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登州阿云案

作品:《在临安把小酒楼做大做强

    梅梅慌忙去捞,却见一只手稳稳接住食盒,她慌忙出声:“多谢。”正伸手去接,对方却牢牢握住不松开,她有些错愕地抬眼,只见满满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看过来。


    她惯常见满满是笑着的,纵使这笑并不总是到达眼底,但总归是温和的。但今日对上的这一双眼,疑惑却又冷漠,似乎来来回回审阅着她,叫她浑身泛出一股冷意来。


    “小娘子……”她扯出一丝笑容来,总归心里装了事,开了头却不知如何往下说。


    满满停了片刻,松开食盒,只道:“这船上,有你特意要见的人?”


    梅梅连忙摇头:“并无,我……”


    满满又道:“手里的东西拿稳了,做事仔细些。”


    梅梅低下头,似乎有些不服气,并不答话。相处这些日子,梅梅一直寡言少语,对铺子中的其他人都是冷淡模样,满满只当她性子如此,好在做事仔细妥帖,性子也沉稳冷静,满满还颇为欣慰。


    但方才她从回廊上来,只见梅梅怔怔站在原地,连她就在身旁也并未察觉,而那一晃神,梅梅眼里闪烁的泪水却是被满满看进了眼里。


    满满在宫中当值这些年,身旁都是宫女,女儿家的各种情态也有数。宫中贵人多,如花似玉年纪的女子,心中生出了念想也是在所难免。不过结局,大多飞蛾扑火,令人唏嘘。


    正是见了这么些活生生的例子,加之她是家中独女,她惯常不信这世上男子靠得住,尤其攀高枝更是虚妄一谈,底下的雀儿要想飞上去,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


    “梅梅,我说句外人不该说的,这高枝并不是这么好攀的,万万珍重自己。”


    梅梅皱了皱眉,立刻反驳:“不是这样的。”


    “我认识他。”


    她睁大了眼,一双平素不见情绪的秋水眸子里盈满了泪水,倔强地看向满满。


    满满心里漏了一拍,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又不知到底如何,终归是自己平白揣摩了他人。


    她低下眼,轻声道:“若是我误会了你,是我的不是。其中隐情,你若愿意,也可和我说道一二。”


    梅梅咬了咬唇,看了满满片刻,决绝地把脸甩向一旁。


    她夺过食盒,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朝着船头露台上的官人走过去。


    临到了面前,她却突然顿住,似乎如同普通仪程一般,从食盒中取出点心,轻声走到官人身后,又慢慢道:


    “官人,这是船上送来的小食,请您尝尝。”


    常轩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有些无措地转过身来,又笑盈盈地接过:


    “行了,辛苦你了,你可退下了。”


    只见面前的小娘子垂下盘子,却依旧弯着腰,并不肯起来,常轩有些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一看,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遂问:


    “我可曾在何处见过你?”


    半晌,只见一张泪痕四布的脸抬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常轩的鞋,重重地跪下:


    “官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韦萧氏,唤作阿云的。登州阿云。”


    常轩愣了愣,释然一笑:“原来是你,萧……云,快快起来,你过得如何?”


    梅梅不愿起身,鼻子一酸,泪水流得更凶了:“官人,阿云对不起你,我都听说了,是我连累了你……”


    这样一幅阵仗,吸引了不少人,二楼本就狭窄,若是离得近些,几乎都能听到对话的声音。


    不少人议论纷纷,满满侧着耳朵听,最终只得出,原来梅梅就是阿云,一场牵连阿云和常轩的大案——


    登州阿云案。


    “她还敢找上来!道闲可是被她害惨了!”


    “也是道闲自个固执糊涂,他性子良善,难免优柔寡断。”


    “实在是这女人心思恶毒,残忍不堪,面上看着温良,人果真不可貌相。”


    正巧这时,蔡衡和薛以安朝满满走了过来。


    蔡衡皱眉远远看着二人,问满满:“袁小娘子,你可要当心啊,这阿云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原是在你铺子里当差的?”


    满满被他说的一头雾水,疑惑问道:“什么阿云?她和那位官人有和相干?”


