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捞捞狗血文里的上司

    如果不是姓叶,他做的东西狗都不理。


    这是他爷爷的英明论断。


    但十八岁的叶黎能信?


    必然不能,于是憋了一口气,以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四处投递自己构建的数据模型,然后石沉大海一月。


    少年人不信邪,亲自揣着硬盘上了几家心仪的公司的门,用的是最古老的手段——堵人。


    效果不太理想,被保安驱离五次,第六次时终于得见以为老总。他志得意满,谁想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见面就对他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当被那双咸猪手把住手臂时,叶黎的膈应达到了顶点。


    这个愚蠢又肤浅的世界,真的有能理解他伟大构想的人吗?


    叶黎在其中碰壁碰累了,破天荒地开始反省,开始审视,他爷的话莫不是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就在他即将把这个月的遭遇定义为人生滑铁卢之际,事情居然他妈的柳暗花明了。


    找上门来的虽然只是个初创公司,他曾经一点也没瞧在眼里,但那分钟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之前是自己想岔了,龙头企业里掌舵的全是群老僵尸,新兴企业才是他的蓝海。


    是故他态度郑重,双方还未见面他便把对方摆在了亲切的位置。


    陆明堂也的确生的好,剑眉星目,轮廓英挺,如果不做智创圈的守夜人,去娱乐圈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因而第一次见面,叶黎就悄悄把他当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如果之后他没有板着脸对他的东西挑刺的话,那一天会比想象中更愉快。


    他说:“AI训练模拟是大势所趋,你为什么想走生物协调?”


    叶黎简直白眼,大佬你不也想走,不然找我贵干?


    但遭遇了一番社会毒打,叶黎已经不会把心里话显露在口头,他露出一个堪称老实的微笑:


    “这类技术都将首先用在之后的深空航行项目上,茫茫宇宙,人类把性命全托付给机器真的合适吗?”


    “之前这方面的实验都失败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但“失败”二字用在这里委实婉约,这些年里学校、研究所再到市场,已经到提起“生物协同”几个字都要报警诈骗的程度了。


    能继续坚持这个方向的人不能说没有,但大抵脑门都挂着“傻x”“骗子”“狂徒”之类的标签。


    “而且伦理问题呢,你考虑过吗?”陆明堂用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前倾,漂亮的眼廓里含着一汪深潭,正对着这个过分年轻的挑战者,充满审视。


    叶黎从未被审视过,哪怕要踏足这样一个满是废墟的领域,作为叶家未来之星的头十八年里,他也能收获无数鲜花与掌声,而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这一个月,别说审视,他正眼都没得到几个。


    科技令机械飞升不再是狂想,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了人类的躯壳无法适应太空环境,冲向宇宙这项至高使命便交到了数字人手中,AI仿生向导、意识上传、数字生命...已成浪潮,这样的大环境里偏有几个唱反调的,叶黎就是其中之一。


    开机器人漫游算什么漫游,人类应该把脚印刻在每个征服的星球上,血肉苦弱就让血肉飞升,生命科学才是真正的出路,然而这条出路上,伦理的重量远超其他。


    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压抑在骨子里的莫名怒火也被勾起,皮里阳秋地讥讽:


    “驯养AI就没有伦理问题?仿生人投产没有伦理问题?亚束里的土著都快被那群机器人杀绝了,伦理踏马的堵住了哪根枪管?”


    他说完,看见那双眼里泄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蓦地恍惚,下意识接住他伸过来的手,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似乎很温柔:


    “那么,合作愉快。”


    原来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还不赖。


    .......


    叶黎迷迷瞪瞪地睁眼,感觉自己睡在一个火炉边上,脑子半梦半醒间得出结论:狗是一种很怕热的生物,因而生生醒过来。


    他很快意识到热源糟糕的状态。


    淋了那么久的雨,还洗冷水澡,火力旺的壮小伙都不一定熬得住,何况陆明堂已经说不上年轻了。


    托狗子良好的夜视能力的福,他鬓角里藏得几缕稀疏银白扎进眼睛里,眉间眼尾的纹路,无一不在细说他这些年的境遇。


    他这几年过的不好,叶黎曾经毫不关心。


    但这分钟不行了,叶黎探出狗爪碰了下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加上他艰涩炙热的喘息,再烧下去体温得冲上四十。


    随之而来的高热惊厥、脱水、肺部炎症、心脏重负...甚至脑部损伤,哪一个都不是一只小狗能应付的。


    甭管以前多不待见他,良知也无法允许他眼睁睁看着他烧死在这,更何况这还是他搞好人好事弄成的样子。


    叶黎蹭的一下窜出去——得找人。


    大雨稀释了绝大部分气味,循着一点痕迹,他在泥泞的街道艰难地摸索,天空淅淅沥沥飘着夜雨,雪白的绒毛再一次变得脏兮兮,寒冷侵袭小狗的身躯,他终于找到了目的地,用出吃奶的力气大声汪起来。


    阿峰睡得正香,他妈伸手捏住他的耳朵,脑子还没醒,身体下意识坐起:


    “阿妈,腰又痛了啊?”


    “门口是不是有狗叫?”他妈用了点力气,耳朵上的疼痛成功让他又醒了醒。


    阿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谁家的...大半夜叫什么呀,明天报警扰民。”


    “好像就是咱家门口的,还在挠门...不行,得去看看。”


    他妈不知道为啥心里总不踏实,披着衣服往楼下走,阿峰忙追上去:


    “诶等等,万一是疯狗怎么办!?”


