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躺在藤编吊床上，随海浪咏唱起的摇篮曲不住摇晃。


    这可能是我经历过最柔美的唤醒方式！她的潜意识如此诉说着，半推半就地想要引领思绪继续随海浪起伏，一个巨浪随即袭来，她感受到一股指引身躯向上腾飞的助力，而后在金属与头盖骨相碰撞的闷响声中骤然惊醒。


    因前额亲吻车厢顶、导致迅速浮肿从而清醒，可谓是世上最糟糕的唤醒方式。


    说不出是幸异或不幸，短度一场昏睡中，陆离把两种方式一同经历了。


    陆离捂住额头上的肿块，又因剧烈疼痛呲牙咧嘴了番，这才从睡袋上起身，踉跄着通过吱吱作响的铁门抵达泰坦驾驶舱。


    “夏源瞧你那烂车技。到底是搁平地上玩蹦极、还是山路上跳格子啊！”


    夏源把住方向盘，双目直视连回头都懒得做：“假设你口中的‘跳格子’是指弹坑的话，我绝对会选后者。听上去和你的智商相匹配。”


    “我说两位，行行好——”


    雪莱才说了一半的话被泰坦的又一回剧烈颠簸给振了回去，半晌才从地板上抓住他的那张合金椅背爬起身来。“——看在随便谁的份上，难得他们的弹药是无止境的吗？！这可是在德莱的主干道上、而不是菲尔家的矿场！”


    夏源一脚踩在变速档上，在车顶抖落下的尘土中冲人直吼：“科研所不都是你的前同事吗？！这种问题应该是换我来问你吧！！”


    “可我只是个神经科室主任，不是外联部部长！”


    “没差！”


    感到手脚恢复了大约七成力气，陆离挤进驾驶座和合金椅之间的空隙，用臀部力量撞开后者，朝前者发出灵魂质疑：“别告诉我、我们现在还没逃出德莱市区。说好的模块移动问题能解决呢？！”


    “十分钟前泰坦就冲进市郊了。可那群精神病王八蛋把郊区也变成了‘游戏场’。偏偏这种要紧关头那货说他自个的权限不够破解！”


    夏源猛打方向盘，驾驶着泰坦来了个极速三连拐，险些摇匀一车人。


    “更坏的消息是，虽然动用不了装甲车和轻坦，但他们派出了新的无人机群，我们现在遭遇的袭击就来自它们！”


    陆离在急转时扒住倒地的装载箱才勉强稳住了身躯。她低头看了眼“救命恩人”，发现对方浑身焦黑疑似报废、但万幸没能散架。


    “所以它们击毁了履带？！”


    随着又一发飞弹命中扬起尘土，夏源从嗓子眼里冒出声“哼”来。


    怪不得好好一辆泰坦开得像是越野山地。不过那个权限不够又是几个意思？


    回答这一疑问的，是干脆拿腰带把自己牢牢固定在椅子上的雪莱。


    “……老所长有没有参与我不知道，但是副所长一直有颗想要上进的心；我们的安保科长也是位能干大事的狠人；其他还有外联部长、第一二三科研工作室室长……级别比我低的就不提了，上述几位的权限可不是我能够比拟的。”


    陆离：“……你在你们所里混得到底得有多惨？”


    就这水平还有胆自称“序数使徒”，试图用“科技之力颠覆同盟现有执政格局”？讲真，哪怕是半途倒阀加入由科研所牵头的叛军，指不定都能事业、梦想双丰收！


    当然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个有的没的的时候。泰坦换车轮驱动后机动性大不如从前不提，要是被进攻趋势越发激烈的无人机爆破、他们可就得原地等死了！


    至于模块移动？虽然雪莱的权限不够从他的那票前领导手中夺得控制权，陆离自己也通过失败的尝试证明了以自己目前的水准、试图用意识操控的不可能性，但就和通关游戏一样，运气取胜同样属于获胜的一种方式。没准就在他们这种东闯西撞的条件下，猛一拐弯就冲出德莱了呢！


    有此可见，眼下只有尽早摆脱无人机对己方的纠缠才是头等大事。


    想到这，陆离一个回身就要穿过铁门跑货仓箱取脑机接口，结果刚一迈腿便被夏源喊住。


    “别干傻事！”


