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上悬浮了太多记忆球，无一例外，均是跟消失那个时代的人有关，无论那个人夏溪垚是否认识。


    她打开一个又一个空间门，修正他们偏离的行径。


    孜孜不倦，沉浸于此。


    追寻她而来的触手被一次次阻断在空间门外，也一次次重击顾逸仅有的理智。


    熵砥周围已被拉扯变形，顾逸立于入口前俯视大地，一双黑沉的眼睛比极寒之地的冰山还要凛冽，漠视万物，丧失了人性的温度。


    他不再受空间门的钳制，熵砥大门于他而言，就是审视世间的窗口。


    在世人的眼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的黑洞中央，出现了个怪物。


    那怪物只剩锁骨以上的位置还保留人形，泛起蓝色荧光的雾影是他的身体，数不清的触手在他周围乱舞，犹如一个俊美无比的高贵神使。


    神使自带威压，冷漠无比，仿佛人类只是他脚下的一群蚂蚁。


    人类不敢直视，即使采用高科技仪器拍下他的模样，仅仅只是照片，也造成无数人崩坏烂掉。


    他们没办法预计触手什么时候又会暴动，只能确定他在寻找到目标之前，不会离开。


    在那之前，再没人敢肆意仰望天空。


    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都恐惧会受到神使的注视，没有谁会想要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融化消失。


    顾建国50岁，却已满头银丝，那巨大可怕的触手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夏溪垚说过，这是待在深渊持续修复熵砥裂痕的队长。


    夏溪垚和队长的关系必定不一般，联系今年来的受害人，多少有点夏溪垚的影子。


    顾建国认定，夏同志很大概率出事了。


    他站在实验室窗前凝视远方，深渊远比他们所探知到的复杂千万倍，也许，夏溪垚他们并非来自平行空间，而是人类曾经的未来。


    组织失去夏溪垚消息多年，但顾雪知道夏溪垚还在，只是不清楚什么原因，她没能回到这个世界。


    每过一段时间，顾雪就会收到夏溪垚传来的信息——各种实验或成功或失败的数据记录，远的有多年后，近的，甚至就是眼下他们正在进行的项目结果。


    顾雪依靠这些数据，短短两年内成功制造了多种防御武器，包括不限于大面积量子能量防御罩。


    总算有效削弱了那位异变神使投下的威胁，顾雪呆呆望向天边蠕动的阴影，“她会回来。”


    渊噬：“她不会。”


    “不可能。”艾春暖反驳，可她自己也清楚，这话有多么没底气。


    黑色线缆停滞在周围，赵铂告知她们自己获取到的信息，“她在修改那些人的思想，控制他们的行为。”


    渊噬：“没有谁能抗拒当造物主的诱惑，她也一样。”


    艾春暖低吟，“那也该有腻的时候。”


    渊噬：“等不到那个时候，她就会被彻底污染，和玄漪当初一样。


    “又或许不用等到那时候，熵砥就碎了，我们都会死。”


    赵铂：“没有其他办法？”


    渊噬：“逆向时间只能影响外面，这里不属于时间长河内……况且，玄漪不在了，暗流正在和她同化。”


    暗物质靠情绪繁衍，过量暗物质会加重负面情绪，从而使人陷入情绪泥沼难以挣脱。


    承受不住的，就此失去活的意志，崩溃成粒子；


    求生欲望强烈的，超载的暗物质依旧会让其异变，但却会因为强烈的执念留住最后一点理智。


    就是那一点理智，让人性始终占据上风，即使没了肉身，属于自己的暗物质也能紧紧凝聚一团，直到执念消失，才会化作粒子，忘掉一切，融入深渊。


    加快文明发展、帮助华国尽早了解熵砥、带顾逸回去，这是夏溪垚的执念，而如今又加了一条——把未来的路径，掰回到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的朋友们会顺利出生，这个世界还有她熟悉的一切。


    夏溪垚跨入下一个空间门，很快，那片犹如化石的意识海里，两颗熟悉的圆球忽然亮了。


    “住手！”


    她朝声源望去，【双儿。】


    夏溪垚身外罩着厚厚的黑色晶体，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她到底什么模样，却依旧让木双儿冷汗直流，无法言喻的威压差点让木双儿就地跪下。


    木双儿抿了抿嘴，“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其实她知道，眼前的夏溪垚若真的出声，她会立刻异变。可她也笃定，即使没有这个原因，夏溪垚也不会选择以人类的方式进行沟通。


    黑色晶体球里投来的视线停留了几秒，便很快移开。


    木双儿心里一震，快步挡到夏溪垚面前，“你想控制我爸妈是不是？


    “我就在你面前，你控制他们能得到什么？？”


    木双儿紧盯着黑球，企图穿过它锁定里面的人。


    天边的触手已然降临，顾逸知道自己进不去空间门，便用触手紧紧缠住空间裂缝，竟真的将其捏到变形。


    木双儿：“你们都疯了！“


    她眼球充血，“你们到底是想帮助这个时代，还是彻底毁灭人类存在？”


