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绣球

作品:《哼!别把猫猫不当人

    早在撰写经营企划的时候,姜韫宜就考虑过花版创新的问题。


    就她这几日所见,云桥镇本地的老一辈的确对十一号的蓝印花布保有一种老派情怀。


    但正如银器店老板,一张手帕便可抵岁月悠悠,这部分群体的消费能力实在有限。


    情怀与热爱是把布坊开下去的支撑,却不会成为业绩蒸蒸日上的背书。


    对于许多年轻人而言,尤其是外来旅游的年轻人,此前或许从未听说过或是亲眼见过蓝印花布。他们并不知道古时,看似寻常普通的“浇花布”也曾有幸福美满的吉祥寓意,而用蓝白相间的布匹裁制的衣裳,又于万千青黑粗布衣衫中脱颖而出,为清苦生活增添几分明亮色泽。


    外婆手里的姜家布坊联系起云桥镇的老人,现在姜韫宜接管这里,她希望布坊能够和蓝印花布一样,长长久久地越过时间的维度。


    下午听到的那句“土”,姜韫宜到底还是上了心。


    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只要一想起花版上的桃树,便难得生出一点怨怼,责怪外婆将布坊仓促地交给她,责怪那个年轻人不识货。


    但归根到底,是姜家布坊真的老了。


    蒙了灰的过时了的花版,旧了的布料和染料,就连后院的晾布架都会咯吱咯吱地响,仿佛机器的某处零件生了锈斑。


    姜韫宜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开始着手新花版的设计。


    云桥镇冬日的夜晚,像下过雪一般寂静。


    布坊内漆黑一片,唯有二楼东侧的卧室亮着灯,冷白灯光被厚重的遮光帘滤成柔和朦胧的一团光晕,从街对面向上看,好似起了雾。


    她戴着防蓝光眼镜,咬着铅笔,面色凝重。


    暹罗猫半睁着眼睛趴在桌边陪读,偶尔充当暖手宝,被姜韫宜摸两把背脊上的毛。


    姜韫宜把查找网页改为筛选图片,回车键一按,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整页蓝印花布可使用的素材。


    贺旻章懒散地耷拉着眼皮,随着进度条滚动浏览起页面上的图片。


    “喵呜——”好丑,他嫌弃地移开目光。


    然而没过多久,刷新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姜韫宜拖动光标,停留在右下角的一张图片上。


    那是一张工笔花鸟画。


    画面中央绣球盛开,聚起一片花团锦簇,花朵之间寥寥几笔勾勒出枝叶的轮廓,其上有雀鸟振翅而来,斜向下的俯冲姿势与努力向上生长的花团相衔,营造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初夏盛景。


    “喵!”


    暹罗猫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摆,戳了戳姜韫宜的胳膊。


    “怎么个意思?”姜韫宜被莫名激动起来的发财吓了一跳,手腕微动,光标在那张图上圈了圈,“喜欢这个?”


    “嗷喵!”这是我的画!


    贺旻章竖起耳朵,仰起头看向姜韫宜,谧蓝的眼底似有催促之意。


    姜韫宜点了进去。


    出人意料的是,页面跳转进了市立美术馆的网站,在美术馆展示的画作详细信息中,标注了创作者的姓名——[贺旻章]。


    移动光标至姓名处,便能看见画家的个人简介,譬如本科毕业于国美,研究生远赴海外留学深造,是青年画家中少有的国画学者,再比如他最擅长的方向是工笔花鸟。


    总之,传闻中舍己救人的贺老师十分优秀。


    简介之后另起一段,写明这幅绣球是贺旻章某部系列作品中唯一一张工笔花鸟。在这幅工笔之后,他罕见地以油画艺术的形式,完成了整个系列的创作,并为它们取名为《限时狂想》。


    油画颜料更加厚重而富有立体的质感,色彩几乎未经水稀释,因此能够呈现出更鲜明直白的视觉冲击。


    姜韫宜一路顺着链接往下翻,绣球、梨树、桃花、藤蔓......


    看到那张《涩藤》时,她莫名生出几分熟悉感。


    而手边的暹罗猫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余光正紧张地上上下下扫过姜韫宜的面庞。


    《涩藤》描绘的是江南小院的一角,半人高的画架旁,垂下几绺藤蔓,宽大翠绿的叶片下,垂缀着一串饱满结识的葡萄。


    在整个画面的左上角,隐隐约约闪过一抹蓝白。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姜韫宜脑海中却映照出幼时挂满蓝印花布的模糊景象。


    “喵——”发财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韫宜终于记起自己打开电脑的目的,一边摊开纸笔,一边将那张工笔花鸟下载到了桌面上。


    贺旻章松了口气,小猫舌尖抵住上颚瘪了瘪嘴,唇齿间似乎仍有葡萄爆开汁液的酸涩感。


    -


    桌面上的摆钟嘀嗒嘀嗒地晃动,台灯落下静谧的光线,描摹着姜韫宜的眉眼。


    她耐心地握着铅笔一笔一笔地临摹贺旻章的笔触,画家本人蹲在纸边,对此感到格外新奇。


    暹罗猫前肢交叠,垫在圆乎乎的下巴下面,歪着脑袋看纸上的画。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对方仿的是他的绣球,贺旻章几乎要以为姜韫宜画的是重瓣百合。扑棱着翅膀的麻雀比例失衡,有种即将坠机的美感。


    哎,路走远了,贺发财抖着胡子想。


    他瞧瞧画,再看看姜韫宜,似乎很难将这么丑的手稿与她本人联系起来。


    暹罗猫有些抑制不住血脉中蠢蠢欲动的美术细胞,啪嗒一下伸爪拍在姜韫宜手背上。


    姜韫宜偏过头,防蓝光眼镜顺着她的鼻梁向下微微滑了一小段距离,浅琥珀色的眼睛露出来,眼尾垂下,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小猫。


    姜韫宜:“?”


