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命运回溯(一)

作品:《炮灰马甲如何站上柯学之巅

    “苏格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洞黑的枪口指着靠在栏杆边上的男人。


    夜色很沉,压得空气凝固成了一团。


    诸伏景光靠着天台的墙壁,呼吸得分外艰难。


    他已经没有武器了,也没有继续战斗或者逃亡的体力,被逼到了天台上,连退路也没有。


    诸伏景光闭上了眼睛。


    卧底身份暴露,潜入任务失败,而站在他面前的敌人,是和他在公安搭档了四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联络员。


    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已经没了意义。


    “动手吧。”


    他说。


    蝉生叶枝看着他,看着这个和自己搭档了四年的男人。


    看着这个她看了一辈子的男人。


    一辈子太短了,短到仿佛来不及认识。


    太多来不及说的话,太多来不及做的事,可她与他的一切都注定要在这里终结。


    她和他中间,总有一个要留在这个黑夜。


    而她不想死。


    “那么,再见了。”


    手指轻轻拨动击锤,女人的声音冰冷。


    像是冬日铅灰色的天空中簌簌落下的冰晶。


    有什么东西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当中翻涌。


    葱白的手指从扳机护环挪开,缓缓的,奏响最后这一刻的丧钟声。


    “活下去、——”


    有一阵风吹过。


    伴随着浅浅的吐息掠过耳畔,诸伏景光愕然抬起眼。


    手里被塞进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还带着残存的温度,他的手背被一只柔软的手掌覆着。


    有一瞬间,两个人似乎靠得很近,近到像是一个拥抱。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直到——


    “砰。”


    枪声响起,女人单薄的身影如飞鸟般从天台的边缘坠落。


    红色的眼睛宛如划破漆黑夜空的流星。


    她注视着他,眸光透着留恋,被血色侵染的嘴唇翕动。


    【生きろ、愛しい人。】


    (活下去,我的爱人。)


    我将替你留在长夜,看着你走向新的黎明。


    *


    那不是苏格兰威士忌的结局。


    那是为了“拯救”苏格兰威士忌而存在的傀儡,蝉生叶枝的结局。


    *


    蝉生叶枝睁开眼睛,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她应该已经死了。


    在天台上的时候,她按着苏格兰威士忌的手把子弹打进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从十二楼的高度坠了下去。


    烈烈的风声刮过耳畔,在蔓延开的疼痛之上又叠加了一层新的、无比强烈的冲击。


    那个时候,她看到那个男人面带惊恐地向她伸出了手,歇斯底里,却又只能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多震撼的生离死别。


    就像是荧幕上用来赚人眼泪的电影。


    感人肺腑。


    ……个鬼。


    回想起来,蝉生叶枝只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荒谬。


    一个在他身边潜伏了十几年的骗子,打着为了救他的旗号把自己弄死,最后还特地留下一句“我喜欢你”,这种事情除了搞人心态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还真就是为了搞人心态存在的。


    也是死过这一次,蝉生叶枝才发现自己连个独立的自然人都不是,只是另一个人开的工具马甲。


    那个人,这里姑且用“主角”来代称,似乎可以通过别人的情绪来获取利益,且TA刚好拥有创造“马甲”的能力。


    TA创造了她,为她精心编写了一段故事,然后杀死了她,为的是收割她身边人的情绪。


    按理说“马甲”这种东西本质上其实和主角应该算是同一个人,可“主角”显然是个很贪心的人,这世界上为TA效力的“马甲”很多,一个人的精神力没法同时操控那么多身体,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马甲都会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按照某种逻辑运行。


    正常生活,正常起居,直到涉及剧情走向的“关键节点”,“主角”才会纡尊降贵地进入“马甲”的视角,确保一切走向TA想要的结局。


    所以才会这样。


    所以才会走到最后那步。


    她原本不必如此的。


    “主角”或许并不完全了解TA手里的“马甲”,又或者TA从来都没想过要去了解。


    对于TA来说,“马甲”只是一个吊线木偶,一个工具,一段自动运行的程序。


    ——但既然是程序,那就会有bug。


    就像现在这样。


    【我不想死,但我更害怕自己从未活过。】


    熟悉的声音在胸腔里鼓荡,重新编织成有力的心跳。


    人和傀儡最大的区别就在“自我”。


    于是从死去那一刻开始,蝉生叶枝才真正意义上地“活”了。


    *


    和所有马甲一样,蝉生叶枝的人生履历是被设计好的。


    她出生在长野,原本有着一个还算美满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境富足,还有两个玩得很好的青梅竹马,一个是群马的小操,一个是长野的小景。


    她在那个小镇里度过了还算无忧无虑的童年。


    五岁那年,蝉生家里出了变故,她阴差阳错地进了组织,被那位先生看中,成了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养女。


    之后的日子里,蝉生一边在组织里摸爬滚打,一边在普通孩子的学校里挂名读书,给完全不记得她的诸伏景光当了十五年“隔壁班的女同学”。


    二十二岁,蝉生叶枝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卧底进入警察学校,以和诸伏景光并列第三的成绩成了对方的同期。


    毕业之后俩人一起被特招进了警视厅公安部特别行动组,成了搭档。


    二十四岁,诸伏景光开始执行潜入任务,她成了诸伏景光的直接联络人,二十六岁,她和诸伏景光双双掉马,在把对方逼到末路之后,自杀,死在了他面前。


    看,她的一生都绕不开那个名字。


    她曾经觉得她和诸伏景光真是天生一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后来才发现,那些巧合都他妈是写好的剧本。


    为了让她的死在他心里更深刻的,鲜血淋漓的剧本。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以为的竭尽全力全是出自别人的设计?