    夏溪垚淡淡回应，【修正错误。】


    “什么错误？我，木双儿就在你面前！你却执意要控制我爸妈结合，请问他们结合后如果有了我，那现在这个我又是什么东西？？”木双儿捏紧拳头，“还是说你想看我妈再死一次，我和我姐再被抛弃一次？！


    “现在的世界是全新的，但不代表我们的存在就是假的，溪垚，你快醒醒，别人的人生不该被你控制，对他们不公平。”


    空间门被挤压变形，触手群涌来犹如飞蛾扑火，前面的消亡不影响后面的坚持。


    它们持续不断往空间门内挤，居然真的挤进了一点触须。


    夏溪垚一怔，碰了碰那点蓝光，巨大的恐惧和孤独瞬间把她淹没。


    收手那一瞬，她心里难过得厉害，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滴落到指尖，垂眸，是一滴透明水珠，不同于暗流那黑稠的液体。


    透明到能穿过皮肤，隐约看到被手遮挡的脚尖。


    木双儿：“他们在未来找到办法了吧。溪垚，别再去别的时间点，做完最后一步，就回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夏溪垚看着她，细细品味从木双儿那里传来的复杂情感，她很怀念，也有些向往。


    触手持续不断往空间门内挤压，上空黑洞中央的蓝色阴影在余光中放大。


    夏溪垚顿了顿，转身关闭了空间门。


    她凝视暗流，黑稠的河水掀起涟漪，方之桃的记忆球被推了上来。


    木双儿的话在脑中循环，方之桃是自己的妈妈，如果她父母结合生下的小孩，还会是她吗？


    夏溪垚手指轻轻一勾，数个与方之桃有关的记忆球被暗流筛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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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堕胎、难产、争吵、出轨，大部分画面都充斥着不幸。


    原本该是她的那段孕育过程，要么流产要么堕胎，即使保下来，也只是死胎。


    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即使强行“修正”，也不会有她的印记。


    夏溪垚没有难受，就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脚边滋啦响了一声，她周围河岸边，躺着许多各种零食，面包牛奶糖果，应有尽有。


    夏溪垚盯着它们看了良久，伸手捡了一个起来。


    黄色的包装袋特别亮眼，就算被手捏住的地方，也能看清上面的生产信息。


    她的身体正在消失。


    夏溪垚扔掉手里的零食，她想继续筛选别人的记忆，但木双儿的声音总在她意识海里回荡，扰得她很烦。


    腿上又在痒，拉起裤脚，熟练扯掉长出来的眼珠，捏碎。


    那些眼珠就像恶心的寄生蠕虫，除掉一个重生两个，戳爆一对立刻长出两双。


    她的两条腿已被密密麻麻的眼珠覆盖，还有大脑、心脏，以及其他器官，她能感知到它们都长出同样的眼球，挤挤攘攘，压到变形。


    更烦的是，这些眼珠总停不下来，胡乱转动，不断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身体真麻烦！


    念头一出，夏溪垚惊醒。


    她蹙眉盯向暗流，看不见底的黑暗里，有什么在活动。


    看过去的同时，那东西也在细细观察她。


    河底沉积了很多记忆球，那些记忆球不受她的控制，紧紧黏在下面岿然不动。


    夏溪垚沉默几秒，迈步踩进暗流，下一秒她突然失重，坠了下去。


    不久前才堪堪到膝盖的水，此刻尽然和深海一般将她淹没。


    夏溪垚没想太多，游向感知到的方向。


    记忆球，灰暗如化石一样的记忆球，数以万计，不止，熟悉百万计。


    铺满整个暗流底部，堆积如海下大山，无边，无尽。


    拿起一个，里面人穿着古朴；


    下一个，废土机甲，即将被毁灭的文明；


    再一个，远高于现在的文明，有微缩动物灵体陪伴的怪异人类。


    平息已久的心脏复苏，狂躁跳动，夏溪垚震惊不已，怔怔盯着眼前的一切。


    她感觉到手里的记忆球吸收了自己的能量，身后突来的异常让她头皮发麻。


    回头，无数有色彩的球猝然出现，球内画面跳动，均是与她熟知的世界全然不同！


    而且，她打不开这些记忆球的空间门！


    浸没在黑稠暗流里，夏溪垚仍旧感觉到掌心渗出细密汗珠。


    视线重新落回化石球上，突然，其中一个牢牢吸引她的注目。


    灰暗球体内，一个身体残缺不全的女性，正疯狂撕扯皮肤，那里和她一样，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珠。


    眼珠盯着女人的动作，露出兴奋又满是恶意的神情。


    她累得倒在暗流边，身体和地面逐渐粘合长到一起。


    整个黑洞活了过来，洞壁和地面开始转动，俨然一颗巨大、看不见眼白的眼珠，而那暗流，就是最中间的瞳孔。


    这是一颗蠕动的竖瞳！


    夏溪垚呼吸一滞，那位即将被吞噬，却全然不知的女人，正是玄漪！


    心跳越来越快，站在眼球上会被吞噬，那现在正被淹没在竖瞳中心的她，难道已被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