    蔡衡有些讶异地看了满满一眼,低声道:“她意图谋杀亲夫。”


    “听人说,半夜三更的,灌醉了丈夫,提一把大刀就进去了,幸亏那男子命大,没死成,被插了一刀醒过来,抓了这女子见官去了。”


    “谋杀亲夫按律当斩,但道闲当年任登州录事参军,念在事有隐情,且她仍在孝期,竭尽全力保她。后来此案升入大理寺,道闲也调至殿院任殿中御史,阿云的案子在大理寺判绞刑,道闲弹劾大理寺少卿,换来重判,道闲呢,也因此事树敌无数,如今在朝不过是个虚衔。”


    蔡衡有些唏嘘地说完,正巧这时有人走近,插嘴道:


    “实在是他常轩识人不清!女子弑夫,无论是何缘由,都该死!亏他常轩还是个男人,如此顽固,置天下男子脸面于何地!”


    蔡衡摇了摇头,似乎碍于和常轩的情分,不便妄加评论,但心中所想,大致也如此。


    满满轻轻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安安静静的梅梅,竟然突然变成了谋杀亲夫的阿云。出嫁从夫,男人便是女人的天,她竟然......她如何敢?从今往后又怎么过?


    可不知怎的,她却总觉得有些悲戚。这样与世无争的阿云,却能如此不计后果也要杀了自己的夫君,她又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抬起头,只见薛以安关切地看过来,在对视上她的目光后,又慌忙错开。


    “若是如此,常大人又为何帮她?可弑父在本朝都是死刑,又如何帮她?”


    满满问。


    这次,蔡衡哑然,反而是薛以安温声回答:


    “萧云父母早亡,这门亲事是她姨夫定下的,定亲之时,萧云仍在母亲三年孝期,所以按照律法,此时不能成婚。所以道闲认为,此婚本就不作数,又何谈谋杀亲夫?况且这韦大伤势不重,仅仅是断了一个小指,阿云罪不至死。”


    满满轻轻附和道:“既然没有杀人,又为何要她偿命?”


    说完,立刻噤声,顿觉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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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


    下一秒,便有人怒气冲冲开口:“韦大虽未死,但这女子蛇蝎心肠,若是她成功了如何?今日不严惩,待到后日,便有更多这样不守妇纲之人,大丈夫在外运筹帷幄,回了居室还得提防枕边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满满捏了捏拳头,并不言语。


    “袁小娘子,我好言相劝,这样的人,你也敢留在身边做事?”


    满满却并未继续附和,反而眼睛撇开,淡淡道:“留与不留,我自有决断,就不劳官人操心了。”


    薛以安道:“道闲兄既然如此相助,必定也有原因,阿云意图杀害韦大,自然也不是没有缘故的。既然此事已经结束,各位还是莫要重提了。”


    听了这话,虽然是为阿云所说,但同为女子,满满心里也稍感慰藉。


    另一头,阿云跪在常轩身前,一个又一个地磕头:


    “官人救我脱离苦海,无异于阿云的再生父母,反倒是我,连累你如此。官人,阿云求您给我一个机会,阿云愿意留在公子身边,给公子做牛做马。”


    常轩连忙制止她:“小娘子先起来,不过是我的职责之内,又何必言谢?”常轩放低了声音:“不过有一事,我需得再确认一次,他,没有再为难你吧?”


    阿云听了这话,心头瞬间漫上一股酸涩,眼中顿时盈满泪水,却死死咬住牙,不让泪水落下来。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没有,托官人的福。”


    常轩笑了笑:“那便好,阿云,从今以后你都是自由的,不必再惦念从前了,如此,我也能安心。”


    阿云还想坚持,但她也看出常轩的意思,并不愿再给他添麻烦:“官人,若是你想找我了,便到岸边的食肆里,往后祝官人万事顺心,我便走了。”


    常轩眼神一瞬间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而后笑道:“好,我知道那家,东家先前在御街支了个摊子,我曾尝过一次乳酥,至今惦念呢。”


    *


    下了船,一切如常地忙活,满满也没有主动找阿云,阿云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快到了每日收尾的阶段,阿云主动走到满满身边,把先前在船上和船家的事讲了一遍。


    “小娘子,若是以后还想做船上的生意,恐怕还需打点一二,毕竟这生意给了我们,便是抢了别人家的。”


    满满听完,心里有些赞赏,但面上依旧淡淡的:“行,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了。”


    阿云突然叫住转身离开的满满:“小娘子,请你留步,我......有话想和你说。”


    满满顿了顿,终于一笑:“好啊,不过,我现在应该叫你梅梅,还是阿云?”


    “小娘子,今日想必给你添麻烦了,当年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你介意,便直接赶我走吧,我毫无怨言。”


    满满牵着阿云的手,阿云突然瑟缩了一下,满满安抚地拍了拍她:“你放心,我知道,你当年做的事绝对是有苦衷的,不着急。前些日子,你给我熬了暖身的汤,今日,我也给你下一碗面,吃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