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椰的鼻尖擦过路予绪的胸口，整个人立马顿住了。


    没等她有所反应，路予绪先往一旁侧开身，两人距离骤然隔开。


    “抱歉，这里空间小。”


    简椰懵着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才意识到狭窄的走道内，她站在万琦的座椅后，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其他人从这里经过都有难度。


    看情形，刚刚路予绪应当是路过，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没事，是我先占了地方。”简椰也往旁边移动，留出走道的空位。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万琦身边，都不约而同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简椰的心后知后觉加快了跳动频率。


    “路组长，你刚刚说的，请季候风帮忙，这行得通吗？”万琦愁眉苦脸。


    路予绪微微俯身看着电脑屏幕，很认真地分析了一通：“你这一块的数据运行失败估计是条件引用格式错了，可以问一下季哥，他很精通这部分。”


    同样是探寻与提供帮助的方式，他与万琦之间隔着一段正常的社交距离，很有分寸感。


    万琦跑了一下题：“哇，路组长，你对数据运营分析也有了解吗？”


    路予绪很谦虚：“只是学过一点皮毛，还是请专业人士来解答疑惑比较好。”


    他扬声呼喊工位区斜线距离的季候风：“季哥，这边遇到了点数据运营分析方面的难题，你过来看看？”


    季候风正满脸愁容地对着电脑屏幕，听到了路予绪的呼唤，他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不知名的烦躁。


    “我这边有点难题也正在处理呢，你们去问别人吧。”


    万琦撇了撇嘴，朝简椰耸耸肩。


    果然是不太肯配合。


    路予绪径直从过道绕过去，硬是把季候风拉了过来，他笑容明朗又和蔼可亲，甚至语气隐隐带着亲近：“来嘛别这样，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的，就当是换换脑子，指不定等会就灵感爆发把困扰你的问题也解决了呢。”


    季候风不情不愿过来了，万琦很有眼力见，立马让出了位置，拿着笔记本在一旁认真听讲。


    事情的走向有点超乎简椰意料，这会儿几个人挤在万琦的工位这里，这一块区域难得的有了点热闹的气氛。


    季候风虽说是在不情愿的状态下被拉过来的，但也慢慢进入了教学状态，身上烦躁的气息收敛。期间万琦抖着嗓子追问了几个问题，他也耐心解答了。


    简椰跟着听了一阵，专有名词把她劝退，她往后撤将空间留给认真钻研业务的两人，刚一转头，看到路予绪正横着手机，像是在拍摄着什么。


    他神色专注，精致眉眼微微皱起，正有点苦恼地在找角度，简椰欲出声询问，他左手骤然抬起，虚虚摆出禁声的手势，她顿时被按下暂停键。


    待镜头移开，简椰刚有动作，他突然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温暖有力的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臂，简椰一低头，就看到了手背上浮现的隐隐青筋。


    这回没等她问，路予绪主动开了口。可能是季候风他们讨论的声音过大，路予绪怕她听不清，特意附耳悄声说：“拍幕后视频，剪辑后一并放入宣传片里。”


    这是那晚之后两人难得距离这么近的一次，像以往商讨工作中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但也只是那一片刻，路予绪很快就走开了，像是在寻找不同的拍摄角度，自然而然的动作，距离再一次恢复到正常社交距离。


    简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正发呆时，路予绪突然回过头，精准锁定她的目光。她条件反射地撇开头，听觉敏锐捕捉到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然后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路予绪再次回到她身边，弯弯的眼眸里盛着明朗的笑意：“方便拍个简组长的个人镜头吗？”


    简椰眼睛微微睁大：“我也需要拍？”


    “嗯，新品宣发，都要拍进去。”


    简椰跟着路予绪回了工位桌，按照他的要求，拍摄了几幕自己伏案工作的画面，又跟着他一起拍了小组里其他成员讨论的画面，最后礼貌疏离地分别，各自投入工作。


    *


    新品宣发谋划阶段忙碌又充实，像以往每次宣发一样，简椰忙得脚不沾地，吃饭洗澡休息都还在想着方案的细节，生活被工作填满，直播间也挂了长时间的请假公告。


    迈入十一月，初冬来临了。今年冬天的天气异常寒冷，周围人都早早换上了冬装，黑白灰色的羊毛外套搭配着员工们脸上或紧张或焦虑的表情，让整个工位区都像进入了灰色地带。


    日子像掉进了时光唱片的卡带区域，日复一日，闭眼睁眼，醒来都是重复的没有起伏的一天。


    新品宣发有条不紊进行，品茶会宣发联动取得初步胜利，新品在开幕展上亮相，宣传效果显著，展品柜每周都要补充货品，已进入为期一月的现场展示阶段。


    漂流慈善宣发活动方案也按照计划推动，甚至在各大城市间掀起了一股新媒体短视频接力潮流，噗哩梦工厂一时声名大噪。


    作为项目负责人，简椰忙得脚不沾地，从月初开始，就在各个子公司之间轮流出差，还要与当地慈善机构对接，与组员联系基本依靠线上沟通。


    有时候转场坐飞机到下个城市，在候机厅看着人潮，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简椰都恍惚觉得，这个方案，漂流的不止是新品，她也跟着在一起漂流吧。