    他头也没回地低声警告陆离，好像仅凭即将远去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行动那般。


    “总比干等着被无人机合围强。”


    陆离停顿了一秒，又下定决心迈开了腿。


    “放心，我很惜命的。保证在完蛋前先让那群机械完蛋。”


    “就凭你站都站不直的身体？”来自夏源少爷的嘲讽虽迟但到，“省点力气吧，没准再拐两弯就到边境！”


    把反呛几乎练成了本能的陆离反敬道：“就两弯？有能耐你就发誓一分钟后铁定出郊区！怎么？没话了？那就听我的！”


    半天也没等到夏源的反击，这让陆离感到从梅小姐那里学来的强气势妙用，至少人不就镇住了？于是她信心满满地再度迈腿，谁料到驾驶舱内的第三人开了“显形”。


    合金椅上的雪莱颤巍巍举起右手：“如果、是在说搞定无人机的话，也许、可能，我有办法？”


    “……有办法就麻烦直说，不要搞得像是自己都不确定似的。”


    从执行方面看，雪莱所谓的办法简单粗暴——拆了脑机接口就行。


    然后顺理成章挨了陆离一顿削。物理上的。


    “别打别打！”雪莱捂住自己聪慧的脑袋瓜，极力躲避雨点般的拳头攻击，“先劳驾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拆解脑机接口、取出指挥芯片！”


    “那又是什么玩意？”陆离高举着拳头，一有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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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对就挨揍的架势。


    “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用那枚芯片，我可以用光感控制仪升级效率手环——就是你们那位同盟军小姐拿着的那种，说不定就能绕开那些该死的权限直接黑入模块系统，然后人为移动了。”


    听上去方法不赖，但是——


    “成功率有多高？”夏源把踏板踩到底，泰坦的负重车轮传来一阵不妙的声响。


    “83.7%！”


    也不知道这个具体数值雪莱是如何计算出来的，但从他嘴里说出就莫名自带准确性。


    陆离将其与脑海中再次佩戴脑机接口结果失误的可能性进行对比。不错，高出整整二十个百分点。于是在夏源的倒吸气声中，她一个箭步冲入货仓，拽着脑机接口正上方的弯钩合金体一把扔了出来。


    “限时三分钟，要是搞不定我们就先弄死你再一起上路！”


    三分钟，是泰坦伤痕累累的负重轮即将抵达的极限。


    好在雪莱虽身为“变革者”业务堪忧，但本职工作能力不错。光感控制仪一分钟不到就肢解了脑机接口上的弯钩合金体，一枚小小的芯片转移到了雪莱携带的效率手环上。


    对于陆离而言，剩下的时间只有等待、等待、不停地等待。


    或许是过于频繁的模块移动导致无人机都开始了晕头转向，她能感到泰坦承受的压力似乎变小了，这点从夏源变档的频率也可以看出来。但顶多只能再争取到一分半钟的时间。


    陆离不清楚是不是德莱的剩余民众都默认了叛军的领导地位，透过车窗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乱晃荡的市民，只有在一个又一个拐角奔出的幸存轻型装甲车和无人机群。面对逐渐壮大的追兵队伍，她只能向根本不存在的神明祈祷，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也不知道梅小姐那边如何了。


    某个念头刚划过陆离的脑海，然后她就听到了某个喜极而泣的天籁之音：“终于，完成了！”


    她猛一回头望向雪莱手中明显变大了一圈的效率手环。


    “还愣着干嘛？！赶紧地移动模块啊！！”


    在谁都看不到的泰坦车轮旁，一枚即将着陆的飞弹在刹那间丢失了目标。爆炸的火光点燃了路面残骸，而泰坦则在辖区另一端的边境线上刷新。只见它一头撞破带电的铁丝网，隔绝一身的电流奔赴诺因所属地界。


    零星几架运势极佳的无人机闻讯赶来，在即将飞入诺因的下一秒因系统故障、从百米高空坠落地面。


    “转告梅，这是情报部送上的离职贺礼。让她安心干她的指挥去吧。”


    一道身影从坍塌的边境哨岗后转出，望着泰坦离去的背影停留了两秒，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残破的边境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