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


    林玖的掌心忽然冒出火光，顷刻间便顺着男鬼贴在她腕处的脸颊蔓了上去，来势汹汹。


    男鬼被迫松开她，捂着半张脸闷呛咳几秒，好像被热水泼了过去。


    纵火的那位愣在原地，这火并不是出于本意，更像是种身体里自动的防御机制。


    她甩甩手腕，没把火甩熄灭，只好摊开手，假装这是一个温暖的照明工具，干巴巴地开口：“让你吓人。”


    男鬼垂着脸，低低地笑了声。


    “好痛。”他慢声道。


    林玖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痛觉共享，她既然没觉得脸上有痛感，只能说明男鬼在装惨卖可怜。


    她这样想通，便问罪地伸出那只没起火的手，想去戳一戳男鬼柔顺的发顶，只是指节立马被反握住。


    男鬼抬起头，他脸色一向苍白，这时被火舔舐过的脸颊却显得发粉，他露出浸在酒罐里蜜桃一样的微笑：“可以先把火熄灭吗？有东西在走廊里。”


    “你是这个意思？”林玖看得愣住几秒，迟来的有些不自然……原来他指的是他们没法开门出去，“所以，你没有想过要把我关在这里？”


    “怎么会？”男鬼拿无害的眼神看她，语气轻飘飘又漫不经心，“我不是很喜欢这里。”


    听到前半句的林玖还在点头，然而等男鬼话说完，她的脸色又变得精彩纷呈，立马叫停话题，免得对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我要灭火，你不要乱说话干扰我。”她说。


    努力了十几秒，火仍旧顽强亮着，专心要和林玖作对的冒着红光。


    男鬼一眨不眨地看她。


    这种时候不能露怯，于是林玖很聪明地转移话题，“哦，对了，我的脸也和你一样吗？”


    “嗯？”


    她指尖隔空点点他的脸颊，皱皱鼻子，很不讲事实地说：“泛红，好像过敏。”


    “这样吗？”男鬼笑了声，显然并不信她的话。他拿目光摩挲她的脸，故意说得慢吞吞：“你的脸不一样，很好看，我好喜欢，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林玖心头一跳，立马扼杀这种不健康的思想：“你怎么这样想？我就很想让别人看到你。”


    男鬼意味不明地挑挑眉。


    林玖还要再接再厉的教育，面前人表情却突然一滞，好像听到什么，她收声也侧耳去听，很快意识到有脚步拖行声从走廊里传过来。


    手心里的火猛的窜得更高，颇有几分照亮整个房间的架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火光一定会顺着门的缝隙泄露进去。


    “不想熄灭吗？”男鬼朝她歪头。


    这是想不想的事情吗！只是林玖越着急，火便越灼热，情急之下，她做了和恐怖电影里所有自寻死路的炮灰一样的举动——揣着旺盛的火，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衣柜里。


    能活动的空间变小，火也很懂事得跟着平缓了些，正好照亮衣柜。光温和柔软，她倚靠着侧门平复呼吸，莫名觉得这里亲切又熟悉。


    咚咚——


    “我能进来吗？”


    有人在敲衣柜门。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男鬼，林玖看看脚下空间，犹豫几秒：“好像有点站不下……”


    叩门声不紧不慢，好像一定要得到她的同意。


    “可我好担心你。”


    听人说世上有种鬼，只有得到主人的允许后才能进门，只是进去前甜言蜜语，各种好言相劝，进去后么……


    林玖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个传说，要推门的手指将推不推的停下，撒谎道：“我没事，只是这里太小。”


    下一秒，衣柜门被拉开，男鬼顺畅地推门进来，空间狭小，逼得她又往柜壁里靠了几分。


    “原来真的没事。”他丝毫没有礼让的美德，拉上门，眼珠环绕着被照亮的衣柜里一圈，“你喜欢这里吗？”


    林玖被抢夺空间，呼吸都好像费力起来：“我怎么会喜欢？”


    “窗外下着雨。”他故意微微俯下身，脸贴近她小心举起的那捧火旁，“而你却要躲进木头做的衣柜里。”


    “普通的水可以浇灭？”林玖争辩。


    “不试试怎么知道？”男鬼抬起脸，那张泛着粉的脸缓慢地接近她，“还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试过？”


    他又顶着自己好看的脸这样讨厌的说话！林玖生起气，硬邦邦地说：“没试过怎么了？总比某些人说着自己厉害，却还是得和我一起躲在这里的好。”


    话很不客气，谁知道男鬼立马顺势柔弱地朝她倒过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闭着眼：“那救救我，好不好？”


    语气里掺杂的笑意太明显，林玖半恼怒地要推开，又顾及火尖会不会烧到他，僵持下，手臂竟然显得要拥抱一样。


    男鬼显然不会察觉不到她的姿势，勾着唇，抬手撑着她的胳膊：“又不会烧到我，又能避开木头，林医生好厉害。”