    贺旻章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瞬间被自己蠢晕。他难道要喵呜喵呜地说,我想帮你改手稿吗?


    贺发财哭丧着脸,灵机一动,肉垫贴着姜韫宜的手背蹭了蹭,装作撒娇的样子。


    姜韫宜莫名,但见发财主动示好,于是拆了根猫条给它。


    猫条是贺旻章为数不多能够接受的东西,当然这可能与他怀着一种啃棒棒糖的心理舔猫条也密不可分。


    姜韫宜喂了它一小会儿,掐着份量收走,又揉揉小猫头,接着拿起笔继续描稿。


    贺发财打了个饱嗝,吃人嘴短,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


    他的评价是,隔行如隔山,人不可貌相。


    姜韫宜描完那只麻雀,已经过了十二点,她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困得直接窝进了被子里。


    发财依旧睡在床头柜上的猫窝里。


    熄灯后,房间里一片漆黑,床上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而猫窝里,贺旻章精神抖擞,他悄悄支棱起上半身,趴在猫窝边眺眼盯着睡着的姜韫宜看。


    片刻后,姜韫宜翻了个身,背对着发财。


    贺旻章悻悻扭头,视线扫视过卧室的边边角角,最后目光停留在一米开外的书桌上,倏地萌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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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大胆的想法。


    然而他想起白天提心吊胆地踩防染浆作画的经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暹罗猫浅浅打了个哈欠,合眼前还记挂着姜韫宜的画稿,迷迷瞪瞪地想,她究竟只是和白天那人较劲儿,还是真的打算设计新的花版呢?


    如果设计新花版的话,他贺发财作为现成的学院派出身,专业对口,业务能力过关......


    除了不是人,哪里都很合适嘛。


    所以他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吗?


    贺旻章越想越远,终于沉入了梦中。


    -


    “画一盆花,你要真正看见过这盆花,看清它枝干表面的凹凸起伏,叶子的脉络,花瓣的轮廓,花蕊的形状。”男人指了指光下的一盆雾蓝绣球,言辞恳切地教,“然后忘记这些特征,在脑海中构思你认知里的那盆花。”


    梦里,姜韫宜望向男人的背影,对方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她看不清那张脸,却于朦胧微光中瞥见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眼底淬着些微冰蓝,让姜韫宜不禁想起家里的发财。


    “看我做什么?”男人弯起眉眼,修长手指点了点她面前的手稿,“看画。”


    他的嗓音温柔而富有磁性,透着十足的耐心。


    姜韫宜捻了捻耳垂,握着笔继续勾线。


    她画的是雀鸟翅膀触及的一株绣球。


    男人立在她身侧看了一小会儿,轻笑道:“你这是画的......重瓣百合?”


    姜韫宜侧头看他,抿着唇不说话,眼底不怎么高兴,似乎在无声地抱怨他睁眼说瞎话。


    “绣球的花瓣可不长这样。”他另外拿了一支铅笔,在百合边上重新画了一瓣绣球的花瓣。


    两种花的差异,一目了然。


    姜韫宜理亏,硬邦邦地“哦”了一声,低头临摹男人画出来的绣球。


    时间在这一方雾气弥散的狭小空间内静谧流转,直到所有的灯光被浓重的雾霭遮掩,他们才停下手中的笔。


    男人把那盆绣球推过去:“花送你,下次见。”


    姜韫宜捧着花盆怔怔:“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男人微偏过头,棱线分明的侧脸在逆光中落下一道优美的剪影:“贺......”


    末尾几个字被窗外响亮的犬吠吞没,姜韫宜缓缓睁眼,呢喃:“贺旻章么?”


    她揉揉眼睛,起身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了书桌上,椭圆形的光斑仿若墨染,为团簇的绣球填上了明黄的色彩。


    姜韫宜站在桌前,垂眼盯着手稿发呆。


    怎么感觉和她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她昨天画了几朵绣球啊,有这么多吗?


    姜韫宜摸摸下巴,不太确定地拿起手稿,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阳光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一片绣球中,有几朵走线明显成熟许多,也更为生动。


    然而昨晚描稿时,她昏昏欲睡,困得自己也说不清原稿长什么样子。


    姜韫宜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书桌,抬手按了按眉心。


    她看了眼猫窝里还在睡觉的发财,拉开房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房门合上后过了几秒,双眼紧闭的贺发财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趴在猫窝边大口喘气。


    贺旻章懊恼地揉着脑袋,忧心忡忡地扫了眼桌面上消失不见的手稿。


    呔!这该死的肌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