轻吐出一口气，“既然要对圣上交代，就尽快开始吧。”


    出府的马车内，听白今日没有驾车，而是坐在姬成瑜下位，撑着手边的车窗附身道：“刑部里的钉子已经查出来了，是牢狱那边的卒吏，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三皇姐既然暴露她，就已然做好舍弃对方的准备，她对我们没用了。”姬成瑜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语气冰冷。


    听白明晰了，点头应是：“听白会处理好她的。”


    “教习宫男来府上后，咱们谈事越发不方便了。”她皱眉。


    姬成瑜轻笑一声。


    这便是母皇的高明之处了，一石二鸟。


    松生一来，既教导了苏玉宸，又变相监视她，而自己碍于松生背后的母皇和惠贵夫，亦不能阻碍这位教习宫男在府中的正常活动。


    看来母皇对于储君之位，仍旧迟迟下不了决心。


    姬成瑜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日后在府中就不要说这些事了，隔墙有耳。”


    听白拱手：“明白。”


    她将近日京城中大小事宜逐一汇报后，话语顿了顿，掀起车帘，望了眼街边。


    她们现在已经出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一路向西而行，路边随处可见走卒贩妇，还有许多小孩子在路上玩耍，每月两次的市集便是在不远处举行，是往来行商之人的重要据点，热闹非凡。


    只是，听白没听闻最近的此处有何特别。


    她面露疑惑，却秉持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出声询问。


    突然，摇晃的马车逐渐停了下来，帘外的侍卫喊停了骏马，隔着车帘对姬成瑜道：“殿下，我们到了。”


    “那便下去吧。”姬成瑜纵身走了下去，听白一脸疑惑地跟在后面，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眼前挂着上写有“通明学堂”牌匾的一处学堂。


    师者寥寥几人，搬着书册在门内忙碌，谷承安见到姬成瑜的身影，顿时对旁边的小侍吩咐了几句让她离开，自己走到姬成瑜的面前。


    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喜悦：“你往日给我的银钱总不算吃亏吧，这学堂我真的开起来了。”


    她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说起来我刚在此处置办田地开学堂，附近的人都还觉得我是骗子呢，还是我搬出你的名号……”


    “她们觉得五殿下虽浪荡不羁了些，但总不会拿这么多人来取笑戏弄吧，这才让她们将信将疑愿意送自己孩子来一试，后来学堂办起来，有些中年女子也愿意趁不忙时来旁听上一两课，还卖苦力帮我们做桌椅、搬卷轴。”


    “不枉我协助你人手银钱，恐怕要不了几天，全京城都知道安之娘子是我麾下的幕僚了，你这是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姬成瑜握紧她的手，眼露担忧。


    安之娘子是谷承安的化名，清欢楼也是用这一名号开起来的。


    她的化名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注意到这间学堂，也会发觉富甲天下的安之娘子，与五殿下的关系。


    “风浪越大，机遇越大，生意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她挑了挑眉，秀美的脸颊上满是自信豪迈。


    “还想把我身边的护卫赠你几位，如此我就不担心你了，”姬成瑜跨过通明学堂的门槛，环视四周，“办的倒是有模有样，只是，这学子竟没有一位？”


    青林雅致，窗明几净，来往皆手不释卷，乍一看着实办的有声有色。


    谷承安赶紧跟过来：“别啊，你要送护卫，那必然是个中好手，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们这是知道你今日出面巡视，来验收成果，这才为给她们入学机会的五殿下备下礼物去了。”她悠哉悠哉回答后一个问题。


    城外东有云骥学堂，大师之流如过江之鲫，多的是不愿入朝为官的大儒在那里谈经论道，就连当朝帝师郤如容也出自那里。


    云骥学堂名声在外，可惜只招收有名之士和家底殷足的官宦人家，就连束脩都要丝绸或银钱，更遑论每月都要用的笔墨纸砚开销了。


    也正因此，近些年清贫之家鲜少有才子出世。


    姬成瑜办此学堂，便是为了这些付不起学费的平民孩子，让她们能有一处识字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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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剩下的学业，便要看个人天赋了。


    “所以，她们此举是得了你的首肯吧？”姬成瑜见谷承安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无奈询问，“那你知道准备的是什么吗？”


    “这我怎么知道！”谷承安回答的又急又快，一看就是心虚。


    她硬拉着姬成瑜的衣袖往里面走，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这是人家一番心意，你好歹见一面吧。”


    姬成瑜也不戳破，只是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缓声道：“其实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过是做了最微不足道的事。”


    谷承安一脸“你们有钱人就是喜欢这样说话”的表情，撇嘴睨着她。


    “微不足道？那可是白银千两，这年头，仗义疏财的能有几人，又有几人有这样的魄力，帮助那些不知前路如何的平民百姓？”


    姬成瑜是有私心的，她不信谷承安不知道，所以她们虽然可以承这些人的情，也确实希望里面出几位绝世之才，但不会鼓吹自己的善心。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真是大家发自内心的举动。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姬成瑜站起身望向那处。


    小点的孩子活力充沛，蹭蹭跑过来，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问：“你就是那位帮我们入学的贵人吗？”


    大些的孩子已经半高了，她们知晓些礼节，装模作样地跟在小孩身后，克制地行礼：“贵人，多谢您的帮助。”


    姬成瑜被她们拥簇着推向中央，走近才发现有一红绸笼罩在物什上，她望向谷承安，却见后者无辜耸肩。


    姬成瑜走过去掀开红绸，登时如目的是一半身高石碑，上面刻着通明书堂四个大字，下方便是谷承安和姬成瑜的名字。


    “这是大家为两位贵人送的礼，石碑可历经千万年不腐蚀，也是我们通明学堂的立身之本。”一位尚且没能完全褪去稚嫩的女子被大家推上前，她对两位讲解大家的心意。


    谷承安微微站直了身子。


    这是她的建议不假，她知道姬成瑜不缺钱财，也知道这些人没什么能拿出手的珍宝，便有了这一提议。


    可她没想到，自己竟也能在这份厚礼上有一席之地。


    风云激荡，正是用人之世，她自问是个贪财的生意人，却也不得不为这般赤忱的心意触动。


    姬成瑜慢慢摩挲过石碑上刻下的粗糙，静默一瞬后，开口道：“我与承安创办此间学堂，为的是广纳民间贤才，本不值你们如此感念，相比于此，我期待你们蟾宫折桂的那一日！”


    “一定不会给殿下丢脸！”有几个善思的女子已经热泪盈眶，她们高声应道，斗志昂扬。


    谷承安上前拦住群情激扬的众人：“心意我们都收到了，大家还是快去听讲吧，诶，我记得老师可是要考你们昨日学的字了。”


    有些年龄小的孩子脸色一僵，面面相觑后，垂头丧气跑回了学堂内。


    不多时，院落里空无一人，屋内却传来阵阵读书声，朗朗入耳。


    “你说，要是这学堂开不下去了，她们会不会很伤心。”谷承安擦掉眼角氤出的水痕，故作无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