    林医生牙要咬碎了。


    “嘘。”男鬼突然说。


    她放轻呼吸，十二万分紧张的仔细听。走廊里的脚步声闷着声，断断续续，像在按顺序检查每间房。


    “门外是什么人？”林玖小声问。


    男鬼“唔”了声，补充定语，“无关紧要的人。”


    林玖冷哼，早先在那条黑巷子里，这鬼就用这个说法搪塞过她，现在还不是和她一样被困在这里。


    “我们还要找棺材，总不能一直躲起来。”她有理有据的分析，“这样，你把他引开，我偷偷去找棺材……”


    男鬼直起身，朝她微微挑眉：“分头行动？”


    林玖点头，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你现在和他对上，大概率是五五开。等我找到棺材，你就可以元气大增，正好拿下。”


    “好有道理。”男鬼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又笑起来，“我去试试。”


    他已经侧身打开衣柜门，光跟着迈出去的大衣下摆向房间里逸漏。林玖松懈下来，跟着挪步远离柜壁，放松手脚的站在衣柜中央。


    谁知道彻底离开的男鬼突然地又转了身，毫无预兆地抱住她，力道不大，但或许是姿势太方便，竟然就这么揽着腰，将她整个人扣进了怀里。


    好不讲理，林玖僵住好几秒。


    这鬼以前来拥抱时，好歹还会拿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她一会儿，做个铺垫，总之一定是他做得太突然，她才动弹不得，没能第一时间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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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想起来时，男鬼已经放开她，笑意吟吟地退后一步：“告别前的拥抱。”


    这话说得好像遗言，林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性命也跟着岌岌可危，毕竟生死一体，她唰得下攥住男鬼要离开的袖子，满目真诚：“主要是引开，你不要硬撑。”


    “好。”男鬼垂眸扫了眼两人相连的地方，收起笑，一副认真的神色，“在离开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大概很难回答。”


    有多难回答？林玖被吊得好奇和紧张并存，甚至默许了男鬼再次倾身过来，在她的耳边轻声咬字：“脸好红，你也过敏了吗？”


    简直是胡说八道！


    林玖眼眸猝然睁大，推人离开的动作做得不假思索，“我这是缺氧憋的！”


    对面鬼连着退后几步，却心情很好的笑起来。


    林玖反应两秒，意识到自己竟然直接承认了这顶扣上来的帽子，但还未再想出词来辩驳，男鬼便直接消失在原地，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干净。


    非常不讲理。


    走廊里传出哐啷一阵响，毁天灭地的架势。林玖贴在门边耐心听了会儿，直到没声音，才小心推开门。


    手心里的火此刻成了唯一的光源，她扶着墙走两步，差点被脚下东西绊倒。凑近看，竟然是一楼大厅里的单人沙发，也不知道是怎么扔上来的。


    林玖和沙发无言对望几秒，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计策。


    这么个漆黑的垃圾场，恐怕在棺材找到前，自己已经可以入土为安，死者为大了。


    她这样忧愁地想着，又站起身摸索着往前走，但脚下又踉跄着踩到什么，直冲着她脑袋来。


    下意识的，她抬手去接，正好是掌心还滋滋冒着火的那只手。


    手里的东西很快便烧起来，尽管烧得快，但林玖还是认出来——这竟然是那个被男鬼随手放的铁锹。


    和那日的鬼车一样，明明摸着是硬的实物，烧着却和纸的触感别无二致，灰尘漫扬。


    林玖目光闪了闪，终于想起，这地方和她外婆家细节相差这么大，只可能是栋精心设计的鬼宅……纸扎成的那种。


    她不再藏着火，狠下心来，直接将手按上墙壁。


    **


    阴沉、潮湿、暴雨，种种因素，丝毫没影响这座旧宅的火势滔天。


    来时路上的巷子这时昏暗异常，男鬼站在巷尾，平静望着正燃烧的房子，眸色淡淡，几乎要和夜景融为一体。


    他手里捏着封薄薄的信封，已经被拆过，白色的信纸露出一小截在外边，黑字在暗夜里显得隐晦不清。


    “林玖惯会伪装，又擅长说情话。你利用她复活自己可以，但切记不能动心沉沦。”


    没必要的劝诫。


    男鬼将信封揉成一团。


    他不会上一个骗子的第二次当，也不会给她机会继续行骗。


    既然怕黑怕鬼，当年又为什么牵起他的手，哄骗说什么永远，又禁锢他在白玉里，无视他这么多年？


    没关系的，林玖。


    他感应到囚住他的棺材盖正在颤动，便朝着已经坍塌大片的旧宅里走去。


    我原谅一个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