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的办公室在管理局的十二层，也就是顶层。


    十二层楼的大厦里，每一间办公室都像是一个个被分割开的小格子，过多的房间与人数并不匹配。但或许这就是K区管理局建立时的野心，他们想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强大的新组织。


    只可惜事与愿违。


    1201是局长的办公室，门紧紧关上，灯光从门缝里透出，透露出一阵无事勿扰的信息。一房相隔的地方的1203号，便是杨柳风的办公室，她的门大开着，灯光倾泻而出。


    杨华枝敲了敲门，但房间里没有传出任何回应。她放眼望去，杨柳风的办公室很宽敞，与文秘部的办公室一样大，进门便是宽大的长沙发和茶几，另一头是办公桌，但座位上没有人。


    她环视了一眼房间，看见了办公桌旁的书架，她的书架上没有放着书，而是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证书、奖杯和照片。


    杨华枝的视力很好，很快就看清了奖杯上的印字——国际体育射击世锦赛团体赛金奖、超远程精准狙击赛冠军、高危区清缴实战赛（团队）第一名……奖杯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只要一偏头便能看见。


    她忽然想起，邓洁曾与她提过，杨队过去是新国防大学的学生，在校期间参加过不少比赛，得了很多奖，这些大概就是她大学期间获得的奖杯吧。


    杨华枝的视线从那群金灿灿的奖杯上划过，落在了一旁的照片上。那是一张合照，合照上的人穿着统一的黑色队服，站在最中央，托举着奖杯满脸笑容的人，便是杨柳风。照片上的她意气风发，与杨华枝印象中的杨队很不一样。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一旁，在人群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


    “你来了？进去坐吧。”


    一个声音从杨华枝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杨柳风端着一壶热水，站在她身后。热水翻起升腾的白雾，模糊了杨柳风的面容。


    “我的烧水壶坏了，所以去热水房打了一壶热水，让你久等了。”杨柳风将热水放在茶几上，熟练地从铁罐子里拿出一包茶叶，开始洗茶泡茶：“喝普洱吗？”


    “可以。”杨华枝在她身前的沙发上坐下。


    “你的考核结果我已经收到了，考得不错。我记得你当时参加管理局时的笔试成绩很不错，想来这个考核对你来说也是个小意思。”杨柳风笑着，和她说话的语气亲切又平和，像是聊天一样。杨华枝也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考核测试很顺利。


    杨柳风将一杯茶推到她跟前，抬眸：“不过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管理局想要成立一个技术部，以科技辅助员工进行行动任务，精简人力资源、提高工作效率。“


    很官方的发言，杨华枝听不懂：“什么是科技辅助？可以举个例子吗？”


    “我购入了一批飞行器，我的想法是通过编程设定飞行器的飞行路线，让飞行器代替人工进行街区巡逻，你觉得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有多高？”


    杨华枝想了想：“从理论上说，只要保证飞行器能够正常运行，并且有充足的续航能力，可行性很大。飞行路线的编程并不难，除了路径规划以外，还可以将飞行器系统进行升级，对接新希望的程序，将它收集到的数据直接上传到后台，进行汇总整理，我们只需要进行人工审核即可。此外，我们还可以尝试在飞行器上添加生物成像系统，就能够快速收集不同地段的生物信息，以及下水道的生物聚集情况，做出定点管理和清除……”


    她的思维发散着，她下意识想要找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她抬起头，突然看见了坐在眼前的杨柳风。


    她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是管理局，是杨队的办公室，并不是组会的实验室。


    “抱歉。”杨华枝低下了头，压下了心里翻涌的情绪。


    “没有，你说的很好。”杨柳风坐直了身子，身下的沙发椅发出吱呀的响声：“我更想看你将你想象中的东西实践出来，这就是我们成立技术部的目的。我想将你从文秘部里调出，转移到技术部，你接受吗？”


    杨华枝抬起头看她。


    杨柳风的五官很锋利，她的笑容柔和了部分尖锐，但掩盖不了她眼神中的攻击性。这种攻击性不是面对敌人，而是面对猎物。管理局里辗转的这些年没有打磨掉她的棱角。


    她不是玫瑰，她是玫瑰下的荆棘。不知为何，杨华枝的心里突然生出这个想法。


    “我记得你提过，你参与过新希望的项目组，比起文秘部，技术部更加适合你。你初来乍到，对管理局并不了解，文秘部与技术部于你而言都是从零开始，那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擅长的领域呢？”杨柳风笑着，替她将热茶倒满。