    “就算是疯的,也是只奶狗,怕个什么劲?”


    “...陆哥那好像是有只奶狗。”阿峰彻底醒了,一下子越过他妈超过去,赶紧拉开门,一只脏兮兮湿漉漉的狗子从门缝钻进来,咬住他的裤脚就往外扯。


    “是吗?是阿堂那里的?”


    阿峰不敢确定,白天还雪团子一样啊...他妈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狗都灵性得很!一定是阿堂出事了,赶紧的!”


    他母亲把他挤到一边,叶黎立马判断出这话事的是谁,汪了一声往外跑。


    峰妈见它着急,半点不啰嗦,踩上拖鞋就往泥水里蹚。


    “灵性还是邪性啊,成精了吧...”阿峰嘟囔着追上去。


    ........


    陆明堂在一片嘈杂中醒来。


    从喉口到胸腔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张了张嘴,微弱的气声淹没在床边的大嗓门里。


    “嗷呜~”


    他这才发现手臂边上这坨软乎乎的东西,是他捡来的狗崽子...耳边的声音静了静,旋即以更高的分贝响起:


    “我就说是神狗吧!又是它第一个发现阿堂醒了!”


    谢谢阿姨,不管是神狗还是狗神,都不在他的人生规划内,叶黎本能地往陆明堂臂弯再挤了挤。


    身为一只救主的神狗,他在主人获救的第一时间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一身泥浆已经被洗干净,也没人在意他霸占了病人小半张床的事情,反正他现在做什么事大家伙都觉得很有玄机。


    叶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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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不同情地扒拉了下陆明堂干裂的唇皮,这才有长眼的两脚兽端水过来。


    然而端水丝毫不影响她眉飞色舞:


    “狗这东西最灵性,知道挑主人,不然这么小的崽子,谁家不去偏偏赖上了阿堂!还晓得护主,天生的能耐!外面那么大雨,这小东西就见过我家阿峰一面,居然就找到了,要不是它带我们去找阿堂,天知道明天能出什么好歹,这不是灵性是什么?这简直神性了!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阿堂厉害,养狗都这么行,从小就这样,就没有他不行的事情...”


    “四姨...”


    陆明堂头痛欲裂,强忍着听她从他小学考第一名的事情开始絮叨,在支离破碎的讲述中勉强拼凑出这晚上的事情,讶异地看了看病床上的小狗,又望向正在街坊里制造话题旋涡的女人。


    四姨,阿峰他妈,此刻已牢牢把控了诊所的话语权,话密的医生都插不进嘴:


    “读书也是,学校里老师把他跟眼珠子一样疼,他打小懂事,谁见过三岁就开始帮衬家里的孩子?”


    作为陆明堂乖小孩好学生的佐证材料,叶黎开始共情他的尴尬,倒不是他成长路上也有这么个直白的长辈,而是这位不知委婉的阿姨正在当事狗面前炮制谣言。


    狗是真的狗,聪明也是真的聪明,但说他为了救主十秒冲刺了五百米就很离谱了,四姨似乎不清楚奥运会没有狗的短跑项目。


    “你瞧你瞧,还不好意思了,它听得懂呢!”


    此时足以看出老年人的娱乐生活是多么匮乏,就一件一小时内重复三四次的破事还能引得满屋追捧,叔伯听得入神,四姨得以继续添油加醋,阿峰却已陷入呆滞...


    出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他错过了什么细节?


    .....


    诊所里很吵,不符合病人恢复的条件,因为大雨,好些人家里淹水,半夜了还在忙里忙外,左右睡不好,都来凑热闹。


    他们看着陆明堂长大,四姨说的时候都能接上两句,弄得床上的人恍惚回到了过去,父母都没去世,家里常年闹哄哄的。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大人在铺子里打麻将,他隔着薄薄的门板在房间里写作业,门三不五时被推开,就有毫无边界感的阿姨推着满脸不情愿的小朋友过来“向他学习”。


    在孩子圈他这样的应该怪招嫌的,但他居然是这一片的孩子王。


    一个学霸一旦集齐了长得好看、性格稳重、还讲义气几个优点,在男女老少任何圈子都能横着走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爹妈多以他为傲。


    所以拼了命地,想为他挣出一条富贵路来,似乎完美的陆明堂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他们这对做父母的。


    可是偏偏,最后只留了一间残破的老店给他。


    陆明堂谢绝了叔伯们熬夜看顾的要求,坚持挂完这瓶水就回家,医生说他肺部有杂音,现在只是把烧退了,应该去医院做个仔细的检查,一样被当成耳旁风。


    他从小主意就正,加上后来事业有成,村里的孤寡老幼几乎全被帮衬过,是故在村里一言九鼎。


    他执意不肯的事情,没人逼得了他。


    早年叶黎就发现了他近乎独裁的秉性,说好的征求民主意见,结果全是他的意见,直接给他气笑了。


    他家里已经有个爹了,爹上面还有个爹,他就是不想给人当儿子,才单枪匹马出来当爷的。


    但现在好了,物种都换了,孙子都没得当。


    沦为宠物的叶黎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他回家,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开始思考下次找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