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椰眨巴眨巴眼，路予绪的话像是给她施加了一个无声的定身咒。


    邀约不期而至。


    这是自那晚之后，他第一次有明确态度的话语。


    意味不言而喻，心知肚明。


    伴随其中的是他眼中的谨慎与探究。


    简椰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应允的话即将出口的刹那，路予绪却突然往回撤。


    他直起身，脸上恢复以往的笑容，温和有礼：“开玩笑的，简组长不必放在心上。”


    简椰动作僵住，眼神里带上疑惑。这急转而下的形势让她不解，路予绪的眼里却没有捉弄，倒是装满了真诚。


    “但是保持通话状态这点，倒是真的。”他又深深看她一眼，声音放低了些，“之前说过的，不会让简组长感到困扰的，放心吧。”


    ......啊？


    事情走向始料未及。


    那股郁结之气又在简椰心底里翻腾，同时还有点心痒痒却挠不到的感觉。


    她没有觉得困扰啊......


    简椰低下头，鞋尖无意识蹭着地面：“哦。”


    “保险起见，建议简组长随时跟亲近的人报备一下时间和地点，用餐期间别碰不明液体，也别让食物离开自己的视线，贵重物品随身保管着，尽量和女性同事坐在一起。”


    路予绪很耐心地叮嘱着，简椰低头看着地砖，已经开始走神了。


    他说完一长串话，聊天似乎也到了终止的时候。


    简椰抱着文件夹，情绪不是很高：“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嗯，预祝简组长今晚一切顺利。”


    “谢谢。”


    ......


    这一天的白天也这样平平无奇地度过了，下班的时候，简椰留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呆。


    晚上的聚餐虽说是八点开始，但聚餐地点离得有点距离，开车也过去也要半小时左右，考虑到下班高峰期堵车的缘故，最后群里约定的上车集合时间定在了七点。


    也就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了，简椰懒得折腾，直接留在办公室，顺手处理一些明日的工作。


    年末没什么要紧事，大部分同事都早早下了班，不到六点半，办公区基本都空了。简椰满耳都是同事们下班后欢快的喧哗吵闹声，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手上工作没停。


    强迫自己不留意旁边的工位。


    处理了一条员工休假申请，捋顺了下周工作流程，申报了年末项目表总结......一旦忙起来，倒也能快速集中注意力，这种全身心投入工作的状态让简椰感到心安，暂时忘掉内心深处的那点焦躁。


    她正全神贯注处理着工作，桌面突然被敲响。


    几乎是下意识的，内心那股焦躁已久的期待像是得到了满足，简椰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白樱站在工位桌前，似是有话要说，又吞吞吐吐，一脸犹豫的样子。


    简椰提起的心像失去拉力的弹簧一样，瞬间弹回了原位，隐隐约约还蒙上了点失望。她顺势看了眼隔壁工位桌。


    与几分钟前一样，未见人影。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简椰悄无声息收回目光，按耐住内心那点突然腾升的失望情绪，集中全部注意力在面前的人身上。


    白樱支支吾吾：“简组长，那个，早上我听说今晚你要和...杜部长去约会？”


    简椰头都大了，果然早上那番话让大家都误会了。


    “不是约会，只是普通的聚餐。”


    白樱：“聚餐......那就是说，还是会一起吃饭咯？”


    她神色带上点简椰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有难言之隐，隐约能感受到一点焦躁与不安。


    “是啊，小组聚餐，不单是我们两个人，还会有其他的同事。”


    听到这话，白樱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但眉毛仍然紧拧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简椰站起身走向她，放低了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沟通，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这次聚餐是有什么不妥吗？”


    白樱的样子实在奇怪，简椰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期待，是担忧。


    “......没什么。”


    白樱低着头，纠结半天，也只小声吐出这几个字，没等简椰听清，她又迅速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塞给了简椰。


    “这个给你，希望不必用上，但简组长还是要多加小心！”


    这次的语速很急，动作也很迅速，塞完东西立刻就跑了，头也不回。


    简椰只感到手里突然多了个冰凉触感的物体，还没细细体会白樱的话，就看着白樱一溜烟跑了，只能捕捉到残影。


    说明情况？？


    她一脸无措，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物品。


    是一个黑漆漆的小罐子，金属质感，顶端带着一个喷嘴。瓶身上贴着一个长条标签，上面用粗体大红字印着四个大字。


    防狼喷雾。


    简椰：......？


    她左右移动再次仔细观察了一遍瓶罐，确实是写的<防狼喷雾>，背后还有使用说明。


    简椰看向前方工位区，白樱的身影已经冲到入口玻璃门处了，再喊估计也听不到了。她满脸疑惑，又低头看着手上的防狼喷雾，回想刚刚那句话。


    白樱担心她今晚有危险，所以特意给了她这个东西。


    简椰心底涌现一股暖流。


    她不确定白樱为什么认为有危险，可能是担心一屋子陌生人会发生什么，又或者有不清楚的内情，但简椰此刻已决定不过多追问。


    白樱不想说的话，必是有难言之隐，简椰承她这份关心的恩情，不想让她过多为难。


    将防狼喷雾郑重地放在随行包的小暗格里，简椰转身看着落地窗外已隐入暮色的天空，办公楼下车辆来来往往的声音为这暮色添上了一分烟火气和人情味。


    路予绪是在将近七点的时候回工位区的，简椰正埋头处理着业务。


    他敲响她桌面的那刻，简椰早已平复了内心异常的感觉，这会儿脸上是惯常的冷漠脸，但也不妨碍他的靠近。


    “简组长还没走吗？今晚不是聚餐？”