    如果是无可避免的牺牲,她接受,如果是穷途末路的败北,她认。


    但她无法容忍自己的牺牲沦为主角玩弄他人感情的玩具。


    只是为了玩弄感情,只是为了区区这样的事——


    “蝉生警部。”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蝉生叶枝认出那是自己公安同事的声音。


    “会议资料已经整理好了,请做最后的检查核对,还有,今天下午三点钟,那个调职来我们课的新人会来这里办手续,上面让你和他对接一下。”


    蝉生叶枝睁开眼睛。


    她没有去看同事的脸,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一边的日历上。


    九月七日。


    时光倒回到了三个月前,这个时候,泰斯卡威士忌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她还在公安部工作。


    明面上是公安部外事四课庶务系的事务员,实际是外四对“031号”国际恐怖组织特别调查小组的行动成员,潜入搜查官“苏格兰”的直属联络人。


    蝉生叶枝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实回来了。


    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之后,她又回到了现实。


    可在梦境里体会到的那种恶心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以至于内心里不可避免地仍在翻涌着那样的情绪。


    去他妈的主角。


    去他妈的命运。


    蝉生叶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从笔筒里摸出了一颗橘子糖。


    坚硬的糖球隔着包装纸硌在手心里,轻微的痛感让活着这件事多了几分实感。


    “抱歉,千代警官,我有点不舒服,请半天假。”


    “接下来的工作拜托你们了,如果有必要,我会在下个休日补勤。”


    说罢,她也没管同事的反应,径直离开了工位。


    *


    糖球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晕开,催动着大脑开始处理现状。


    蝉生叶枝记得这一天。


    下午来的那个警员是朗姆的手下。


    上辈子,她是一个月之后才发现了这件事。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当中。


    组织没有理由在同一个潜入任务里派两个人,哪怕是二把手的朗姆也没有资格在这种事上指手画脚。


    特别是在进行得姑且还算顺利的前提下,安插新人摆明了就是对老人的不信任。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证明组织,还有那个站在组织最高位的男人开始对她有所怀疑了。


    她不怕查吗?她怕死了。


    因为她的确有近乎背叛的行为。


    她没有上报自己被调入特别潜入小组这件事,更没有上报苏格兰和波本的身份。


    她隐藏着最重要的信息,在组织和公安之间当着双面间谍。


    她做得很小心,甚至她并没有向公安透露过什么情报,只是在组织这边隐藏了公安卧底的消息。


    可当朗姆和那位先生开始怀疑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而叛徒的下场,她比谁都清楚。


    这实在是一条绝路,可她退无可退,只能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她只知道,那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坚定。


    ——要保下苏格兰,不惜一切代价。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成形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嘲讽。


    她想,或许她也被那个人闪闪发光的正义与理想晃花了眼,所以她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庇护与帮助。


    她可以背叛将她一手养大的组织,她可以自己跳进地狱。


    她不后悔,至少直到天台上坠落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后悔过。


    这是她的选择,所以不管结果是怎样惨烈她都不会有怨言。


    车窗外的风景在安静而平稳地倒退,紧捏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却有些泛白。


    口腔里的甜味已经彻底散去,余下的是一点浅淡的苦涩。


    蝉生叶枝深吸了一口气,却笑了。


    她以为的舍生取义,她以为的求仁得仁,到头来原来是这样可笑的笑话。


    好,没关系。


    她已经重新活过来了。


    距离那一天还有三个月,她还来得及做很多事。


    她不会再被这样的命运愚弄。


    她也绝不会放过在背后妄图操纵她命运的家伙。


    组织想要控制她,她就推翻组织。


    那个家伙想要操控她,她就把他揪出来杀死。


    对了,还有诸伏景光。


    食指端在方向盘的边沿轻轻叩打了一下。


    胸腔里有些发胀,仿佛有千百种情绪在里面交杂着涌动,蝉生叶枝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情绪。


    她也不想去分辨。


    她不会再为这个人做任何决定。


    她要为自己活。


    *


    车子轻车熟路地开进了一座不起眼的住民区,在一家外观看起来并不算豪华的疗养院里,蝉生叶枝看到了那个养了她二十年的老人。


    老人戴着呼吸机,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她,声音仍是种充满演技的温和。


    如同等待孩子回家的老人。


    “好孩子,是你回来了。”


    蝉生叶枝扯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随手翻起了一边的平板。


    那是老爷子用来给下面的人发布任务的工具。


    就像是放学回到家里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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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随手打开家里的电视一样,她在老爷子面前一向这么随意,这是他亲自赋予她的权限。


