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军？早说啊，我还以为这回真死定了呢。”


    半个小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架着副瘸腿了的眼镜架，捂着自己缺了颗牙的嘴、哼哧哼哧挪动到身后透明质感的结晶椅上，单手摸索着往面前的操作台上按下某个键。一道暖黄光束自上而下笼罩了他，伤口以及瘀血在纳米机器人族群的帮助下，肉眼可见的快速愈合。


    陆离喘着粗气，拳头也红肿得厉害，看得出来使了不少劲。她是梅卡点硬拽着衣领从雪莱身上拉开的，以免后者在半个字都没交代的情况下过早离世。


    夏源侧脚踢了踢大白，让小小的机械狗朝陆离手背的擦伤处喷涂上一层蛋白聚合液。虽说对方先前甩过来的那把电磁枪险些将他连人带装载箱一道压垮，但情商始终没能跌成负数的夏少爷难得没选择和她多做计较。


    “哪怕是同盟军，见到你的头件事也是给你一拳。”


    梅上前一步，用半个身子堪堪遮挡住陆离射向雪莱的死亡光线。“来自同盟军佚名军官T的指令，在彼此达成约定交易前，我需要确认先生你的身份。”


    “合情合理。”雪莱自嘲似的扯了下嘴角，随即被疼得一激灵，“不过敢问我是否有资格得知那名‘佚名网友’的真实姓名？你知道的，佚名佚名，叫起来真是很让人不爽。”


    “恐怕不行。但他允许你直接喊他‘T’。”


    “那我可真‘荣幸’。”这句话听上去就是嘲讽了。


    好在梅显然没有和手下败将计较的习惯，只见她扬起佩戴着“效率手环”的手，把那方小小的显示屏轻贴雪莱的额头。一阵数据波闪过，手环上的指示灯亮起了绿色。


    “经核对，通讯暗码正确。”梅放下手腕，“个体生物数据与废屋所留装载箱上残留数据匹配。已确认个体身份——德莱科研所神经科室主任，原‘序数使徒’首领，雪莱先生。”


    “是原‘次要首领’”。得到及时医疗，面容修复完善但依旧憔悴的雪莱、睁着一双黑眼圈纠正道，“要真是首领，前来迎接我的就不该是你们而是十四发远程导弹了吧。”


    梅微微一笑：“对此我方并不否认。不过还是姑且恭喜你，你安全了，根据你与T长官的交易，同盟军将为你提供保护。”


    “那可真是……太好了。”


    经历了为期近一个月几乎不眠不休的高强度逃亡，又最终侥幸在搏命赌局里获胜的男人，这下终于得以彻底仰面瘫倒在了椅子上，任凭破旧的眼镜滑下鼻梁。


    经过先前的一番物理发泄，陆离的满腔怒火得以消退，眼下终于有心思思考和做出判断了。


    从梅和这个叫做“雪莱”的中年研究员的对话中，她得到了几个关键信息点：一是雪莱与同盟军方面长期保持着联系，疑似通过某种交易换来了同盟军对自身的保护；二是雪莱是原“序数使徒”的首领，次要首领也是首领，在她看来这一小点区别不大。不过——


    “‘序数使徒’是什么？”她立于这间里屋的后方，低声询问身旁的夏源，缺没能及时注意到自打听到这个四字名词后，对方显得不快的脸。


    “一个由程序员、骇客、技术能人和科研人士组成的民间组织。因成员绝大多数都从事技术领域，因此外界推测是德莱辖区自行成立的地方派系。你知道的，这叫专业对口。又因技术实力过硬，不少行业内叫的出名的大人物都被推测是该组织的一员。”


    夏源回答时刻意没压低嗓音，陆离有理由推断那位雪莱应该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而显然夏少爷的话还没说完。


    “因为所处行业过于硬核，民间知道该组织的人不多。但在商界、政界以及科技圈内，他们可就有名多了。”他冷笑了一声，列举起“序数使徒”们的“丰功伟绩”来。


    “瘫痪除德莱外十三个辖区的交通信号站，还是专赶早晚高峰时段的那种。”


    “让同盟军各辖区驻地支部加密频道播放儿歌。”


    “往十四盟拨款线路里塞病毒。”


    种种罪行听得陆离心生迷茫。被夏源逐一列举的“序数使徒”之过，乍看上去跟恶作剧别无差异，最高不过于判个搅乱公共治安或者经济罪。不过代入被“恶作剧”的一方，她也不是不能够理解受害者们的愤怒。


    “也就是说，他们是同盟点反派组织？”