    身心都在漂流。


    午夜梦回，脑里短暂挣脱无休止的工作方案，却又开始播放着晚秋月色下，她与路予绪一前一后走在堤岸边的画面。


    回忆信号不通畅，画面如十一月湿冷的雨水一般，断断续续，蒙上了灰色。


    一会儿是两人并肩前行的画面，一会儿是小女孩提着气球问她愿不愿意哄路予绪，一会儿又是路予绪蹲在地上看着她，眼神像小狗那样撒娇又满是真挚的情感。


    最后惊醒她的画面总是那一幕。她拒绝之后，路予绪充满破碎感的笑容。


    两人之间也不是没有交流，但内容仅限工作，多余的话题一概不谈。有时简椰出于礼貌，问一些日常话题，得到的也是客套疏远的答复。


    朋友圈依然热闹，牛莉莉最近和摩协的几人走得近，大家都是活泼的性子，很容易玩到一块，甚至还拉个群，路予绪也在群里，但他很少发言。


    一切恢复到了没遇到他之前的日子，原本简椰以为这是她想要得到的，现在如她所愿了，又感到好像有点不自在。


    *


    在家门口的树落了满地枯叶时，简椰终于结束了出差漂泊的日子。


    飞机是下午出发的，到端岭市区已经是晚上了，又遇上了连绵雨，折腾了好一阵，等简椰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日夜兼程的疲惫终于在到家那一刻得到释放，简椰囫囵吞枣洗漱了一番，没顾上空荡荡的肚子，迫不及待上床补眠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她条件反射坐起身，睡眼蒙眬看了眼屏幕，十二点多，不算晚也不算早。


    来电显示是运营部的一个小姑娘唐棠，简椰之前存了所有人的电话号码以备不时之需。唐棠几乎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除了遇到严重公关危机的那一次。


    简椰顿时清醒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没犹豫，快速接通了电话，唐棠带着哭腔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了过来。


    “椰姐，我刚刚接到电话，说上次交过去的货品丢了，品茶会主办方突然通知要取消现场展柜，当时是我去交接的，我失职了呜呜呜怎么办呀......”


    可能是因为这坏消息来得突然，唐棠被吓到了，说了没两句就哭了起来，哭声混杂着话语，更是几乎听不清，简椰一个头两个大，耐着性子哄了一阵才听清原委。


    唐棠是去年进公司的，算是新人，之前一直都是简椰带着她，到了今年才慢慢开始自己干业务，是个性子软但很认真努力的小姑娘。原本这次她是不参与新品宣发的，她主要的工作是做文案总结整理，但几个星期前季候风以小组缺人手为由让她加入了。


    与品茶会主办方交接的工作一直是季候风在主导对接，但他负责大的方向，谈妥后将事项细化出来，让组员分别负责。唐棠就被安排了展品柜货品的补充交接，两天前她将货品交了过去，当时品茶会现场有茶艺师在接受采访，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场进不去，唐棠初次交接没有经验，将补充的展品放在了仓库，口头与对方完成交接。


    结果今晚突然收到消息，仓库的展品不见了，展示柜空了，主办方觉得视觉效果不好，直言要取消展柜。唐棠第一时间与季候风和路予绪联系，但两人的电话都占线，慌乱之下只能打给简椰。


    电话那端还在抽抽噎噎，简椰抚着额头，内心叹了口气，没有周密计划的方案，果然还是出现纰漏了。她柔声安慰了几句，让唐棠再抓紧联系当时对接的人，晚点再沟通。


    挂了电话，简椰长长叹出一口气，抓着手机心不在焉把玩了一会儿，随后打开了通讯录。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明明想的是打给季候风，定睛细看，通话联系人却是路予绪。


    她按的外放，突兀的滴滴声响彻卧室，空气里的寂静被打破，似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电话铃刚响了两声，立马被接起，速度快得简椰都来不及挂断。


    “简组长？”


    路予绪清澈的嗓音响起时，简椰整个人反而有点懵了，将近半个月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他轻轻一声问候，简椰的脑子不合时宜地罢工了。


    路予绪语调微微上扬，又问了句：“简组长？”


    简椰正准备回应，他的声音突然紧张了起来：“椰椰？你没事吧？”


    这突然亲近起来的称呼，让简椰的话语卡在了喉口。


    他叫她什么？


    扩音话筒里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路予绪气喘吁吁的声音，仔细听似乎还有脚步声。


    简椰思路跑偏了，脱口而出：“你在外面？”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路予绪的声音掺杂着风声传了过来：“嗯，准备回公司处理一点事情。”


    简椰的理智上线，想起了正事：“展品柜那边出了点事情，唐棠没联系上你们，找了我。”


    他像是在走路，气息不太稳，但已经没了刚刚那股紧张，又变得如往常一般从容不迫：“嗯，我知道，主办方那边也打电话给我了。刚刚通知季哥了，准备回公司处理一下。”


    简椰翻身下了床：“我也过去。”


    “不用，简组长刚回到，还是先休息吧，这事我来处理就好了。”


    简椰光着脚下了床，踩在木质地板上，脚心带上点凉意，痒痒的，从脚底窜上心头，特别是听到他此刻的叫法后，后知后觉想起了刚刚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称呼。


    呼吸停了一拍。


    路予绪语气很坚定：“简组长不用过来了。”


    简椰把那点旖旎抛之脑后，还是坚持：“我是小组长，还是得跟进一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晚点也过去公司。”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揉了揉发懵的脑袋，开始思考晚上开车过去安不安全。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最后轻叹了声，还是妥协了。


    “那二十分钟后，我顺路过去接你。”


    来不及做更多准备了，简椰几乎是挂完电话后立马冲向洗浴室，简单洗了把脸，描眉抿口红，一头乌发原本散落着，想了想又随意扎成低马尾，套了休闲外套就出了门。


    简椰提前五分钟下了楼，到楼下的时候，路予绪已经在了。


    昏黄路灯下，他一身肃黑的装扮，皮质外套在灯下隐隐发光，随意倚在一辆银黑相间的摩托车旁，正垂着头看手机，不知等了多久。


    听到简椰的脚步声，他抬眼望了过来，眼眸里装着能驱散寒夜的温柔，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形又散去。


    “好久不见，简组长。”