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和五年三月十二日植树节，自然环境局的全体成员，抵达白灵山林场。


    从大巴上下来，局长就让AB两处办公点的同事交流感情，彼此熟络。


    奈落站在桔梗身边，一头海藻般的黑色卷发束起在脑后。和桔梗一同望着白灵山，他笑问：“此时此刻，桔梗，有什么感想？”


    “该有什么感想？”桔梗反问，“已经是五百年后了，奈落。”


    五百年，沧海桑田，白灵山下已经建起了现代化的林场。尽管山的模样一如往昔，也已是时过境迁，再不复神圣之地的气质。


    只是一座普通的山，附加一座弘扬环保的林场。


    不过，奈落的瘴气厉害是真的，五百年，白灵山依旧没能恢复苍翠，许多地方土地裸露，不远处的河流，也可见河水颜色浑浊发黑。


    “据说白灵山这里在战国时代，闹过大妖怪。”


    同事们谈论奇谭异闻的话语，飘进两个人耳中。


    “大妖盘踞在白灵山内部，毁掉整座山的自然环境，为了对付他的宿敌，一个美丽的巫女，不惜将整条河化作瘴气河。”


    “五百年的时间，曾被大妖劈开的土石经历过几次泥石流，重新长到一起，白灵山的外观算是勉强恢复。但被破坏的自然环境依然糟糕，你们看，山上山下还是很多地方光秃秃的。”


    “要再种满整座山，是大工程，政府哪有那么多预算？只能靠我们零零散散的种树，能种多少是多少吧。”


    “真希望白灵山早日恢复葱茏。”


    大妖……巫女……瘴气河……


    明明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却又倏忽这么久远，奈落沉默了，脸色算不上好，沉郁和阴暗缓缓自他身上而出，桔梗亦能察觉到。


    自身与周围时空的错位，斗转星移下已成传说的信息差，这一切，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置身在物是人非的洪流中，是何等身不由己。何况，这些人闲说故事的片语，却清楚赤裸地提醒奈落，他和身边这个女人之间，曾隔着什么。


    那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并不是他所以为的，过往一切清零，于新的时代重新开始这样简单。


    如此想法萦绕着、萦绕着，奈落不再说话，红瞳也变成阴郁的暗红色。


    “桔、桔梗？！”


    熟悉且无比意外的声音，乍然响起，十分震惊，音量很大。奈落一下子回神。


    桔梗也很意外，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过身。桔梗的瞳眸缓缓张大，“犬……夜叉？”


    某一瞬间奈落真觉得见到鬼，是与他们共同来植树的另一个官署——水和大气环境局的成员们到了。他们可没看错，那个从大巴上下来的，戴着棒球帽的少年，银发金瞳，穿着黑色的制服，错愕到双目圆瞪。


    奈落的视线在看到犬夜叉胸口处，大大的两个白色的“保安”二字时，微停顿一下，随即就忘到脑后。而他的身体已在第一时间就诚实得绷紧，一股郁气，尤其是泼天的攻击欲，挤满奈落的心。


    犬夜叉……也在这个时代吗？他是怎么来的？戈薇呢？短短的时间里，桔梗想了许多。接着她就看到戈薇。戈薇跟在犬夜叉身后走下大巴，当戈薇的正脸转过来时，桔梗不禁吃惊。


    那是，初现苍老的戈薇。


    看上去竟已有四十岁了。


    怎么回事？


    吃惊间犬夜叉已经奔到桔梗面前，鼻子上下翕动，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认错人，他震惊、喜悦，不管不顾握住桔梗的手，“桔梗，真的是你！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你怎么在戈薇的时代？”


    周围的同事们都因这一幕，转来目光，闲聊也停了，顿时此地显得极为安静，于是桔梗听到奈落陡然沉下去的充满杀意的呼吸声，和戈薇落寞的一声呼气。


    桔梗轻轻拨开犬夜叉的手，“四魂之玉消失后，我就重生到这里了。”她顿一顿，又说，“奈落也是。”


    犬夜叉一惊，这才注意到桔梗身边的奈落。


    “奈落！你这家伙居然也在，你不是死了吗？你跟着桔梗做什么？”


    犬夜叉左嗅右嗅，奈落的气味都已经是普通人类的气味，正因此，他刚开始没看到奈落，本来满眼就都是桔梗。但即便对方已经是人类，犬夜叉还是应激地竖起帽下的耳朵，咬牙切齿瞪着这个曾毁掉他爱情的混蛋。


    奈落不屑冷笑：“是犬夜叉啊，好久不见，你不好好在战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是戈薇想家了？”


    戈薇走过来，笑道：“桔梗，你还活着啊。”又戒备地看向奈落，“奈落，你变成人类了是吗？”