    “是‘德莱荣耀计划’的发起者！我们是整个德莱辖区未来的领导者！”雪莱在房间那头拍打着合金扶手，“别把我们和那群屁点技术不会、只知道上街游行和制造恐怖袭击的犯罪分子扯上关系。我们组织的行为经过反复精密策划，目的又是如此的神圣——”


    “——的犯罪组织。”梅毫不留情接上男人的后半句话，“在十四盟议会以及同盟军看来，‘序数使徒’的所作所为和一般暴徒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你们的性质比暴徒更加恶劣。毕竟绝大部分暴徒只是为了满足心理欲望，而你们是打算拆分现有政治体系。”


    闻言，雪莱猛一睁眼：“我们的诉求有什么问题吗？德莱作为全同盟最先进的科技都市，有理由也有权利扩大我们在十四盟议会上的话语权！全息投影技术、通讯器、脑机接口，哪个不是出自德莱科研所？更别提同盟军目前使用的一切军用设备！”


    “但别忘了，主动权可是从来都不掌握在你们手上。或许我可以换个比喻，方便你理解。”梅没有理会研究员愤怒的控诉，优雅地靠上身侧的操作台并曲起一条腿，“你们是打算啃下蛋糕上最鲜美的那块。还是在无论法理、军备、势力还是财力优势都不属于你们的前提下。”


    雪莱剩余的话被噎了回去。另一边陆离也听明白了梅所打的比方，一时间她十分想给“序数使徒”的各位立个碑。就好像是一家公司的底层技术员，要背景没背景，要财力没财力，只有勉强被夸赞声“漂亮”的技术水平，就想要一举夺得执行董事的位置，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胆？不分分钟被AI取代才是奇事。


    同理，“序数使徒”被十四盟议会当做眼中钉也在情理之中。哦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五年一届的议会换届选举中，德莱辖区所占据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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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和几个贫困辖区一道位列倒数了。分明是被某个倒霉催的组织拖累的缘故吧！


    显然雪莱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从表情看他仍然不服这种结果。


    回想起他曾经说过“发射导弹”之类的话，于是陆离下意识做出了一个合理推断——他们一定又整了个大活。


    那头梅用指尖敲打着操作台的桌面：“雪莱先生你得知道，同盟军接受你的庇护要求之一，就是需要你完整陈述你所属的‘序数使徒’于本年度三月十七日所做的事。否则就当这桩交易是在扯淡。”


    房内沉默了许久，久到大白依次给在场每个人的伤处都上了一层蛋白聚合液，这才摆动着机械脑壳重新回到陆离脚跟后。


    陆离屏息听到从雪莱的方向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序数使徒’已经死了。”她听男人这么说道，“被那群疯子的贪婪彻底吞噬了。”


    一开始他不是不知道那人的野心。明明是富商之后，却始终没有跻身上层的权力。


    “报告首领，病毒程序已植入就位，倒数十五分钟开始计时！”


    “说过多少遍了，是‘次要首领’！让监控组的人准备就绪。这次一定要让那群身居高位的混蛋看清楚德莱的实力！”


    “明白！保证一到时间准点切断同盟军各驻地间通讯！”


    但只要目前他们的目的保持一致，有野心就野心吧，这世上谁不想往上爬呢？所以当那人告知，这回组织需要整个大活时，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话说首领又跑哪去了？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吃坏肚子了吧？”


    “回次要首领，首领他应该是去联络其他辖区的要务了吧？”


    “……也对，好歹人也是他说服拉来的，适当安抚也是给予对方信心的意思。”


    “但是……次要首领，不是我说，那些其他辖区的家伙能靠谱吗？泽克斯这种种田大户就算了，就连芬夫那种墙头草也在。还有策恩，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说太失礼了！大家好歹都是同盟的一份子，日后相处起来也都是同事。不过这回出大头的还是我们自己，别的辖区也就起到个放任的作用，还能帮我们在议会上说说话。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德莱这回一定能走上权力巅峰！”


    “哦哦！！首领万岁！次要首领万岁！！”


    于是，被前景冲晕了头的我们，就这么迎来了末路。


    “次、次要首领！出大事啦！”


    “慌什么？是把通讯信号切干净？”


    “通、通讯是切干净了，可、可……各驻地的武器库也被破解了！”


    “……小问题，让骇客们别多事，重新上锁就行。”


    “不行啊次要首领！载弹无人机往市区方向飞过去啦！！”


    “那个辖区的？！赶紧拦截啊！”


    “十、十四个辖、全部！防火墙来不及破解！次要首领、德莱的导弹朝着我们飞来啦！！”


    那一天，整个萨莉亚同盟彻底燃起了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