    而她也一向不介意把自己的特权利用到极致。


    “老爷子,您要是想我了就直说,把我调回来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吧,我又不会不听您的。”


    蝉生叶枝说,手指在平板上随意滑动着,语气闲散又随意。


    虽然知道组织对她已有怀疑,但眼下,既然事情还没摆到明面上,她就还得维持原有的态度。


    平常地闯进这里,平常地恃宠而骄,借着机会,来伸展自己的羽翼。


    “我的确很想你。”那位先生缓缓开口:“但孩子大了,总归要有自己的事业要忙。”


    因为呼吸机的存在,他说得很慢,语调因此听起来甚至有些慈爱。


    “叶枝,能看到你,我很开心。”


    “我可没看出您支持我的事业。”


    蝉生叶枝抬起眼皮,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新调来公安部的那个若林是朗姆的人吧,那种伪造档案的方式一看就是那家伙的手笔。想让他把我替下来为什么不直说呢?我明天就去辞职给他让位。”


    “泰斯卡。”老人的音调微微拔高了一点,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你已经站稳了脚跟,现在放弃未免可惜,你是我最信赖的孩子,把新人交给你来提携正是我对你的信任。”


    “况且公安部的事情很多,给你派一个帮手,你也能多一些时间休息。”


    “你也有很多年没有出席过贝尔摩德的圣诞派队了不是吗。”


    看,说得多好听。


    就好像他真的在为她着想似的。


    蝉生叶枝完全没给他面子,直言:


    “老爷子,我知道您怀疑我,最近组织里有人搞小动作,我这边却没动静,您觉得我藏了事儿,所以您准许朗姆派了这么个新人对吧?”


    “你这孩子,这是哪里的话。”


    老人的语气无奈,仿佛真的在面对一个任性又娇纵的孩子。


    “如果我怀疑你,你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


    “我知道你不会背叛,但你一个人似乎的确吃力,有个帮手也不是坏事对不对?”


    “而且朗姆有怀疑也是真的,借这个机会打消他的疑虑,再让他欠你个人情。叶枝,稍微忍耐一段时间吧,你是聪明的孩子,想来也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


    蝉生叶枝想。


    她上辈子真的动摇过。


    她处理过很多叛徒的事,所以她很清楚BOSS对叛徒是什么态度。


    而组织虽然显露出了对她的怀疑,可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悬在头顶,始终都没有下坠。


    因为BOSS的信任,她甚至产生过一点类似愧疚的情绪。


    他没有苛待过她,像是真正的长辈一样照顾她、纵容她、甚至爱她。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他。


    后来她才明白,老爷子宠她,这是事实。


    但不信她,这也是。


    她是组织养的一条狗,在发现狗偷偷从笼子里溜出来散步,接着又偷偷溜回去乖乖躺好的时候,人未必会生气,甚至会觉得狗可爱,会半是宠爱半是教训地伸手揉揉狗脑袋。


    但如果狗真的惦记上了人的东西,反过来想要咬人,人又怎么可能对不听话的畜牲有所怜惜呢。


    当狗是没有前途的。


    从今天开始,她得当个人,坐在牌桌上,为自己赚筹码。


    “是我不懂事了。”


    蝉生叶枝敷衍地耸耸肩,手指在平板上点开了一个任务信息。


    “不过您理解,我任务进行得好好的,忽然多了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东西,您又没跟我事先打过招呼,我心里有气。”


    “这个气我希望您做主,让我找个机会撒出来。”


    她将平板转了过去,对着床上的老人:


    “这个任务我要了。”


    “您给我撑腰,得让人知道,他是来给我作配的。他动摇不了我的地位,可我抢他的东西,随意。”


    老人看了一眼平板上的任务。


    这是个刺杀任务。


    一个很有趣的刺杀任务。


    或者说,这原本只是个平常的任务,可她偏在这个时间提起,那就很有趣了。


    视线微微抬起,他看到红瞳的姑娘恃宠而骄的表情。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撒气,他当然全然不介意。


    这种任务原本也不拘于谁来做。


    他可以给她撑腰,他可以纵容她做很多事情。


    组织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泰斯卡是首领最宠爱的成员,没有之一。


    她一直都是很好的孩子,几乎从不要求什么东西。既然她难得主动提出了,他不会拒绝。


    这是给她的奖励,而他也等待着她交上来的答卷。


    “任务时间是今天晚上,时间有点仓促,如果你没问题,那么我当然很高兴你主动帮我分忧。”老人说。


    “我没问题。”蝉生叶枝说:“我今天下午都没事,还有六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足够了。”


    她说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上辈子,一切都是从这个任务开始不对劲起来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蝉生叶枝对这场任务还记忆犹新。


    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两件,一件是今天刚潜入公安外四的若林海渡会在这次任务当中结识苏格兰威士忌。


    另外一件是若林海渡会“偶然”看到在现场附近出没的她。


    现在的若林还并不知道她就是泰斯卡,也不知道诸伏景光是公安的人,事实上,这个晚上他们没有暴露任何重要的信息,但就是这些琐碎的细枝末节,日后被这个男人串联起来,成了将她一步一步扯进地狱的锁链。


    这场任务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