    路予绪似是有点赶时间，随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临走前过来与她搭话。


    简椰瞄了眼时钟，快到约定的上车时间了，她心里盘算着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等还是在门口等，思绪有点不集中。


    “快了，等会和组员一起过去了。”


    路予绪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所以，你们今晚是在哪里聚餐呢？”


    简椰没多想，脱口而出：“余欢餐吧。”


    “这个餐吧环境还不错，菜品也挺丰富，有一些符合简组长口味的菜式。”


    语气很肯定，简椰思绪回转，看向他：“你去过？”


    还这么了解她的口味？


    简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期待感又在内心深处活络了起来。


    路予绪：“嗯，金褚住那附近，之前在那边吃过几次饭。”


    “哦......”


    路予绪：“所以各位精英们打算聚餐多久呢？”


    简椰声音闷闷的：“估计两个小时吧。”


    他披上外套，转身又是熟悉的道别：“预祝简组长度过愉快的夜晚。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简椰头也不抬，不想再听这样疏离的话语了，随意摆手道别，没再看他。


    两人是前后脚离开办公室的，简椰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到公司门口等其他同事，有意绕开了地下停车场。


    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表演小组的几个同事已经到了，正在谈笑中，看见简椰，还热情招呼她一起。


    杜时宇在规定的时间到了，开着辆亮红色的车，车窗摇下来时，简椰还看到他戴着副墨镜。没等他招呼，她赶紧入后座，没和他对视上。


    一路上，车内欢声笑语。小组的同事们大都很热情，有位很和善的分司女同事姜朵，时不时会主动与简椰聊天，对她很是照顾。


    晚上的餐吧热闹至极，餐厅内几乎都坐满了。表演小组的其他同事也都陆陆续续到达，大家在互相寒暄中了解彼此。


    将近两小时的聚餐，基本都是在聊天寒暄，关于节目内容的讨论不多，部分人提出了简单的想法，还需后续线上讨论。


    聚会的本质，还是彼此混个脸熟。推杯换盏间，彼此打量试探，面上的笑容都带着客套。


    简椰应酬了一阵，深感无趣，趁着休息间隙，百无聊赖看了眼手机。


    朋友圈里，小技刚刚发了一组图片。


    浓厚夜色下，赛道上飞驰而过的银色车身与黑色人影，风驰电掣间，凝成远处的一个小点。


    看背景，应当是摩协的郊外赛道。视频的最后，定格在说说笑笑的几人身上，路予绪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穿着黑色夹克，臂膀里随意抱着一个头盔，正神色专注地与金褚交流，完全没注意视频拍摄。


    简椰把视频来回看了两三次，再次被邀请碰杯时，才关掉视频，拿起杯盏，应声融入欢笑声中。


    一杯甜酒下肚，喉间却带着点委屈与苦涩。


    骗子，还说什么随时保持联络。


    *


    原本定下的聚餐时间是两个小时，小组的成员们大多是社交达人，聊起来就忘了时间，最后比约定的聚餐时间晚了半小时。


    考虑到安全问题，回程还是接送的方式，只不过不再是来时的安排了。


    分司的同事大部分是住在会议安排的酒店里，也有小部分住在朋友家。同程的接送方便，其他住址分散的同事，基本都不在一个方向。


    简椰是离得最远的，她直接表示，自己打车回去即可。


    坐在餐桌另一侧的杜时宇抬起一只手，吸引了全场注意力。他斜斜依靠在座椅上：“简组长，我送你回去吧。”


    还顺手捞起了桌上的车钥匙，邀请邻座的其他几个离得远的同事：“我今晚不回去酒店，可以顺便接送大家。”


    “好哇好哇！那就麻烦杜部长了！”姜朵一把抱住简椰的手，话语里都是亲近与开心，“我们还能一起待一会儿~”


    简椰看着她满脸的笑容，拒绝的话语有点艰难：“我们估计不顺路，要兜圈子，比较麻烦，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她的车还停在公司呢，明天上班又不方便了。简椰的心里叹了口气，希望下次聚会是表演完之后的庆功宴了。


    姜朵有点遗憾，只说下次聚，倒是杜时宇，绕着桌子过来，不由分说表示一定要简椰坐他车，不坐就是不给他面子，周围一堆人跟着起哄。


    简椰几乎是被其他同事一起推着出了餐厅，大家都很热情，还在继续讨论着表演的项目，她夹在其中，进退两难。


    餐吧外人声鼎沸，夜景包裹着四周，喧嚣而过的车辆声不绝于耳，近处的人影恍惚，行人脸上都是淡漠。


    冬夜的风带着肃穆的寒气，吹得枯树都发出呜鸣的抖动声。简椰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平稳飘渺的雾气，弹指即逝。


    重新呼出的气还没来得及形成小雾气，又突然被她大口大口的呼出的气息给打散——简椰看清不远处黑色树影下的人后，呼吸跟随着心跳一起乱了。


    路予绪正靠在树下，正看向她得方向，眼里是轻轻浅浅的笑意，身旁是那辆银色摩托车，一身黑衣，臂弯里抱着一个头盔。


    他好像凭空从视频里出现，闯进了她的视野。


    不同的是，他手里还拿着另一个头盔。


    偏小型的，白色的，女士头盔。她之前戴的那顶。                                                                                                                                                                    </防狼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