    奈落没理戈薇。


    后面的谈话气氛说不上好，主要是奈落在。桔梗便也只是与犬夜叉戈薇对了一下各自的经历。如今她的身份在这里，不便多叙旧，何况也没什么好叙的。


    还有其他同事看过来的目光也很应接不暇，更有窃窃私语传进几个人耳朵里。


    “那两个人是谁啊？水和大气环境局的保安？”


    “对，男的是保安，女的是保洁，他们两位是夫妻。”


    “啊？夫妻？我还以为是母子呢。这个保安看起来也有点小帅，为什么要和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女人结婚呢？”


    “水和大气环境局预算比我们高诶，让保安和保洁也来参加植树。不知道这两个人和桔梗小姐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像是故人，气氛又怪怪的。”


    “看奈落君脸都黑了，好可怕啊，我觉得奈落君要杀人……”


    还好，两位局长这时一声令下，让大家集合过来，吩咐植树的任务。不然还不知道要尴尬多久。


    他们毕竟是来植树的。


    领到铲子，向分配好的植树地点走去，桔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回荡着刚刚交谈的那些消息。


    “食骨之井的通道偶然恢复了，诸叶已经长大成人，暂时不需要我和犬夜叉，我们就回到这个时代。只是我们从食骨之井回来后，并不是平成九年，而是令和四年，不知道是为什么。”


    “啊，诸叶是我们的女儿。”


    是吗，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桔梗说不上这会儿心里是什么感觉，细微绵长的痛，是有的，还有些酸酸的湿漉漉的东西。自嘲一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未来，不是吗？也早就接受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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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那点怅惘与不甘，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恼人啊。


    而戈薇的相貌，也让人唏嘘。桔梗没有特意询问，却也明白戈薇在战国时代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过去衰老得厉害。战国的生存条件又那么不好，哪里能和令和年代的女人这般比拼保养。算来戈薇也不过三十四五岁的年龄，放到令和时代同龄的女人中，却比别人苍老十多岁。


    也难怪戈薇在面对一如既往年轻的她时，会那么不自然，那么尴尬黯淡。


    戈薇和犬夜叉，回到这个年代，遭受了许多指点非议吧。


    在战国待久了，戈薇甚至不适应原本属于她的时代。现在人们讲文凭，她没读过大学，也没有工作经验，最后只能托亲戚帮她在水和大气环境局找了份保洁的工作。犬夜叉……更别说了，非常难适应这个世界，所幸半妖身强体健，就靠戈薇家的关系和戈薇在同一个官署当保安。


    听他们方才的语气，有些想要回到战国，但戈薇又舍不下如今便利的科技，越发愧对白发苍苍的母亲和没等到她就去世的爷爷，更不知晓食骨之井会不会哪天又关闭。


    就这样迟迟无法抉择，如此拖着。


    手里的铲子忽然被抽走，桔梗回神，看着阴沉着脸的奈落抢了她的铲子后，还塞给她一个空水桶，勾着唇角阴阳怪气。


    “还在想你的犬夜叉？哼，去接水，我要挖树坑了。”


    桔梗一时无语，这人，怎么酸成这样。


    酸酸的奈落还说：“犬夜叉就是给别的局看大门的狗，你跟我才是一个局的，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找他吗？老实种树吧。”


    桔梗转身打水去了。


    等桔梗回来时，奈落已经挖好了树坑。他将装车来的山毛榉树苗，放进树坑里，用铲子铲土进去。埋好后，又要铲子背面将土地拍平。


    他全程黑着脸，看上去行为上并没受什么影响，但这超强的执行力也透露出点泄愤的意味，似乎他将这块土地当成了犬夜叉那张可恶的脸。


    “桔梗，浇水。”


    桔梗无奈地说：“树苗周围的新土不能拍这么平，会无法蓄水，导致浇的水都流走。”


    “闭嘴。”奈落没好气道，对桔梗的说教感到不爽。想了想，她毕竟在主动和自己讲解人类的知识，这也算两人关系缓和的表现吧，于是压住心头的火，放缓语气，“应该怎么处理？”


    “需要打一个树盆。”桔梗从奈落的手里拿过铲子。


    “这样……”桔梗边说边实操，将新土围绕树苗，磊出一个稍高一点的环带，就像是一个“盆”，而树苗就长在这个盆的中心。


    “这样，再浇水，水就不会溢出了。”将铲子交回给奈落，桔梗拿起水桶浇水。哗啦啦的水被限制在树盆中，慢慢等待泥土吸收。


    奈落不冷不热道：“人类还算有点智慧。”


    桔梗笑道：“你身为自然环境局B办公点的负责人，应该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毕竟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呢。”


    奈落道：“是，和桔梗你一起，干到75岁退休。”


    桔梗无奈一笑：“继续种树吧，还有十九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