    “在技术部，你能有更大的提升。并且，我们K区技术部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是进来，现在就能成为技术部的组长，未来加入部门的新人，全都在你手下做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她的说辞极尽诱惑，杨华枝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当时杨华枝婉拒了导师的邀请，离开了新希望的项目组，就是因为，新希望背靠的绿洲科技是私企。虽然中央与绿洲科技有着紧密的合作，但仍然改变不了它的本质。私企有私企的坏处，绿洲科技内的争权极其严重，她并不想掺和进去，她只想要一个稳定的安全的工作，不用担心人际交往，不用担心绩效，不用担心哪天被辞退，能够攒下稳定的存款。


    但她还是喜欢科技的，她喜欢她所擅长的东西。


    杨柳风确实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筹码，这是她擅长的东西，也是她喜欢的东西，同时她仍属于管理局，只是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并且职权获得了很大的提升……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那我需要怎么做呢？”杨华枝问道。


    听见她的话，杨柳风笑了，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完成了。她从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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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拿出一枚银色的钥匙，放在桌上：“这是709的钥匙，以后，709就是你们技术部的新办公室了，你可以去收拾一下你的新座位，接下来，我会派人把飞行器运到你的办公室里。”


    看着杨华枝接过钥匙，杨柳风笑了笑。杨华枝是她提携上来的，于管理局而言，杨华枝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新人，没有任何的功绩，也没有任何的靠山。她力排众议将这样一张白纸放到了一个部门组长的位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算是杨华枝的贵人。从此以后，在别人眼中，杨华枝便被划分入了杨柳风的阵营。她也相信，凭着杨华枝的实力，能够胜任这个岗位。


    这是双向选择，一场完美的交易。


    杨柳风看着杨华枝远去的背影，回过头，收拾好桌上喝空的茶杯，把杯子放进洗手池里洗着，流水冲刷着杯子，也流过她布满细碎伤疤的手。她用布擦干了茶杯上的水渍，将它们重新放回书架上。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照片上。她沉默着，直到白色的天光透过窗口，照进了房间里。


    ……


    当邓洁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光景，满地的飞行器零散的摆在地上，有的拆开，变成满地的零件，有的拆了一半，就这样搁在地上。


    杨华枝将长发束在头顶，团成一个球状，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她低头用钳子砸向手上的飞行器，钳子与接口处撞击，暗红色的铁锈稀稀拉拉地落在她裤子上。


    “你在做什么？”邓洁好奇地绕过去看。


    “除锈。”杨华枝仰起头，动了动发僵的脖颈：“杨队说让我处理这一堆飞行器，我也没想到，这堆飞行器的情况这么糟糕。”


    飞行器的版本型号是几十年前的，产于灾厄时期之前，不过现在才在物资收纳过程中被捡了回来。它的包装完好无缺，但拆开包装一看，里头的零件早就锈了大半。


    杨华枝叹了口气。她还真以为，杨队给她的飞行器都是最新款，没想到都是老古董，她的第一步难关就在这儿等着她呢。想来也是，据说K区管理局特别穷，财政拨款还没审批下来，现在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估计这一批古董飞行器还是杨柳风自掏腰包买来的呢。


    杨华枝只能将飞行器一一拆开，将零件收集起来，把完全没办法用的零件丢掉，换上能用的，挑挑拣拣拼装成几个能用的飞行器。


    邓洁问道：“去吃饭吗？”


    “好啊。”杨华枝应道，她脱下手上的手套，站了起来，一堆红色的锈粉“唰啦”一下落了下来。邓洁嫌弃地往一旁站了站：“你下次工作的时候把口罩也带上吧，我怕你得肺炎。”


    “噢好的。”杨华枝转身去洗手。


    “杨队把你调出去就是让你来当苦力的啊？”邓洁看着那满地的“垃圾”，皱起眉。


    杨华枝笑了笑：“也不算苦力，挺有意思的啊。”


    邓洁嫌弃地“啧”了一声：“也就你受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